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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洞山:古戰場吹來的曠古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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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洞山,明萬曆十九年縣誌便有記載,一直延續下來,可知它的重要性。

民國版的《潞城縣誌》載:風洞山,南距縣城四十里,高三十一丈一尺六寸,脈由馬鞍山來,北環漳水,上有石穴,循漳岸而南,有石門,滃內產水獺,《春秋》傳晉荀林父敗赤狄於曲梁,即在此山之南。

《潞城市志》載:在南馬村和黎城東社村交界處,呈東西走向,東臨濁漳河,西接馬鞍山,主峰海拔1001米,該山以石穴深邃生風,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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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洞山好找,順著濁漳河就能找到,山在河的西面,過了這座山,就是黎城的地界。

不是第一次來了,此前自己來過,也帶了朋友來過。可是這次來了,卻有許多不可言說的情緒,山被重新整修,各種新的挑角飛檐矗立在山上。我對於新出現的事物總是有些隔離的,站在山下,不由得懷念起原來的情景,一條台階直通通地通達風洞處,自然生成的洞穴,洞穴口象一面招魂的幽暗之旗,吸引人前去一探究竟,站在山下,都能感覺到風在洞內四處遊玩,不管這風是來自於哪裡又去往何處。可是今日,洞口不見了,古意消失了。

隨行的小韓說,這就是少數人與多數人的關係吧。文化人是少數人,他們要看古舊的東西,而更多普羅大眾是要去燒香進願的,他們是俗世祈求,都對。好吧,我接受他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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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洞山最有價值的,還是唐代佛像。

《潞水汲古》載:洞口坐南朝北,面積約200平方米,石窟雕像開鑿時間不詳,洞內有唐顯慶年間(657——661)的題記,現存有20餘尊大小石刻雕像,保存較為完好,其中最大的為一佛二供養人,中間為佛,左右各一供養人,風格清瘦,下有題記為供養人的姓名,其餘均為大小不一的單個雕像,最大的通高僅20厘米,東側有明嘉靖十三年題記,該造像為唐代佛像,保存較好,是長治地區石窟造像的典型代表,是研究本地區佛教重要的實物資料。存碑1通,題記5條.

清乾隆二十五年(1760)的碑記為風洞山記。碑是一個叫段成功的人立的。

風洞山者,取山有洞,洞生風,又有神能驅狂布和而名之者也。故凡有所求,虔則應,慢則否。予於乾隆庚辰春三月蒞治黎陽,聞諸茲邑三年以來雨澤稀少,黎民疾苦莫可告語。正擬祈神禱稔,乃夏四月壬寅日暴風驟至,卷括田禾,農民計迫。予蹙額而相慰曰:爾民勿虞,吾聞風洞有神,能庇爾民。隨致齋減從,親詣崇山,見漳水悠悠,松蔭密密,岩壑豁開,不禁望之凜然而生敬曰:是真神居之所也。於是搴衣而登,再跪而祈:予守茲僻邑,無一事興革,堪質素心,然執□臨民,清操自信,實非矯語鳴高,前此之久旱,小民已屬不堪,今又何巽王之不收,損我禾稼,窘我黎民耶?神乎,神乎,其有窺予微者?禱畢下崖,又見斷碑殘碣,漫患不可辨識,洗濯拂拭,僅得知其為萬曆年間邑令毛君撰也。予因慨然而嘆曰:神功之應也,驗於此矣。殆歸未匝日,不覺天朗氣清,惠風和暢,而又油然作雲,沛然下雨,真所謂野□時雨潤,綠已遍桑麻。自後暴風不作,甘雨常來,至秋後大獲有年之慶。於戲!吾知他年之豐稔,當如今日也。無惑乎其祀典,直具山川社稷而並隆。予因解槖修其棟楹,整其欄楯,不事雕飾,取可久也。告成而紳士請予曰:感應如此,盍立片言,以志神功。予曰:唯唯,否否,若謂予有格天之學,予又何敢?第不過秉心致敬求之,有應云爾。是為記。

