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八月，烽火漫天：大上海中國空軍 1937

文史 08-14

原標題：那年八月，烽火漫天：大上海中國空軍 1937

14， August

又到了8月。又說說很多年前中的大上海。那年8月。1937。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日本大舉侵華，先圖平津，後謀華北。上海方面，日本海軍陸戰隊增兵上海，於8月13日向淞滬鐵路天通庵站中國守軍開火，「8·13」事變爆發。

大上海不再是醉生夢死的和平地、溫柔鄉，而是炮口下的殺場。

兵力配比

1937年7月11日，日本海軍編成專門對華作戰的「特設航空部隊」，在華東方向集中了「龍驤」、「鳳翔」和「加賀」號3艘航母，共計戰鬥機33架，轟炸機24架，攻擊機27架，編入日本海軍第三艦隊。

此外日軍當時在華東方向可以動用的還包括第一聯合航空隊，其中木更津航空隊轄96陸攻轟炸機20架，8月8日進駐日本長崎縣的大村機場，準備以韓國南部濟州島為中轉機場，直奔華東。同日，鹿屋航空隊的18架96陸攻轟炸機、14架95艦戰戰鬥機進駐台北松山機場。

含以上，日本參戰飛機總計140架，在淞滬會戰後期，增至250架。

相比之下，淞滬會戰爆發時，中國空軍參戰飛機計190架，後期增至222架。這幾乎是當時中國空軍的全部家當。

中國空軍在上世紀最早購進的霍克Ⅱ戰鬥機。該型機曾經參加過淞滬空戰，後主要在廣州、山西地區作戰。1937年底，霍克Ⅱ移交撤至昆明的空軍官校作為教練機使用。

中國空軍第四大隊飛機列陣。

高志航

單純進行數字比較是沒有意義的。儘管中國空軍戰機初期總數略佔優勢，但型號過於繁雜，真正有作戰能力的並不多。除了與美國合資、位於杭州的中央飛機製造廠（第一飛機製造廠），中國尚在南昌籌建了與義大利合資的第二飛機製造廠。但是，區區兩個廠的生產能力基本無法支撐長期戰爭。中國空軍的作戰飛機，基本依賴進口，部分飛機甚至來自中國軍閥部隊。

相比之下，到1937年，日本飛機約有90％以上為自己製造。僅日本海軍航空兵，就已經擁有作戰飛機1 045架，其中艦載飛機278架，陸上飛機567架，各型預備機200架。這還沒算陸軍航空兵的飛機，總數1156架，光戰鬥機就有432架。

誠然，日本不會把所有飛機都用於中國戰場。但即便如此，它的裝備實力是中國空軍望塵莫及的。

中國空軍打不打，怎麼打？

拼了！

中國空軍很清楚，不能速決，絕無勝算。吸取1932年1·28事變被日本海軍艦炮欺辱的教訓，中國空軍主要任務是協同海軍重點打擊蕪湖以東長江上的敵艦以及「上海敵之根據地」。中國空軍作戰想定的前提，是對地面和海面敵軍目標的攻擊。

1937年8月13日14時，國民政府航空委員會發布《空軍作戰命令第一號》，緊急將空軍主力調往華東方向，明令「空軍對於前來侵略之敵，有協助我陸軍消滅盤踞我上海之敵海陸空軍及根據地之任務。」

事實上，這是中國政府針對日軍潛在威脅主動制定的作戰計劃。而對空軍將士們而言，多少年來，倭寇得寸進尺，占我疆域，掠我資源，殺我同胞。弟兄們忍辱負重，為了什麼？就是為了這一天！

1937年8月14日。

日軍在上海虹橋機場大山勇夫被殺現場「勘察」，注意他們腰間的「王八盒子」（南部14年式手槍）。

位於圖片中心的長條形建築就是日本海軍陸戰隊駐上海司令部，是淞滬抗戰時期中國空軍重點打擊目標。

1937年訓練中的日本海軍「加賀」號航母。前為90艦戰，接著是94艦爆，然後是89艦攻。

圖片正中即為停泊在黃浦江上的日本海軍「出雲」號巡洋艦。它是日本海軍第三艦隊旗艦。淞滬會戰期間，中國空軍多次攻擊「出雲」號，遺憾的是始終未能將其擊沉。這張照片是黃浦江上的法國軍艦拍到的。

