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如朱生豪:你走以後,此心寥寥
知道宋清如是因為朱生豪,從前看《朱生豪情書》抄下許多話,後來親睹宋清如的照片,人如其名,脫俗而不驚艷,眉間自有淡然清麗。
朱生豪曾說,我愛宋清如,風流天下聞。紅顏不愛酒,秀頰易生氛。
一個女子不愛梳妝,不信姻緣,當掉全部嫁妝只為求學;喜歡自由,厭惡應酬和排場。如此寡淡冷情的宋清如偏在一次詩會上遇到了綿延一生的愛情。在新詩尚不流行的年代,她讀了一首《寶塔詩》,眾人面面相覷,唯有朱生豪頷首微笑。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他微微一笑,她掩眸低頭,淡淡的暖暖的眼神越過人群,暗許餘生。
他的信一封接著一封,談談情,說說瑣事,今天吃了什麼,想吃什麼,點點細碎的事,卻都妙筆生花。他從未改變自己的靜默,也不掩飾內心的愛戀,他的話仍只對宋清如一個人說,他去的信多,宋清如回的少,他也怨也恨也耍賴,常常要尋死,但若有她的心來,便立刻喜笑顏開。這一寫,竟是多年。
終於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卻偏偏遇到了1936年。山雨欲來,時局大變在即。七月,盧溝橋事變;八月,淞滬事變。命途多舛的歲月里兩個各自漂泊輾轉,上天眷顧,他們終於在上海重逢。幾經流離,大都體會了極端的孤冷無助。1942年,他們決定結婚,禮服是借來的,婚禮極其簡單。那一年,宋清如31歲,朱生豪30歲。
他曾寫到,要是我們還沒有結婚,我一定不知道我愛你是多麼的深。
然而居家的生活是不易的。每回有了錢,宋清如總先填夠了米,剩下的若能買些油鹽最好。青菜豆腐,粗鹽刷牙,甚至頭髮也要自己剪。宋清如懷有身孕期間,仍操持家務不懈。看著日漸消瘦的妻子,朱生豪也曾暗暗抽泣。夫妻二人,相扶慰藉。
情深不壽。長期的顛沛流離,加之營養不良以及伏案苦寫,一向羸弱的朱生豪已是虛弱不堪。他自己也時常講,不知道能撐幾時。那日子還是來了。1994.12.26,朱生豪離世,臨終只是輕輕呼喚宋清如和幼兒的乳名。宋清如後來寫:誰說時間的老人,會醫治沉重的創傷。
痛失所愛的人生,還有那麼長。她才30歲,卻瞬間蒼老的像被定格在歲月盡頭。剩下的日子,不過是去赴他的約。
抗戰結束後宋清如帶著兒子回到老家,在一所中學當教師。絕望時刻能支持自己的,大約是丈夫曾有的信念。她知曉丈夫最大的遺憾是未完譯著,於是用了整整三年的時間完成校對。大約是為自己尋一個活著的理由,亦或是希望與丈夫在靈魂上合一。
後來有人見到的宋清如,常是在吸煙的。據說,只是因為是在翻譯莎士比亞之間熬夜傷神,才染上的。見過許多吸煙的女人,在窗口發獃,長發散落半遮著面頰,大都是有些不能觸碰的過往。宋清如後來也寫過詩,但曾經的靈氣消失殆盡。她曾在《周年祭生豪》里寫:你的死亡,帶走了我的快樂,我的希望,我的敏感。一年來,我失去了你,也失去了自己。
在多年以後的簽售會上,很多人見到了曾經的天才翻譯家的妻子。她那時白髮蒼蒼,眼中無半點神采,這一生,大約都在32歲前過完了。盼望著,與愛人相見的日子終於近了。她離開世界的時候,無一所留,唯有朱生豪寫給她的信和一套《莎士比亞》。
每讀及此處,總不覺神傷。不知該如何言語。只好反覆念著那些傳世的情書:
最好我們逃到一個荒島上去。我希望死在夕陽中,凝視著你出神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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