王夫人對林妹妹的微妙態度
一入紅樓，終生難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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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賈政之妻，賈府的二太太，是榮國府掌權管事的家長之一。林黛玉，賈敏之女，史太君的心頭肉，是寄居賈府的賈家親戚之一。王夫人是黛玉的二舅母，黛玉是王夫人的外甥女，但是，熟悉紅樓夢的讀者都知道王夫人對這個小外甥女不是特別的喜歡。
從始至終，王夫人對黛玉的表現便是不甚親熱，客氣而疏遠。除了林姑娘初進賈府時去拜見她，之後兩個人再沒有單獨相處過，這對娘倆的交集幾乎都是在宴席等公開熱鬧的場合，不是黛玉隨從眾姐妹去給她循例請安，便是在賈母跟前方有碰面，並無過多的交談相處。及至後來綉春囊事件中，王夫人聽信婆子讒言，將眉眼與黛玉相似的晴雯攆出大觀園，最後生生將一個靈巧姑娘送上黃泉的行為更是被人當成其欲除黛玉的一步棋。
當然，王夫人最讓人詬病的莫過於她以類似劊子手的身份破壞了「木石前緣」，摧毀了寶黛二人的真摯愛情。因此，許許多多的寶黛擁護者皆由愛黛玉而生厭王夫人的情緒，認為其心中極其不喜黛玉，是個表面慈悲為懷，實則虛偽自私的封建毒婦。
然而，近日筆者重溫紅樓，卻發現王夫人對黛玉並非我們印象中的一味冷淡疏遠甚至是不喜歡，王林二人之間還是有不少細膩動人的溫情之處。
第二十八回中寶玉和黛玉來前頭吃飯，王夫人見了黛玉，因問道：「大姑娘，你吃那鮑太醫的葯可好些？」一見面不是關心自己的寶貝兒子，而是先詢問起黛玉換了新葯的效果如何，接著又提起大夫說過的一味丸藥，王夫人道：「既有這個名兒，明兒就叫人買些來吃。」大方至此，一點也沒有嫌麻煩或者捨不得的意思，要知道，此時賈母並不在跟前，王夫人對黛玉的關心並不是逢場作戲，做給老太太看的，而是真正的從心裡關心詢問這位體弱多病的外甥女。
不僅如此，寶玉開黛玉的玩笑，黛玉的反應是便拉王夫人道：「舅母聽聽，寶姐姐不替他圓謊，他支吾著我。」一個「拉」字，親密至極，言語也猶如撒嬌的小女兒，一點也沒有客套疏遠，自然不做作，可見平日里類似的交流也曾有過。王夫人的回應也是向著黛玉而嗔怪：「寶玉很會欺負你妹妹。」不是母女卻極似母女，心思細膩如黛玉，若舅母只是客套詢問，她又怎會察覺不到？
其次，金釧兒跳井自盡，需要新衣裳裝殮，可巧只有黛玉新作了衣裳，王夫人體諒黛玉多災八難身子較弱，寧願趕著叫裁縫另做也不肯用新近為她生日做的衣服來裝裹，足可見王夫人對黛玉的身體健康還是比較在意關切的。
再者，劉姥姥逛大觀園，眾人來到瀟湘館，黛玉親自用小茶盤捧了一蓋碗茶奉與賈母，接著自然還要獻茶給王夫人等人，王夫人便主動說，「我們不吃茶，姑娘不用倒了」，體貼之意溢於言表，果然一群人也是坐了一會便離去。黛玉也甚是知禮，便命丫頭把自己窗下常坐的一張椅子挪到下首請王夫人坐。在外人劉姥姥面前，王林二人一來一往，既合乎大家禮節又不顯生疏唐突，洋溢著淡淡的親昵與和諧。
由此我們不難看出，王夫人對自己的外甥女黛玉並沒有傳統認知中的那般厭惡嫌棄，王夫人儘管可能沒有像愛惜寶玉寶釵那樣的疼愛黛玉，但是心裡還是十分關心體貼自己這位孤苦無依的外甥女的。
那麼，為什麼王夫人會對黛玉有如此微妙的態度呢？究其原因，筆者認為主要有三。
其一，黛玉的母親是王夫人的小姑子賈敏。
賈敏是賈母唯一也是最小的女孩，備受賈母溺愛，賈母自己曾說：「我這些兒女,所疼者獨有你母親……」類似的話從嫂子王夫人嘴裡說出來的，卻是別有一番味道：「只說如今你林妹妹的母親，未出閣時，是何等的嬌生慣養，是何等的金尊玉貴，那才像個千金小姐的體統。」 王夫人這話似羨又似妒。俗語云：多年媳婦熬成婆。從古至今，婆媳關係姑嫂關係都是家庭中最難處理的關係。不難想像，她姑嫂二人相處時，王夫人一定只能是謙讓退避，若賈敏也似黛玉那樣「說出一句話來比刀子還尖」，那麼素日里王夫人要受的委屈、閑氣可不少，王夫人與賈敏相處得應是平平淡淡甚至不太融洽，至少也是面和心不合。儘管如今賈敏已仙逝，但對當年的處境，她仍是耿耿於懷，因此在潛意識中對小姑子的愛女黛玉便沒有多大的好感，客氣而疏遠。
其二，王夫人的性格及思想觀念使然。
王夫人是一位典型的封建女人，性格沉默老實，自身文化不高，喜歡的也都是襲人麝月這一類跟自己長相、性格相似的粗粗笨笨的姑娘。而林妹妹呢，不僅容顏美麗，更是才華橫溢能詩善文，心較比干多一竅，別有一段自然的風流態度。成長於封建社會環境的王夫人，女子無才便是德、三綱五常等傳統思想觀念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因此面對各方面都與自己迥然不同、各方面都較自己出色的林妹妹，王夫人的心情無疑是複雜的，一半是羨慕一半又是嫉妒。
其三，親外甥女寶釵與黛玉的比較。
有句俗語叫做：「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黛玉固然是優秀的，但是賈府中優秀的姑娘可不止一位，寶釵便是其中之一。薛寶釵在相貌、才華上絲毫不亞於林妹妹，她還是王夫人的姐姐薛姨媽的女兒，也就是其親外甥女，這關係較黛玉更為親近。不僅如此，寶釵的嫻靜端莊的性格、大方得體的處事之道也比黛玉更得王夫人的青睞，是一位如假包換的傳統大家閨秀。更重要的一點是黛玉多病不足，而寶釵體態豐盈、身體健康，更能為賈家承擔開枝散葉的重擔。因此為了兒子寶玉的婚姻、也為了賈府的長久發展，王夫人親寶釵而遠黛玉的行為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
柴靜曾說：「電視節目習慣把一個人塑造為好人，另一個就是壞人，實際上，這個世界沒有好人和壞人，只有做了好事的人以及做了壞事的人。」
這句話在紅樓夢中同樣適用，曹公筆下的人物沒有絕對的好或歹，也不存在絕對的喜歡與厭惡，正如王夫人對黛玉，並非世人印象中的不滿與討厭，而是一種極其微妙複雜的態度，一方面照顧著關心著，另一方面又客套著疏遠著，這當中，有私心有公心，有一位舅母對外甥女的疼愛、有一位母親對兒子的籌謀、更有一位封建家長對家族發展的考慮與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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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本文來自粉絲【陳筆墨】原創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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