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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讀者,應該具備用脊椎骨感受震顫的能力

編輯按

「文學講稿」系列是納博科夫非常特別的作品,非常直接、充分地反映了他的文學觀,也是他作為天才作家的另外一個身份——文學教授——重要的作品的結集。

納博科夫本身的身份是多重的,他是富有天賦的作家,他有很多小說,而且成就非常高,是個創造型的作家。另外一個身份,他是一個非常挑剔的讀者,愛憎分明,非常毒舌。還有一個身份,他是毫不心慈手軟的批評家,他對非常多的作家、大作家、大名著都有自己的評判,這出於他獨特的文學觀。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他是一個苦口婆心的文學教授,我們都能夠從他的書當中感受到他反覆在呼籲他的學生:有空讀這些好的作品,一定要擁抱全部的細節,要做一個優秀的讀者。

韓敏中

北京大學英語系教授

《文學講稿》最早的譯者之一,主譯狄更斯部分。

長期從事英美文學的教學研究工作,為《歐洲文學史》(第二卷,商務印書館)19世紀英國文學的主要撰稿人之一。與19世紀英國相關的翻譯有:馬修·阿諾德著《文化與無政府狀態》(三聯書店);肖瓦爾特著《她們自己的文學——英國女小說家:從勃朗特到萊辛》(浙江大學出版社)。

納博科夫集中教學的年代,正好是歐洲和美國對於語言本身,就是著力去研究作為建造文學作品的磚頭、石頭、水泥的language,而且把它放大。

到了40年代的時候,美國先後起了兩個流派,一個是芝加哥那邊的,他們認為文類(genre)這個東西很重要,多少有點像生物分類學裡面的綱、目、科、屬、種,把它分成哪一類的東西。以這個標準出了一批書,你在美國的舊書市場、大學圖書館一定都能看到,如何讀文學分成詩歌、短篇小說、戲劇,或者長篇小說。芝加哥流派認為genre有一些固定的程式,這些程式你抓住以後,就可以進去了,知道怎麼讀了,這個東西在中國是準確的。

在40年代,南方又興起了「新批評」流派(new criticism),曾經非常著名。這個派別的主張就是,文學就是文字,即文字本(text)。你看到這些一個一個的字,這些字是如何排列組合,如何不斷的擴展意義,這個意義如何生成的,這都要在這個字的問題上解決,在語言本身層面上去解決。

這種做法空前地提高了人們對語言本身的魔法力量的一種意識。語言本身能起到什麼作用?不是僅僅傳遞一個信息,就像我現在說大白話,你們都懂我們在說什麼,不止是這個意思。它可以突然一下變成很多層次,可以互動、互相推動等等,可以做出很多很多東西來。而這樣他們也有了一套術語來架構這個文本的意義體系——你要有意義,但這個意義我們不從外面的社會找,不去看作者和他家庭出身;你就看他的文字,所有東西包括服裝、互相談話的方式等等,集中在文本的本身。經過這套訓練以後,東西是原來的東西,但你讀東西一定不是原來的,你整個人的素質、審美情趣,不知不覺中會有很大的改變,所以我覺得其實是一個對語言意義空前敏銳的一個時期。

托·斯·艾略特

對於文學是由文字構成的,文字本身的作用、能量,巨大的我們沒有認識的能量把它發掘出來,而且加以討論——這點對我們來說,其實是特別欠缺的,這點其實是納博科夫的書恰巧就是在這個時期,而且本人總得來說也是很擁護這樣的主張的。

他自己也是在序言裡面講到,他用了一個詞「神聖」,他說一切都在細節(details),沒有其他的,作品就在於細節。所有東西都是細節非常巧妙的運作、累加、層疊造成的一種效果,而且這些細節的組合,這些意向的組合是會擦出火花的,會起很多我們現在說的化學反應。