是一篇好散文,記述清楚,還一波三折。

這個叫段成功的西蜀人,應該是清乾隆時期黎城的知縣。反覆查閱資料,風洞山一直在潞城範圍,從明朝到清朝沒有變化。那麼現在能看到的碑卻是黎城知縣立的,不過,此山在兩地交界處,黎城知縣來為自己百姓祈福倒也無可厚非。

他的講述比較有意思,他來了黎城任職,聽說這裡三年來降水稀少,正準備去風洞山上祈禱呢,這一年夏天就有暴風雨來了,對莊稼多有損害,百姓生計成了問題。他就親自到山上來了,見到山上的樹林很茂密,山下的漳河不息地流淌,山上的洞口豁然而開,不由地嘆息,確實是真神居住的地方,然後就對神說,我也是一片素心,執政為民,情操還算高尚,原來的乾旱,百姓就頂不住了,現在又是暴雨損害莊稼,神啊神啊,你能看到我多麼可憐嘛!祈禱完,下了山,看到殘碑斷碣,又洗又掃的,原來是萬曆年間縣令毛君寫的。他就發感嘆,這就是神功靈驗的證明了。回去沒多少天,天氣很好,惠風和暢,雲雨也時常來光顧,到了秋天就有了好收成,他於是知道往年的豐收應該就和這一年一樣哪,無非是自己的祭祀感動了山川,也成就了社稷。於是他慷慨解囊,重新修過了寺廟外面的木構,沒有加各種雕飾,希望能長久一點。只所以有這樣的結果,是因為自己的虔誠而致。

他雖然講的情況是他治下,但此地本沒有很嚴格的邊界,南馬與東社兩村人時常來往,更因共同的風洞山而親切起來,相隔不遠,天氣也就是一樣的,所以,他經歷的自然狀況,當然也是石樑這邊的。

至於他提到的萬曆年間的毛縣令,我並未在舊志里找到姓毛的縣級長官,大約他說的也是黎城縣令吧。

洞中的題記,只是到此一游的無聊話語,只能提示年代,於我們的考證並無禆益。

說是唐朝佛像,來看一下唐朝佛像的特點:

面相豐滿,頭部為螺型或水波式髮型,肉髻相對於隋代較為高聳,大耳下垂,神情莊重而又不失慈祥。身材比例勻稱,結構合理,體態豐腴,飽滿,袒露的胸肌起伏變化,寫實性較強。體態自然舒展,具有很強的動態感。衣飾有通肩式,袒右肩式和褒衣博帶式,更多的是方領下垂式,衣料質感柔和輕薄。台座多為束腰式,有六角,八角,圓形或花口形底邊。衣紋流暢,下身衣褶懸搭於座前若檯布,具時代特點。

再看現存的佛像,肉髻高聳,大耳下垂,寬肩,衣紋清晰,自然流暢,很有龍門石窟的意味,只是粗糙的多。有些佛像頭部已多被盜走,殘破的佛像看起來很可憐。

風洞山的石窟造像,和轎頂山的摩崖造像,遙相呼應,力證著佛教在域內的傳播。

而佛像在雕鑿人的千錘百鍊中,一日日的,佛性顯現出來,雕鑿人也許就是仿照附近的鄉鄰們而成相,一刀一刀中也鐫刻著他們的俗世祈求。像已成,心內無相,佛像成為雕鑿人的供養方式,而他們在歷史的風煙中消失了,沒有名字,也沒有身影,沒有來路,也不見歸宿。也許他們業已成佛,照樣護佑著今日的人們,只願所有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心性,普照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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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志中還說,舊有石門,產水獺。

