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亂世不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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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不歸人》

作者：鄭文斌

從此無心愛涼夜，任他明月下西樓。——李益

「哈哈哈，現在你們滿意了嗎？」唐玄宗凄厲的喊道，他的聲音充斥著大殿的每個角落「楊貴妃已死，你們可以出兵去拯救那些百姓了吧。」他顫抖的望著眼前跪在自己面前的將士，天狗噬日，叛軍來襲。但六軍不發，任由叛軍在長安城外燒殺搶掠無惡不做。更讓他不能接受的是他們不聽從他的命令，甚至依次威脅殺掉楊貴妃。

東方即將吐白，可天空經出現了胭脂般慘淡的紅，將那蔚藍的天空開始一點點吞噬，蔚藍的天空與血紅的朝陽相接的那一刻，在眾人驚愕的眼光中默默的死去，光亮一如晶瑩剔透的氣泡，絕美倔強地升滿了整座宮殿。

倉皇出逃的人群你擁我擠，人人帶著驚恐的神色與絕望的沉默，匯聚如灰色蟻陣，沿著晦澀的暮色流向蒼莽的荒野。即便攜家帶眷、托兒拽女，臉上流露著無盡的悲憤與不安，卻誰也不敢大聲喘口氣，彷彿因此便會招來數十萬鐵騎的踐踏屠殺。

大難將至，人命如蟻。

一個守城的將軍默默看著逃難的人群，從他疲倦的面容向上望去，城樓門洞上方正中不偏不倚的刻著「長安城」三個字，古樸而飽經蒼桑。

「咱們這樣做不好吧！畢竟楊貴妃乃聖上最寵愛的妃子，咱們將她逼死。聖上會不會報復！」另一位將軍說道。

他沒有說話，眼睛直盯著逃難的人群，一輛馬車自遠處隆隆疾馳而來，衝撞了慌亂不安的人群，馬車夫瘋了似的趕車，一鞭鞭落在嘶叫飛奔的馬背上，人群如潮水般向兩旁退縮。就在馬車即將衝過狹窄的城門口時，人群中有一個三四歲大的孩子，嘴裡叼著果子，一手甩脫了母親的牽絆，搖搖晃晃地向著疾馳的馬車衝過去，彷彿是要去摸摸飛揚矗立的馬鬃。那車夫看不見幼小孩子的身影，蒙眼疾奔的駿馬收剎不了腳步，眼看一噸幼小的花朵將要枯萎，死神將那收割者落在孩子稚弱的身上，所有人都停下腳步不忍直視屏住呼吸不敢看這慘不忍睹的一幕，孩子在巨大的馬蹄下驚恐地張大了嘴，果子從他嘴裡滑落到他母親的腳下。原本騷亂的人群瞬間如死寂一般，只只剩下孩子的母親凄厲的尖叫聲劃破這寂靜的天際，血色的殘陽在這口中隱去，大地陷落一片在陰霾之中。突然，一個人影如同閃電般滑過街心，利落地一手輕撥急撲而下的馬蹄，一手抄起驚魂未定的孩子，在眾人還來不及驚呼之際，霎時旋迴街角。此人便是那位將軍，他傲然佇立，彷彿未曾移動過半步，懷裡卻多了個孩子。

馬車夫狠狠地拉緊韁繩，安定好驚魂未定的馬連忙下車跪在將軍面前，希望將軍寬恕他，因為他知道在這亂世中，他的命如草芥一般。然而那位將軍並未殺他，而是揮了揮手，守城的士兵都看的膛目結舌，這時孩子被那位將軍放下，跑向路邊欣喜若狂的奔向母親，而他走到另一個將軍面前低緩而不容置疑的說道「此次平定戰亂後，我定親自向聖上請罪，不會牽連到你們若是聖上怪罪你們，就說是我逼你們的便好。」說完從容走向宮殿，留下了從容赴的背影，他身後傳來一聲輕嘆。

大殿內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背對著他，那若有若無的威嚴令他抬不起頭，他知道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威壓。他跪下低頭向他請命。

「哈哈哈，現在你們滿意了嗎？楊貴妃已死，現在你你可以聯合六軍出征討伐了吧？」

「回皇上，末將純屬無奈之舉，為了大唐的江山末將只能這樣做。」說完他無畏的看向唐玄宗。

「你就不怕死嗎？」唐玄宗咬牙切齒的喊到。

「怕，就不來了，若再來一個，末將依舊如此。」那一刻，唐玄宗震撼到了，他知道一個人要是不怕死，再多的威嚴又能如何。

「哈哈哈」唐玄宗的笑聲充著整座大殿，「好，好啊！若是朕作為一個普通人，朕恨不得馬上將你碎屍萬段，可朕是一個皇帝，朕好欣慰啊若大唐的臣子都會如你這般，大唐可萬年不朽。」

那位將軍愣住了，他再一次看到他心中的皇上回來了，他不再是荒淫無度不理朝政的昏君，他緊握著拳頭，一字一句的說「此戰，末將必抱以必死的決心，若回來末將聽從聖上的發落，絕無怨言，若回不來，那軍營的棺材便是末將回來的坐騎，屍體依舊聽從聖上發落。末將告退。願聖上珍重！」說完三跪九叩轉身離去。

