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狗追咬跳江：中國版「惡狗法」幾時到來

半島記者 王學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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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4日晚，四川宜賓市翠屏區的男子楊偉，路過岷江邊一處廢棄房舍時，突遭一隻比特犬襲擊、追咬。

被撲倒在地的楊偉，順手撿起兩塊石頭，向狗頭砸去。但他很快發現自己不是對手。

比特犬是一種兇猛犬種，作為鬥犬而培育，殺傷力強大，可持續釋放120分鐘耐力，每平方厘米咬合力達80千克，好勇鬥狠，至死不休。

搏鬥中，楊偉雙腿、雙臂及下巴至少五處被咬傷。被追逃50餘米後，楊偉無奈跳入岷江洪水中。他不敢上岸，因為惡狗就在岸上守著，咆哮著。

楊偉在岷江被困50多分鐘，全憑兩根手指夾住水底的一根野草，才沒被沖走。洪水滔滔，楊偉陷入茫茫絕望之中：「我就這麼死了，太不值得！」

他大喊救命，喊了3000多次，嗓子都喊破了。

所幸，求救聲被半夜看船的漁民郭孝君聽到，報了警。當地派出所值班女民警小鍾和郭孝君一起，展開緊急搜救。楊偉死裡逃生。

民警到時，惡狗仍守在江邊，看人越來越多，才起身消失在黑暗中。

2

8月5日清晨，廣東河源市紫金縣，86歲鍾老太出門散步，被一條惡狗撲倒在地。

惡狗是從一居民家中跳牆而出的。附近有工人看到，大聲呼救。鍾老太的家人聞訊趕來，用木棍將惡狗打死。

鍾老太被緊急送醫，情況危急又進行轉院。經檢查，鍾老太左上肢、雙下肢、鼻部等多處被咬傷，受傷最嚴重的左上肢被咬十多口，部分肌肉已經缺失，肌腱斷裂，該部位主動脈血管被咬爛。

為保住鍾老太的性命，醫生無奈為她進行了截肢手術。

8月8日，廣東東莞市樟木頭鎮御景花園小區，一隻藏獒連咬四人。民警處警時也遭攻擊受傷。目前仍有三人傷情嚴重，其中一女子右肩粉碎性骨折。

當日早上6：50左右，保安老李正準備接班，在半路看到一隻藏獒正在撲咬一女子。他趕緊一邊喊人，一邊報警。

這隻藏獒有七八十厘米高，50多公斤重。民警陳警官與三名輔警，攜帶警叉迅速趕到現場。正處置時，藏獒突然撲來，警棍也擋不住，陳警官被撲倒在地，身上多處受傷。

為防藏獒再次傷人，民警決定將其擊斃。陳警官先上車後才朝藏獒瞄準，幾番輾轉，開了兩槍，將之擊斃。

3

短短數日，慘劇接連上演。

惡狗傷人，令人髮指。然而更令人髮指的是，某些惡狗主人的失責與麻木。

就像宜賓那隻比特犬，已被主人黃某在當地養了好幾年，「但凡有人路過，它都試圖攻擊」。村民說，這隻惡狗曾「追攆一個學生，孩子跳上一個高坎，才僥倖逃脫」。

另外，就在6月19日，涉事比特犬還咬傷了一位女子，傷者花了2000多元打狂犬疫苗。而黃某得知後，給傷者賠償了300元。至於這隻比特犬咬傷楊偉，黃某的說法是，他平時一直拴著比特犬，當晚應該是「打脫」（當地方言，意為掙脫繩索）後巧遇楊偉而傷人。

只不過隔了一個多月，同一條惡狗再次傷人，這次還差點鬧出人命。狗主人黃某的記性竟如此之差！

同樣，咬傷鍾老太致使其截肢的惡狗，也在當地惡名昭著。此前，這條惡狗已經咬死了同村的兩條狗，被咬傷的狗更是「多得記不起來」。不少人也曾勸狗主人不要養了，很危險。但人家就是「視若無睹，堅持要養」。

如此「健忘」，又如此「堅持」，對於這樣的狗主人，我們該怎麼辦？怎麼才能讓他們長記性、改脾氣？

4

在一個法治社會，法律應該是人們首先想到的，也應該是最有力的維權武器。

在我國，侵權法並未特別規定狗咬人的擔責原則，而是直接規定在了飼養動物致人損害的條文中。

《民法通則》和《侵權責任法》都規定得很明確，飼養動物造成他人損害，飼養人或者管理人應當承擔民事侵權責任，除非是被侵權人故意去挑逗、激怒、放跑等明顯自身過錯造成。還有一種情況是第三人造成，那麼第三人也應當承擔責任。

在楊偉被比特犬咬傷這一事件中，他顯然沒有任何故意或重大過失，理應由該犬的飼養人或管理人承擔全責。

那麼，九死一生的受害人楊偉能得到何種公道？狗主人黃某又要承擔何等責任？黃某會面臨刑責嗎？當地警方已經介入，新聞暫未給出說法。

此處，不妨參照一下東莞藏獒咬人事件。那隻藏獒咬傷了包括民警在內的5個人，「三人傷情嚴重，其中一女子右肩粉碎性骨折」。而據律師分析，狗主人承擔的責任主要包括治療費、誤工費、交通費、護理費等。依照現行法律法規，「本案應該不構成刑事犯罪，如故意傷害或者危害公共安全等罪名，所以也不存在檢察院提起公訴追究當事人刑事責任的情況。」