炸！

1937年8月14日凌晨2時，航委會「不待全部準備完畢，即發出第二號命令，向上海敵艦及敵租界根據地轟炸」。除了日軍的異動，重要的一個原因歸於8月13日颱風過境帶來的大雨。航委會預計，全體部隊很難按預定計劃在8月14日黃昏之前實現集結。更為讓人憂心的是，經過空中偵察，「敵艦昨晚在吳淞口附近，向我市府炮擊。其大部兵艦約十餘艘，仍麋集崇明島東方海面。在公大紗廠附近，敵有構築機場，為其空軍根據地之模樣。」

開戰之前，中國空軍一大隊已將將該大隊全部諾斯羅普2EC部分人員併入二大隊集中作戰。中國空軍的空襲於早晨7時開始，第35中隊的錢斯·沃特O3U-2偵察機空襲了公大紗廠的日本軍械庫。緊接著，中國空軍21架諾斯羅普2EC輕型轟炸機開始第二波空襲，一隊轟炸機轟炸蘊藻浜吳淞口之敵艦，另一隊轟炸機於轟炸了公大飛機場及匯山碼頭。下午，中國空軍的諾斯羅普2EC輕轟炸機再次對公大紗廠等重點目標實施轟炸。

也就是在下午的戰鬥中，中國飛行員第二大隊11中隊飛行員任雲閣犧牲，年僅27歲。出征前，這位河北文安的小夥子特意隱瞞了已有妻兒的身份。沉默寡言的他一聽到有任務，甚至歡呼著跳了起來。沉默中的爆發，我們已經忍受太久！這一戰，中國空軍14中隊飛行員李傳謀失蹤，後被證實墜毀於常州附近。他是一位只有23歲的湖南醴陵小夥子。

大概兩個小時前，第五大隊24中隊副隊長梁鴻雲和中隊長劉粹剛、隊員袁葆康的霍克Ⅲ戰鬥機完成轟炸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和兵營的任務，返航途中遭遇7架日軍95式水上偵察機偷襲。梁鴻雲中彈犧牲。他來自山西棲霞，年僅24歲，是全面抗戰爆發後犧牲的第一位中國空軍飛行員。

空中當頭炮！

中國空軍第四大隊的駐地原本是河南周家口，原計劃支援北平前線。8月13日，周家口瓢潑大雨，而且打電話根本聯繫不上南京，4大隊的轉場只能在次日。次日清早，高志航搭乘一架迫降在周家口的民航機去南京開會，行前他命令21中隊長李桂丹率領21、22、23中隊的霍克Ⅲ戰鬥機提前出發，趕往筧橋。在南京開完會後，高志航直飛筧橋，等待部下人馬的到來。21中隊克服重重惡劣天氣，到達筧橋上空的時候，副油箱里一滴油都沒有了。而就在這時，高志航在地面接到了空襲警報，有敵機來炸筧橋。他趕緊通知地勤：「不要讓他們著陸，如果著陸馬上告訴他們，在發動機熄火前再次升空迎敵！」這時飛行員曹士榮駕駛著高志航的座機剛剛在跑道上降落。飛機一停下，高志航就已經鑽進了座艙，迅疾地重新起飛。

來偷襲筧橋的是日本海軍航空兵鹿屋航空隊的9架96陸攻轟炸機（由新田少佐領隊）。高志航剛起飛不久，96陸攻就在500米高度投下了第一顆炸彈，所幸只命中了修理廠附近的加油車。高志航在4000米上空發現沒有敵機，即刻穿雲而下，見分隊長譚文已經向領頭一架敵機開火。高志航咬上去，先擊斃敵機尾部槍手，然後在距敵機20米的距離上開火，當即將其擊落。墜落的敵機發生劇烈爆炸，碎片散落於錢塘江畔。21中隊李桂丹、柳哲生、王文驊三人合力攻擊，在喬司機場上空又將一架敵機擊落。緊接著，中國空軍霍克Ⅲ戰鬥機開始圍攻一架落單的96陸攻，高志航貼上去，再次於敵機側後開火，打光了所有子彈。日機右發動機起火，踉蹌竄逃。這時霍克機燃油已盡，高志航只能滑翔返航。幾分鐘前，22中隊分隊長鄭少愚在錢塘江口方向攻擊了偷襲廣德機場的一架96陸攻（淺野少佐領隊的9架之一）。這架96陸攻受傷逃跑，墜落於基隆外海。這就是著名的「8·14空戰」，中國空軍首開空戰紀錄。