在石樑村行走的時候,村裡找了路老師來陪我,他帶我走到漳河岸邊,這個地方可以看到四橋飛渡,真是氣勢非凡,他還說,就在鐵路橋下面,曾經有滃,深不見底,有人來探測過。我後來才意識到,他說的就是舊志說的石門滃。至於現在那裡有沒有水獺,我就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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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志還說,《春秋》傳晉荀林父敗赤狄於曲梁,即在此山之南。風洞山之南是南馬村,再往南是石樑村。後來的志書多延用這句話,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對於兩千多年前的潞子國來說,卻是滅頂之災。

荀林父此人,一生嗜戰,成名於晉文公時期,開始只是給晉文公駕車,後來擔任了中行一職,到晉景公時,他已出任中軍元帥,主持國政,一生戰績有勝有敗,勝多敗少,只是在邲之戰中敗於楚,曲梁之戰,他滅了潞子國,隨後滅了整個赤狄,是他最後的勝績,這是公元前594年的事,他以此為榮耀,得勝後,晉景公賞他狄人奴隸一千家,此後,荀林父覺得自己年邁,而且也彌補了此前失敗的影響,宣布退出了晉國政壇。而沒有荀林父的晉國也每況愈下,這是後話了。

有人說,這條古戰場,應該是從石樑到續村沿著濁漳河長長的一帶,這和舊志所載並不矛盾,這一帶都在風洞山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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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後,還是這條古戰場,公元370年,又發生了中國古代戰爭史上最早的以少勝多的戰例「潞川之戰」,這段歷史載於司馬光的《資治通鑒》。

著名學者、作家馬書岐描寫過這場戰爭:

前秦最早起於長安,共歷六主,其中苻堅執政的時候,正是前秦最為強大的時候。苻堅在16國的歷史上,與石勒齊名,是個很有作為的皇帝。但凡大有作為的人,一般都不甘屈居人下,尤其是不甘屈居於庸人之下,所以,苻堅的皇位也是在殺了秦主苻生之後得來的。苻堅自昇平元年(357)弒主而即位後,任用王猛等諸賢,內修政治,外整軍旅,秦國因以大治,國富兵強,於是統一中原而為霸主的願望日益強烈。但他要成就霸業必須首先消滅前燕。

前燕的國都在鄴城(今河北臨漳縣西),所據之地有晉陽、上黨、洛陽、魯陽、許昌,與前秦東西對峙,尤以太行山之上黨為其國都的重要屏障。但這個時候,前燕的皇帝慕容日韋年幼昏弱,任用貪饕無厭的慕容評當政,致使政治敗壞,軍心離散,唯有賢能的慕容垂還被排擠而出逃到了前秦。這等於給苻堅攻燕創造了一個極好的機會。

太和五年(370)六月。苻堅找了一個借口,以燕背割地之約,派輔國將軍王猛率十將、步騎六萬伐燕。臨行前,苻堅親送王猛於灞上,囑託他說:「我委你以關東重任,你可從壺關、上黨、出潞川,長驅直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搗燕都,我隨後親督糧草,水陸並進,請你不要有所後顧。」王猛笑道:「我此去蕩平殘胡,如秋風掃落葉,君王只須多蓋些房子,以備安排俘虜吧!」

這一年的七月初,王猛攻克壺關(今長治市區——帶),活捉上黨太守南安王慕容越,上黨郡縣全部歸降,前燕大震。燕主慕容日韋急派太傅慕容評集結30萬精兵以拒秦。不久,王猛軍又攻佔晉陽(今太原),擒并州刺史東海王慕容庄。而這個時候的慕容評率30萬大軍駐紮在潞川 (今黎城、潞城之間濁漳河東岸),眼看著王猛的6萬兵力克壺關、占晉陽,卻不敢前去迎戰,只是想利用潞川漳河之險以為防守。十月初十,王猛率主力進向潞川,與慕容評隔河對峙。慕容評以王猛孤軍深入,想以靜制動,待王猛糧草不濟時不戰而退。但慕容評生性貪婪,大敵當前,不思殺敵,竟固山封泉,把泉水和柴薪作為新的經濟增長點,積錢帛如丘有什麼用?何況區區30萬」。於是派出五千兵趁夜摸到慕容評的營後,一把火將燕軍的糧草輜重燒了個精光,大火映紅半邊天,遠在鄴城的慕容日韋大懼,派人痛責慕容評,並迫其將錢帛散與軍士,催之速戰。慕容評無奈之下,只好向王猛下了戰書。王猛知燕兵已無鬥志,於十月二十三日舉行誓師大會,破釜棄糧,大呼競進,戰至日中,燕兵大敗,俘斬5萬餘人,乘勝追擊,所殺及降者又10萬餘人。前燕全軍皆潰,慕容評單騎走還鄴城。