另外他也說,總體思想毫不重要。總體思想可能是源自德國的概念,蠻重要的,但是他覺得這個根本不重要,他覺得我講文學,我不講思想,不講社會意義,不講作品外部的社會,我就講語言是如何運作的,這個是他很明確的。他講課時代正好是新批評的興起,新批評是文本,文本有個作者,有具體的人,文本給誰看?廣大的讀者,這也是一個人,他把這兩頭去掉,不管作者是誰,別搞索引、家庭出身,有過什麼經歷、寫過什麼書,這個不重要,讀者怎麼想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就是作品的語言構成的細節,細節如何疊加形成了一種效應,要對付的是這個。

約翰·厄普代克

後來我看第二篇的序言,序言是厄普代克寫的。厄普代克是美國作家,寫了很著名的「兔子」三部曲,相對來說比較寫實主義。厄普代克他自己作為一個大小說家,他當然明白納博科夫強調的這些東西的意義。但是,在比較靠後的部分,厄普代克又指出,所謂把社會、政治、文化所有這些東西都排除出去的這個東西,是50年代非常激進的做法,按照納博科夫本人是比較激進的。

50年代應該就是冷戰開始的時候,非常講私人空間、私人的認識,反對集體主義。也許納博科夫並不是籠統一概排斥所謂的外部世界,而是排斥某種不喜歡的外部世界。但是無論如何,這些東西都還是會進來。你寫小說,特別是長篇小說,不可能沒有這個你所生活的社會和世界。是不是?就是他來寫簡·奧斯汀《曼斯菲爾德莊園》(Mansfield Park),也要講到18世紀流行中國元素,中國的園林通過法國人傳過來,影響了當時的大家大戶。

厄普代克也注意到,納博科夫某些時候也承認社會、政治會進去的,不是絕對可以排斥的。所以總體來說,這個問題上是有一些矛盾的心態,自己的作品也表現出這樣的矛盾心態。我今天要說的就是,他口頭主張的是新批評的關注細節、關注語言本身的運作,這是很重要的一點。

另外在新批評之後,文學界還有其他流派。美國80年代初興起解構主義(deconstructionism),當時是紅極一時。它帶有一些政治色彩,而且迅速導致了政治批評的興起。尤其在美國,90年一直到現在,文化上種族、R&B、膚色等等,分成很多小的利益集團。批評家互相打仗,白人作家說搞黑人作家、把他們搞出去。歷史上最偉大的作品全刨墳、拋屍,被他們說的一錢不值,很不堪。他們曾經被奉為非常優秀的立國立法之本的思想也拿出來踩過,到如今大體上還處於這樣的階段。因為一個東西起來以後,得讓他走過他的高潮,慢慢慢慢走,偃旗息鼓下去,讓它走那麼大概二三十年這樣一個過程。

李浩

作家、文學評論家

著有長篇小說《如歸旅店》,短篇小說集《變形魔術師》,評論集《閱讀頌,虛構頌》等,有作品被各類選刊選載,或被譯成英、法、德、日、俄、意、韓文。曾獲第四屆魯迅文學獎、第十一屆莊重文文學獎、第三屆蒲松齡文學獎等。

納博科夫說他重視文本、文本的細讀。而相對來說,他有一種片面、深刻的,或者矯枉過正的方式談到過,就是「所謂深刻的思想不過是一腔廢話,而風格和結構才是文本的精華。」我認為在這裡,他確實有矯枉過正之處,假設我們認認真真讀完他的《文學講稿》《〈堂吉訶德〉講稿》和《俄羅斯文學講稿》,我們發現他對所謂的思想的內部深度和深刻並不匱乏,他並不是一個只認細節的那樣一個作家。

他之所以這樣說,是有針對性的,就是針對於另外的某種批評,現在更多時下流行的,甚至成為一種具有某種龐然大物的排他性的文本批評就是社會學批評,或者政治學批評。某種方面,它極大壓榨、壓幹了文學的所謂的稀薄的文學性。所以在這裡來說,所有的作家幾乎是,米蘭·昆德拉也好,納博科夫也好,所有讀他們這代性質文本的時候,多多少少都對這樣的批評和這樣的批評家表示了不屑,甚至直接用的是愚蠢。他們都是因為你們都這樣說,我一定用另外的方式建構我另外的體系,可能是出於這樣的目的和目標。從這點上來說,如果說納博科夫匱乏思想性,可能在這裡我們過分瞧低了他自身的文學價值。