壯志雄心懸宕數日後。馬嵬坡烈日正當空，陽光四處遍射，直落在肌膚上，猶如數萬根劇毒蜂針倏地螫進皮肉內，點點刺痛直沁筋骨。毒液降在體內瘋狂旋了一旋，捻指間又猛烈竄升向上直撲胸口喉間，隨後化作一股猙獰之氣刮出喉頭後，盤踞在面頰之上久久不散。他撫摸著這口棺材看向敵的陣營，眼中開始散發猙獰的冷光。原本炎炎夏日漸漸的墨雲翻滾，天地間剎那無光，無盡黑暗籠罩而下，黑雲彷彿是劃破時空而來，它像死亡的漩渦籠罩在藍天之上，它開始緩聚攏而去，像是死亡的簾幕垂落下來，陣陣森然恐怖的氣息瞬間瀰漫於天地之間，黑雲里透出凄艷的紅，天地寂靜的可怕，半絲聲響都沒有，死神之鐮隨時籠罩在這些將士身上。此一戰，又不知有多少人留在這片戰場上，活下來的人呢！又有多少？

初升的朝陽，霞光點點。柔和的朝暉灑落在唐玄宗的身上，他呼吸綿長平穩變得急促不安「貴妃，貴妃，貴妃別走！」他從床上驚醒過來。「皇上」婢女跑過來跪下地上，他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喘息著問道「戰況如何？」婢女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朕問問你，戰況如何？」唐玄宗怒吼道，「奴婢，奴婢只是一個婢女無權知道朝政。」婢女驚恐的說道。

「皇上，皇上前線來報。」「快念」「回皇上，此次我軍大獲全勝，敵軍，全軍覆沒！」信使跪在地上報上戰況。

「好好好，哈哈哈來給朕更衣，朕要去華清池。」

一條如碧玉帶般的清泉汩汩而流，在林間積聚成一個如藍寶石般清亮透徹的小湖。高大密集的林木將小湖圍在當中，擋去了炎炎烈日，灑落下大片的陰涼。小湖周圍更是藤蘿疊繞，各色不知名的花朵，大片大片的盛開著，奼紫嫣紅，花香陣陣，加上婉轉動聽的鳥鳴，這原本是一片森林，後成為皇家專屬地區。而跟隨的宮女太監都知道這是聖上和楊貴妃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他不記得是多長時間了，大概是很長時間了，那日天空依舊如此這麼藍，雲依舊如此白。也是這位將軍，那時他凱旋歸來，聖上為了給他們接風洗塵在這大擺筵席，就在眾人酒酣正爽時。突然，從一支歌姬闖入宴席，帶頭的是楊貴妃。她們跳的是《霓裳羽衣曲》，楊貴妃美妙的舞姿深深吸引著唐玄宗。一身白衣勝雪，在光華的籠罩下，她的仙軀彷彿透發著淡淡聖潔的光輝，白色衣裙隨風拂動，真如那不食人間煙火的廣寒仙子一般。

唐玄宗下令將已為人妻的楊貴妃納為妃子不少人都被嚇得酒醒，望聖上三思。唐玄宗心意已決，君無戲言。楊貴妃便成為唐玄宗的妃子，可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楊貴妃是他兒子壽王李茂的妻子如今卻成為他的妻子之一。或許在帝王眼裡女人都是可以交換的工具，一入候門深似海。而唐玄宗為了讓楊貴妃開心在此處建立了九層寶塔，相傳登上此塔可以一覽無餘看長安城的美景，可如今曲終人散，人去樓空。

「皇上，咱們還在這裡為將軍接風洗塵嗎？」

「不在，去皇宮為他們接風洗塵。」

「喳！」

曠大的軍隊浩浩蕩蕩回來，戰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一如凱旋之音。

跟以往一樣，酒酣過半，突然那位將軍走到唐玄宗桌前。三跪九叩「末將前來領罪！」

所有人都怔住了，熱鬧的酒席變得安靜起來就連空中飛的白雲也停住了腳步。

「朕念你平定戰亂有功，功過相抵好了，回去吧！繼續，不要打擾了諸位的雅興！」

「謝聖上不殺之恩」。

酒過三巡，來了一群舞姬，舞姿依舊如此美好但始終跳不出從前。後來唐玄宗宣布自己退位讓眾人大驚不已。

「朕心意已決，退吧！」

十年後不論何時，唐玄宗都會去九層寶塔從未間斷。後來，他將九層寶塔命為西樓。一日唐玄宗窩病不起，皇上請來很多太醫都無法醫治「朕要你們這群庸醫有何用？」

「回皇上，太上皇的病是從心裡得出，我們無法醫治。」

「也就是治不好了？哼！來人，從今天起，朕不想在長安城聽見他們任何消息。」

「是」說完兩位將士將他們拉出去。

「皇上饒命啊！皇上！饒命啊！」

此時唐玄宗彷彿看到了那日他親自賜給楊貴妃三尺白綾的那日，雲氤漫漫，將天地渲染成一片深白的蒼涼，掩天蔽日；崎路迢迢，彷彿延伸向無止境的縹緲，惑人心緒。他看著這群部下希望他們可以網開一面到依舊無功而返。無奈只好將楊貴妃賜死，那日楊貴妃進到他的房間里，她依舊如第一次一般一身素如雪，「皇上，臣妾再為你跳上一曲可好？」「好」唐玄宗滿眼淚水，他不肯放過一個細節。終於曲終，「皇上可否轉過身去。」楊貴妃滿眼淚水嗚咽說道。當唐玄宗轉過身來時大殿內楊貴妃的屍體躺在地上。此時的唐玄宗跪在地上抱著楊貴妃的屍體哽咽如孩提一般。

皇上可否轉過身去？

不，我怕我一轉身你再一次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