潞川一戰,決定了前燕滅亡的命運,在日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前燕便在前秦的猛烈攻擊下而壽終正寢。

縱觀當時的形勢,前燕是本不應該滅亡的。前燕國大、人眾、兵強、地險,並沒有必亡之基因,所惜者是燕主幼弱,慕容評無能,且又貪饕,雖有慕容垂之能人而不能用,雖有上黨之天險而不能守,至使一個強大的燕國,亡於傾刻之間,正所謂庸人誤國。這場戰爭以及之後的「淝水之戰」一起被稱為中國古代戰爭史上的四大以少勝多的精典戰例。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苻堅經過潞川之戰而滅了前燕,統一了北方,但卻在10多年後的淝水之戰中,以絕對的優勢而輸了個一塌胡塗,於是,曾投奔於他的慕容垂趁勢而起,復燕於鄴,史稱後燕。慕容垂的同族慕容永另起一支從長安遷徒上黨,定都長子,史稱西燕,8年後,兩燕再一次在潞川這塊昔日的戰場上展開了一場血戰,濁漳河因此而更加渾濁,血雨腥風裹脅著無數生命陪葬了西燕的滅亡,潞川也因此而被歷史再一次塗上了一層沉重的冷色。

馬老師寫到的8年之後的戰爭,依然在這裡,而且幾年間前燕後燕西燕在這裡交替戰爭交替建國,而這些政權歸屬是拿多少人的鮮血換來的,這塊土地上的人民又何其無辜!

跟著他回溯一遍歷史,這裡的土地變成了紅色,河流也泛出了冷光。

7

從風洞山下,目光沿著漳河一路往前,這條古戰場依傍著濁漳河,不,應該叫潞水,這才是我們的河我們的水,峽谷依舊,兩岸的樹木參差。似覺臉頰上吹過淡淡的溫柔的潞子遺風,濁漳河日夜不息地流淌著,載走了歷史,載走了滄桑,也載走了戰場上的鮮血與過往。鴛鴦在河中嬉戲,野鴨撲騰騰地群游而過。雖山不夠巍巍,水不夠湯湯,可是一切都很寧靜、很美好,那些久遠的春秋狄人,你們心隨河走,追溯你們遠古的文明了嗎?

這條古戰場不可謂不輝煌啊。然歷史的巨輪盪走了歷史的塵煙,湮沒了刀光劍影,此地逐漸只余青山、松濤、柳煙。

山無言水亦無語。

這曠古遺風,吹走了歷史的傷痕,讓所有的過往都風化成了碎片,甚至線裝書里都放不下幾許墨印,可唐朝的佛像、明朝的題記、清朝的石碑永遠都會在,我們該由此回溯,在時光長河中打撈出先人的印跡,它能教會我一些什麼,江山與社稷,都是載體,作為主體的人,或者作為客體的人,應該為這個世界做點什麼。

離開風洞山的時候,看見村民依然用古法栽種,牛犁地人點種,其實我們就是這樣對抗著時光的消磨的,當城裡高樓大廈壓迫得人不能呼吸之時,把文明也碾壓破碎了,可鄉間卻用他們不屑的落後保留了文明的種子,只是優越感讓他們不想承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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