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文選登︱最難忘的一次採訪
最難忘的一次採訪
圖文/趙俠
那是20年前的一次採訪。那時候我還是陝西省樓觀台實驗林場的宣傳幹事，也是中國綠色時報通訊員。當時是國慶節長假第一天，突然接到陝西太白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電話，說是在太白山保護區發現了兩隻離群的羚牛在山下遊盪，已經好幾天了，當地村民非常不安，請陝西省野生動物救護中心去搶救。聽到這個消息，我立即帶上相機，跟著搶救小組一起到太白山。
羚牛全名叫金毛扭角羚，是中國特有的一種珍稀野生動物，也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第一次在野生動物救護中心看到羚牛，它們懶洋洋的卧在地上，金色的被毛在陽光下熠熠閃光。看到來人，揚起它們牛一樣大的頭羊一樣的臉，抖著羊一樣的鬍鬚眨巴著牛一樣的大眼睛看著我們，站起來的時候，體型和一頭家牛大小差不多。同事們告訴我，別看它們現在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這裡面有好多「殺人犯」呢！原來，上個世紀90年代初的時候，周至山裡曾經有幾個村民因為獵殺羚牛被判刑，在關中地區引起強大的震懾。大家再也不敢隨便獵殺羚牛了，羚牛種群迅速增長，繁殖很快。羚牛有一個特點，它們是群居動物，但是在求偶季節，雄性羚牛之間會發生決鬥，失敗者落群後會下山，遇見誰就傷害誰。有的羚牛跑到農家炕頭抵傷了卧床病人，有的跑到農田傷了耕作的老農。所以一到春夏之交，山下農民往往是談「牛」變色。
羚牛（本刊資料圖片）
野生動物救護中心的同事告訴我們，他們搶救羚牛，經常是冒著生命危險。有一次潘廣林去搶救羚牛，因為麻醉劑量沒有掌握好，羚牛向他衝來，把他摔下山崖，還是同行記者和同事把他背下山，送到醫院撿回一條命，但是一隻腿至今留下後遺症。
而我，給報社發稿，只能發我看到的後半部分，羚牛已經運送到救護中心進行搶救治療，醫療小組24小時觀測，最終成活或者死亡。所以，對於這次隨行去野外搶救，我的內心又緊張又興奮。
在車上，時任搶救中心副主任的任建設和獸醫馬青義、潘廣林分析，這個季節山上已經很冷了，這兩頭羚牛下山，可能是因為生病或者營養不良。他們商量了好幾套方案，如果兩頭羚牛在一起，兩個獸醫一人一支吹管同時麻醉，如果兩頭牛相距較遠，那就先麻醉遠的再麻醉近處的；搶救車要到達距離羚牛最近的地方；抬羚牛的職工不要靠的太近，免得讓羚牛警覺並傷害到大家。
到了太白山自然保護區，山路越來越窄。時任保護區書記的雷建青驅車在前面帶路，在一個山腰處路絕。大家又步行一個多小時，發現那兩隻離群的羚牛孤零零在一個山崖下，相距不遠。根據毛色來看，一個金黃一個身上有棕色，應該是一雌一雄。看見目標，大家都屏住呼吸，不在說話，一切以眼神示意。搶救小組立即執行第一個行動方案，馬青義和潘廣林一人一支吹管，分兩個方向走向那個山崖，在靠近羚牛10多米的地方，同時舉起吹管，麻醉針同時射向兩頭羚牛的頸部，羚牛警覺的站起來四下張望，十幾分鐘後慢慢倒下，卧倒。成功麻醉！獸醫發出指令，臨時組織的抬羚牛隊伍立即奔向羚牛，套進網籠，往山下等待的車子走去。
搶救這麼順利，大家都很開心。大家分兩組抬著500多公斤的羚牛，竟然還有說有笑。因為擔心羚牛突然醒來，有的成員還是很緊張，有一個人不停地打軟腿，最後在大家的嘲笑聲中被換下來。山下的車子等候多時，兩頭羚牛放上皮卡車，車輪立即陷進鬆軟的土路半截，可見車子負重之大。
獸醫算好時間，羚牛應該在3個小時之後醒來，到時候已經達到救護中心，所以排除羚牛在車上被晃動醒來的危險。大家立即上車，準備返回。
沒想到走了半個小時，山路馬上走完的時候，土路塌方了，車子根本沒辦法通行。大家下車查看情況，一邊是山，一邊是崖，土路還在不停的往下垮，垮掉的土堆成一個坎。怎麼辦？如果不趕快回去，羚牛蘇醒過來危險不言而喻；等待路修好，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等到何年何月？正在兩難之際，雷建青帶著剛才抬羚牛的隊伍趕到了，大家查看路情，有的建議把羚牛拉回去放了，死了就死了，反正大家已經盡心了；有的說萬一羚牛醒來跑到保護站傷害到大家怎麼辦；有的說不如現在開始修路，讓搶救車子能過去就行。
這些熱心的村民和保護區職工說干就干，立即搶救道路。半個小時候，夯實了土方，大家又找到一個床板，6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跳到土方底下，抬著床板，讓車通行。
這行嗎？我看著司機師傅。車上兩頭羚牛加上車的自重近5000斤，這邊是萬丈深淵還有6個人的生命，能冒這個險嗎？司機師傅沒理我，在大家期待的眼神中說我試試吧！
車子發動，小心翼翼的駛向床板，緩緩的駛過第一個人的人頭，第二個人頭，第三個人頭，我站在不遠處看著，舉著相機的手顫抖不已，大氣不敢出，車子每一個停頓我都差點驚呼出聲。終於，後車輪駛過第六個人，緩緩的停到馬路上。掌聲突然響起來，6個抬著床板的人從土方下爬上來。大家看向我，我癱倒在地上，面色慘白，滿含淚水，相機里啥也沒拍到。
大家都知道，司機師傅是我新婚不久的愛人呀！
最終，我們在預計時間趕回了救護中心，這兩頭羚牛也沒有辜負眾望，在經過驅蟲，補充營養，消炎等措施後，身體康復，還生育了好幾個羚牛寶寶。
我經常在閑暇時去看望這一對羚牛，對我來講，它們有著特殊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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