在我的眼裡,納博科夫應該是相對傳統的現實主義作家,所以《文學講稿》中講到卡夫卡他把握力是不夠的。他的書寫更貼近於我們的生活和生存的層面的作家,他反覆強調什麼?讓我們這樣看待一個作家——他是講故事的人、教育家和魔法師,魔法師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一個大作家必須集這三點於一身,魔法師的因素應當是其中最重要的、最能讓他成為一個偉大作家的支點。

作為一個我們眼中很傳統、很現實的作家,他卻強調文學的魔法性。我承認我受他影響非常非常之大,所以在兩到三年時間裡面,我基本用同一個題目各地做演講或者文學講座,即文學的魔法,或是文學的魔法與遮遮掩掩的真實。「遮遮掩掩的真實」是取自於另外一個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的說法,他們是一體的兩面,納博科夫的「文學講稿」系列這三部講稿給予我們的是解讀文本、進入文本細讀的最直接、最敏銳、最應當、最恰當的途徑。如果作為一個好的讀者,應該具備這種用脊椎骨感受震顫感的能力,這點來說,需要我們的耐心和培養。

另外一點,我承認,作為一個小說家,我極大受益於納博科夫,最初讀《文學講稿》的時候,我也承認,作為一個閱讀者,我有非常不好的毛病,就是因為他談到的那些小說,我有一部分看過,他在介紹段落的時候,帽子什麼花紋、花飾,卡夫卡的那個甲蟲的故事,那個甲蟲有沒有眼瞼有沒有翅膀,我都是跳過去的,我願意看核心的東西。但是後來經過了幾年的時間,我寫作和教學的過程當中慢慢體味到他給我們的這部分很好,我認為真正不能跳過。恰恰這部分,無論是他還是新批評在告訴我們容易被我們錯過的風景,呼籲我們,要求我們停一停,你來看看它真的美,這種對美的感受,如果按照社會或者政治來說,有一個更大的、潛在的好處,讓我們去理解、體會、悲憫那個和我們不一樣的人,從而理解、體味、悲憫那些和我們不一樣的人的行事、做法。

在這點來說,有人說歐洲人是小說之子,是小說給予歐洲文明一個現代文明的重要的積澱,我們也應當有這點。而且,我覺得納博科夫的《文學講稿》是一個領著我們進入魔法通道的人,實際領著我們進入文本和文本世界。而他在某種程度上能夠極大培養我們自身的審美,同時他會喚起我們的創造力。我們所有的閱讀,可能都會首先是進入文本,和他去感同身受,理解他、體會他,和他一起哭、一起笑,進而想,會產生一種我們創造的和他創造的不完美的世界相匹配的另外世界的可能。所以在這點上來說,他對於我們的創造力是某種喚醒。

還有一點,如果我們寫作,我覺得納博科夫的講稿對成為小說家極其有用、極其有效。我現在在學校里的教學雖然不會用納博科夫的方式,因為我某種程度上要擺脫所謂的影響的焦慮,但是我承認,我有一部分竊取於他。竊取於他的那部分,我覺得我發揮的遠不如他做得更好。我的最後一課會講理念,就是我們思想性的部分如何變成真實的魔鬼。納博科夫在給我們他的《文學講稿》裡面曾經反覆提到過這點,也包括他要如何讓我們創造一種真實,並接受它的必然後果。我相信所有閱讀過納博科夫《文學講稿》《俄羅斯文學講稿》和《〈堂吉訶德〉講稿》的人是有福的,因為他給我們實際建構的是一個非常有效的、最為接近的、最有魅力的通道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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