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勛《捨得，捨不得》：原來，寫得最好的書，是經文

有一個很有趣的現象：作家的閱讀書目，最後都回到了宗教。最受青睞的作品是：《金剛經》《聖經》。

用詞之簡，意味之豐富，無出其右。

最雅緻的經文解讀

《捨得，捨不得》（帶著《金剛經》旅行）是那種，你看著看著會淡淡感傷的書。就像蔣先生說紅樓，聽著聽著會慢慢變得安靜，變得感傷。

許多人對宗教的鄙夷更多源自一種尚未了解時的偏見。文學、詩人、藝術這些詞同樣「享受」著這種偏見。這本書唯美地破除著這種偏見。

蔣先生不是居高臨下地告訴你，《金剛經》是怎樣，而是平心靜氣地講解給你聽，說，我也和你一樣啊，有那些困惑，苦惱，而這本經文就是這樣帶給我啟發的。

「霧凇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蔣勛喜歡《湖心亭看雪》。

「從洪荒之初的寂靜中爆炸，像是喜悅，又像是大悲傷；像是繁華，又像是幻滅……」這是他理解的「空」。

「世俗大眾尊奉美為美，附庸美，使美成為俗爛的，千篇一律的流行，美便失去了特立獨行的個性，美失去了風格的典範，美不再是美，如此之美，斯惡矣。」這是他理解的美。

「歷史如潮來潮去，貪看眼前繁華熱鬧，容易執迷。知道潮來潮去，都要在時間中淹沒，也就少一點執迷吧。」

「數千數萬眾生如微塵死滅，不以為惡，沒有憐憫；數千數萬眾生得救，不以為善，沒有喜悅。善、惡是人間是非，不知天意，執著自以為的善，卻可能恰好走向為惡。」

他這樣破「我執」。

「西湖十景，其實不是景色，而是時間，是歲月晨昏的記憶……一到西湖就看平湖秋月，沒有歷練春的嫵媚，沒有過夏日的糾纏執著，一頭栽進空寂，或許還是遺憾吧。」這是蔣先生筆下的慾望和遺憾。

他講莫奈，講雷諾阿，講金剛經，最後回到了那個大愛無疆的詞——悲憫。「不知道雷諾阿畫中最後的幸福會不會是另一種無言而深沉的生命悲憫。」

捨得，也要舍。捨不得，也要舍……

蔣勛大概是那種泡著茶，慢悠悠的先生吧。是那種學富五車的先生。這樣的一位先生才可以講得那麼多，還講得那麼好。

好像一切都有點不確定，你不可以輕易做判斷，不可以輕易定下來。

從中國古典詩詞到希臘神話，從西方畫作講到歷史，《金剛經》是貫穿所有的。這部經文並沒有那麼高深。

蔣勛其人

先生——一個優雅的詞。從文字來說，蔣勛是個很優雅的先生沒錯了，是我想嫁的那種先生沒錯了。

蔣先生說：諷刺，因為太酸，有腐蝕性，傷害他人，也傷害自己，卻不能正面建立有意義的事。他不是憋著一口氣的忍受，而是心平氣和的坦然一笑，還帶著點溫暖人心的考量。

有人說，李尋歡有種溫柔，是那種有能力毀滅一切卻偏偏只是輕輕地攤開手的不忍的溫柔。蔣勛不太一樣，他是閑庭信步式的典雅的溫柔，有一種對人之常情的理解與體諒後的溫柔。

西式男子之美，更多講求陽剛，講求男子健壯的體型，中式則更柔美，講求翩翩風度。字畫，古典雅韻滋養出的優雅和西式的優雅是很不同的。蔣勛還是屬於古典雅韻的那種。

蔣勛有一首詩，《願》：

我願是滿山的杜鵑

只為一次無憾的春天

我願是繁星

舍給一個夏天的夜晚

我願是千萬條江河

流向唯一的海洋

我願是那月

為你 再一次的圓滿

如果你是島嶼

我願是環抱你的海洋

如果你張起了船帆

我便是輕輕吹拂的風浪

如果你遠行

我願是那路

準備了平坦

隨你去到遠方

當你走累了

我願是夜晚

是路旁的客棧

有乾凈的枕席

供你睡眠

眠中有夢

我就是你枕上的淚痕

我願是手臂

讓你依靠

雖然白髮蒼蒼

我仍願是你腳邊的爐火

與你共話回憶的老年

你是笑

我是應和你的歌聲

你是淚

我是陪你的星光

當你埋葬土中

我願是依伴你的青草

你成灰,我便成塵

如果啊,如果------

如果你對此生還有眷戀

我就再許一個願------

與你結來世的因緣

杜鵑，春天，繁星，夜晚，江河，海洋，月，島嶼，船帆，風浪，客棧，枕席，爐火，星光，青草，塵……

這位先生的書里反覆使用這樣一些辭彙和意象。拿《羅生門》作比，《羅生門》使用的意象就有很多不同，《羅生門》在開篇就寫到死亡，寫到屍體，那些詞語讓作品看起來鬼氣森然。蔣勛也講死亡和對生命的感傷，但不這麼講。

譬如，他引用「燭滅憐光滿」講述對生命的感傷：蠟燭熄滅的時候，空氣里瀰漫著一點什麼……用中式的典雅把生命哀逝的淡淡傷感娓娓道來。

引用「還君明珠雙淚垂」講述生命的無奈和人之常情：一個已婚女人，寫詩表達自己的深情，也感慨與情人相逢的時機不對。

寧謐安定的文字和氣息。

他的文字一直如此，四兩撥千斤，輕柔透徹。

佛，像是人的解構。佛，像是人的否定。佛，像是從人修行升華到了放棄作為人的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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