簡言之，追刑責幾乎不可能。

網上眾議訩訩：對於狗口脫險、九死一生的受害者們而言，這真的公平嗎？

5

新聞中，說完不可能追刑責之後，律師話鋒一轉：「我們提倡飼養動物應當遵守法律，給寵物定期打疫苗，遛狗要拴狗繩，尊重社會公德，不得妨害他人生活。」

沒錯，這也是我們習慣的「畫風」——在每一起惡狗傷人事件之後，都會回到「養寵物要文明」之類諄諄教導上來。

這種說法當然也「沒問題」。目前，我國一直在倡導文明養狗，一些城市也在積極探索規範和治理養狗舉措。

比如，成都：中心城區每戶家庭限養1隻犬，限養區內禁止個人飼養烈性犬、大型犬；武漢：違規養犬將被納入失信名單；長沙：擬發布養犬管理條例，犬只將戴「電子身份證」；西寧：40種烈性犬只，高61厘米以上犬只禁養；濟南：養狗計分制（類似於駕照計分，共12分），違規就罰款扣分，12分扣完暫時沒收犬只，犬主到指定地點學習相關養犬法規，還專門研發APP……

從「電子身份證」到徵信，新的技術手段都用上了。尤其是濟南市的「養狗計分制」，目前反響良好，收到了一定成效，大幅降低了投訴率。

這些探索值得肯定，但我們仍然要將話題拉回來——對於那些被惡狗咬傷者及其家人來說，如何才能讓他們充分感覺到公平、公正？

法律規定了治療費、誤工費、交通費、護理費等，而現實當中，受害者拿到的往往只是去打狂犬疫苗的錢。至於其他賠償，能拿到的寥寥無幾。很多狗主人以各種理由推諉扯皮、拒絕賠償。

話說回來，即便拿到了錢，還有疫苗焦慮。畢竟，狂犬病是有潛伏期的，發病率雖低、但死亡率高，假如日後發病，又如何證明受害人是當初被那隻惡狗咬傷所導致？

6

一句話：在我國，惡狗咬人的成本太低了。也正是因為成本太低，才導致那麼多人不長記性、不改脾氣。

這裡，有「他山之石」可以借鑒：

1991年，英國頒布施行了《惡狗法案》並於近年進行了修訂。惡狗一旦傷人，狗主人因未履行看護責任，將面臨最高5年有期徒刑。如果惡狗傷人致死，狗主人將面臨最高14年的有期徒刑。即便惡狗傷人案發生在私人場所，受害者也有權提起法律訴訟，狗主人也將為此承擔法律責任。

美國大多數州也頒布了「惡狗法案」。「惡狗」主要包括以下要素：第一，狗在公共場合無端威脅他人；第二，狗有無端攻擊或威脅到人及其他家養動物的傾向；第三，狗在未被挑釁的公共或者私人的場合下咬人、傷人甚至攻擊人或者其他家養動物；第四，狗被訓練或專門被用於斗狗。如果主人沒有嚴加防範和處理，造成惡狗咬傷、咬死他人，狗的主人要被判入獄，同時還要罰款。另有數據顯示，2011年，美國加州共處理了527件狗咬傷索賠申請，理賠金達2030萬美元，平均每次被狗咬傷賠償3.85萬美元（約26萬人民幣）。

在俄羅斯，狗上街須掛牌標明攻擊性。俄羅斯政府規定，要求每條上街的狗都要掛上一塊牌子，牌子分為紅、黃、綠三種。紅色牌說明狗具有攻擊性、大家見到就要遠離；黃色牌代表狗基本不傷人，但也別掉以輕心；綠色代表狗絕對沒有危險，可以隨便接近。

在德國，新人養狗需要考取「養狗執照」，養狗需要每年交50~150歐元不等的「第三方責任險」；遺棄狗將被罰款最高至25000歐元（約合人民幣19萬元）。

在這些國家，養狗的成本顯然不低，咬人的成本更是高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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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篇題為《遛狗要拴繩，異煙肼倒逼中國養狗文明進步》的文章，在朋友圈刷屏，僅點贊就多達數萬。這篇文章告訴人們，一種名叫異煙肼的「神葯」，對人體副作用很小，但可以讓狗分分鐘斃命，如果在公開場合大量投食，會倒逼那些養狗的人心生忌憚，不要說牽繩遛狗，給狗戴上口罩都有可能。

這篇文章引發巨大爭議，掀起輿論大戰，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們對於養狗問題的焦慮。

對於異煙肼所折射的「以暴易暴」的思維，我們不敢苟同。

一方面，不管大家願不願意，隨著老齡化社會的程度加深，寵物狗的數量只會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會成為很多人家庭的一員。人與狗之間的矛盾，還會存在很長一段時間。這種「以暴易暴」的手段有違生命倫理，也會進一步激化矛盾。

另一方面，解決狗的問題，終究要落腳到養狗人身上。這裡仍然要重複那句話：在一個法治社會，法律應該是人們首先想到的，也應該是最有力的維權武器。

對於惡狗傷人事件，必須對相關失責的狗主人進行重罰，既要罰款，也要加大行政、刑事處罰，必須罰得其長記性、改脾氣。對受害者也應提高賠償標準，建立健全強制保險制度。

而這一切都應當儘快通過立法，明確寫入中國版的「惡狗法案」當中。

中國版的「惡狗法案」，應該成為一把解開各方矛盾死結的鑰匙，一條拴緊養狗安全的繩索。對於這一法案，公眾已經等了太久太久，我們呼喚它早日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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