「8·14空戰」，是抗戰期間中國空軍的精神地標。痛殲日寇，軍心大振。日本鬼子一路燒殺，有今日下場，人心大快！

1936年中國空軍第四大隊21中隊配備的霍克Ⅲ戰鬥機。看編號應屬第21中隊。在「8·14」空戰中，飛行員金安一曾駕機迎敵，因故障迫降，人機平安。

中國空軍諾斯羅普2EC輕型轟炸機是突擊公大紗廠和日軍軍艦的主力機種。

23歲，犧牲

中國空軍的勝利一直在延續。

8月15日，4大隊取得了擊落擊傷日軍艦載機18架的大勝利，這些敵機來自「龍驤」號等航母，試圖突襲筧橋。中國空軍4大隊副大隊長樂以琴先後擊中敵機4架，他的2204號霍克Ⅱ座機從此讓敵人聞風喪膽。空襲南京大校場和明故宮機場的日軍木更津航空隊也連遭敗績。

然而戰爭畢竟不是趙子龍單騎救主那樣的小說橋段。8月中旬至9月下旬，在戰機數量上，日軍逐漸佔據優勢。8月16日，日本海軍航母艦載戰鬥機大量參戰，對中國空軍的轟炸行動實施攔截，並重點突襲中國空軍前線機場。

而這時的中國空軍，損失的飛機、飛行員都得不到有效補充。「刺客」一樣的作戰計劃，一碰到日本強大的工業製造能力，逐漸顯露疲態。

中國飛行員發現除了以前的轟炸、護航任務還得執行，越來越多的作戰轉為空中攔截和格鬥，保衛南京領空的安全也已經迫在眉睫。為此，高志航大隊長甚至下令拆除了霍克Ⅲ戰鬥機的炸彈掛架、機腹整流罩、副油箱、起落燈具，就是為了空戰更靈活。

至9月底，中國空軍在淞滬空戰中共擊落日機81架，組織空中軍亊行動113批次。其中擊傷、擊毀日艦船多達48艘（次），另在蘇、皖等地參與空戰27次。期間，我方損失飛機42架。日本海軍木更津航空隊隊長石井大佐，因戰損過大羞愧難當而切腹自殺。

從戰果看，中國空軍贏了，但是飛機、飛行員越打越少，而且很難得到補充，危機隨時到來。進入10月，中國空軍僅剩作戰飛機81架。11月5日，日本陸軍第10軍實施大迂迴，從杭州灣登陸，抄了淞滬國軍的後路，233架各式日機協同作戰。而此時中國空軍剩下的飛機只有30架左右，已經無法組織有效防禦。11月12日，上海淪陷。

如果翻一翻中國空軍飛行員的履歷，他們犧牲的時候都很年輕。

1937年8月17日，第五大隊25中隊飛行員閻海文在執行轟炸任務時被日軍擊落。跳傘後他被日軍包圍了。在開槍擊斃幾名衝上來的日軍後，他把最後一顆子彈留給了自己，年僅21歲。

1937年8月19日，中國空軍第二大隊前往長江口外轟炸日艦。機群到達南匯上空時，9中隊904號飛機突發故障，漸漸掉隊。飛行員沈崇誨、陳錫純本可跳傘逃生，但是毅然駕機撞向敵艦。沈崇誨26歲。陳錫純21歲。

1937年8月22日，中國空軍第九大隊奉命攔截在羅店附近登陸的日軍第三師團，戰至傍晚，飛行員李文韶傷重不治犧牲，24歲。次日拂曉，大隊長劉超然才發現，在李文韶座機的座艙玻璃上，李文韶蘸著自己的鮮血寫下了4個大字——「還我河山」！

1937年10月25日，劉粹剛在馳援娘子關八路軍115師和129師的路上，因事故犧牲，24歲。

1937年11月21日，高志航接收蘇援伊-16戰鬥機，在周家口遭遇日本木更津航空隊偷襲遇難，29歲。

1937年12月3日，樂以琴在南京空戰中犧牲，22歲。

李桂丹則在次年2月18日武漢空戰中犧牲，25歲。

曾經有人統計，抗戰期間中國空軍飛行員犧牲4321位，犧牲時的平均年齡只有23歲。

想一想，我們23歲的時候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