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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光福:1984年,我在老山作戰

老山,位於雲南省麻栗坡縣船頭以南的中越邊境上,橫跨中越12號界碑和13號界碑之間。老山地勢西高東低,北陡南緩,主峰海拔1422米。整片地區山陡谷深,平均坡度為40度左右,接近主峰坡度約60—70度,不易攀登。老山地區屬亞熱帶叢林地,山高坡陡,峰險谷深,森林茂密。少數地區為喬林,竹木高大,虅葛交織,道路稀少,不經過砍伐難以通行。該地區雨多霧大,通視困難,氣候多變,垂直溫差大,多數高地由數個小山包組成,形成了複雜的地貌。

老山,一座充滿神秘的大山,一座飽經戰火洗禮的大山,一座見證中國軍人效命國家的大山。

1979年對越自衛還擊作戰後,中國軍隊全部撤回了國內,但沒有佔領中越邊境地區的重要騎線制高點。越南在1979年的戰爭中吃了虧,不肯善罷甘休,遂派兵秘密佔領了麻栗坡縣船頭地區國境線上的一些重要騎線點和制高點,這其中就有老山和八里河東山。

越軍在老山和八里河東山住守期間,利用有利地形,修築防禦工事,建立了多個軍事據點群,不斷向我國境內農場、村寨、學校開槍開炮,發射各種槍炮彈4萬餘發,炸毀房屋數十幢,打死打傷我邊境軍民230餘人,造成了多次嚴重的流血事件,迫使邊民離開家園,穴居岩洞,致使3萬多畝田土難以耕種和管理,數十萬畝橡膠無法收割,多所學校被迫停課,學生不能上學讀書。邊疆各族人民強烈要求中國軍隊嚴懲越南侵略者,保衛邊疆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確保祖國領土不受侵犯。

越軍經多年的苦心經營,在老山主峰及周圍各高地上構築了大量掩蔽部和火力點,並以交通戰壕相連接。陣地前沿設有一列樁鐵絲網和弧形防步兵戰壕,周圍還設置有不規則的寬面大縱深的密集混合雷場。從而形成了鋼筋混凝土地堡、短洞、掩蔽部為骨幹,並與土木質野戰工事相結合的堅固環形防禦陣地。陣地上配置了輕重機槍、高射機槍、火箭筒、無後坐力炮等各種武器,組成了直射、側射、倒打的遠近相結合,明暗火力點相結合,上中下三層交叉的嚴密火力網。整個老山地區形成了能打、能藏、能獨立作戰,能長期堅守的堅固野戰防禦陣地。

(插圖為資料圖)

1984年4月28日5時56分,「啪、啪、啪!」我軍三顆紅色信號彈騰空而起,布防在以船頭、天保鎮為中心的猛硐、芭蕉坪、交趾城一帶的炮兵,同時發起向老山地區越軍陣地炮擊。我軍的加農炮、榴彈炮、迫擊炮、火箭炮顆顆炮彈帶著憤怒的吼聲,一排排、一串串飛向老山陣地,頓時老山方向紅了半邊天,我步兵官兵趁炮火掩護迅速接近老山前沿陣地,6點30分,炮火停止轟炸,步兵按作戰部署投入戰鬥,與越軍正面進攻。

我所在的118團二營從老山西側,經21號、52號高地向老山主峰實施進攻。5連首先投入戰鬥,我所在4連協助5連攻打老山主峰。經過2小時的激戰,5連攻佔了52號高地,這時老山主峰守敵集中火力壓制5連,幾次衝擊,都被壓了回來,5連傷亡較重,8點半左右,營長李先文命令4連加入戰鬥。

4連投入戰鬥後,在離老山主峰120米左右的位置,與敵人火力膠著,雙方火力很猛,戰鬥非常激烈。越軍憑藉居高臨下的有利地形,加之一道寬2米,深約2米的環形戰壕,配以交叉的高射機槍、重機槍、輕機槍等幾十個火力點相互配合拚命阻擊我們的進攻。在持續近4小時的戰鬥中,敵我雙方火力較猛,槍聲、炮聲,手榴彈的爆炸聲震耳欲聾,濃煙滾滾,各種槍彈像雨點般地射向陣地。越軍的手榴彈,隨手就能投到我們的身邊,排長溫正舉命令,各班輕機槍、火箭筒副射手對空觀察,隨時報告,幸好多數手榴彈因受潮失效沒有爆炸。從起初的火力點較隱蔽,到後來的草叢,樹木全部被打斷,敵軍無藏身之處,在我軍的猛烈攻擊下,從多個方向同時向老山主峰進攻,越軍躲進了老山主峰的暗堡。下午1點鐘左右,我們攻佔了老山主峰表面陣地。隨即清掃陣地,打掃戰場,挖貓耳洞,轉入防禦。

在清掃陣地時,越軍從主峰的暗堡里打了一個點射,我們連秦新昌副班長不幸腹部中彈,後犧牲在老山主峰。排長溫正舉命令我,到我們投入戰鬥的地方把反坦克地雷背上來。我返回300米左右,背上我們放在那裡的反坦克地雷,拿了根爆破筒回到主峰。在溫排長的指揮下,將3個反坦克地雷,幾根爆破筒一起投進了主峰暗堡,一聲巨響,老山主峰上的暗堡被炸塌,隨即轉入防禦,在我們防守的幾天中,暗堡里再也沒有槍彈射出。

(插圖來源於網路資料)

在攻打老山的進攻中,我們4連犧牲了15位戰友,我所在的1排2班犧牲了3位戰友。我們班最先受傷的戰友李建祥,雲南蒙自人,輕機槍副射手。剛投入戰鬥,排長命令我們班從左側進攻,被越軍發現,一陣火力掃射過來,我們全班迅速卧進兩個彈坑裡。我背著火箭彈,李建祥順勢撲倒在我身上,腳小腿被子彈射中,他輕聲說了聲:"班長,我著了。"

我們立即用急救包給他包紮好,班長叫他就地隱蔽,等待救護組接應,我們繼續向老山主峰進攻。第二天早上,聽說李建祥犧牲了,我想不會吧,他小腿受傷,包紮後不會的。我即下去看他,見他胸部又受了傷,被子彈射中。

第二位犧牲的戰友名叫劉德愛,雲南保山人,輕機槍射手。進攻中,我們連三排長高崗霖,在指揮進攻時,被越軍高射機槍射中,受重傷犧牲後,通訊員羅金元大喊:"為排長報仇,弟兄們沖啊!"......連續幾次衝鋒,都被越軍猛烈的火力壓制下來。衝鋒受阻,傷亡戰友較多,前面的倒下去,後面的跟上來,毫無畏懼,不怕犧牲。看見自己的戰友倒下、犧牲,大家想到的是為戰友報仇,一定要攻下老山,真正把生死置之度外,根本就沒有去想自己的生死。劉德愛在衝鋒時,端著輕機槍邊打邊沖,被越軍子彈射中胸部,倒在了陣地上。我離他僅有幾米,迅速爬上去,還沒來得及包紮,他就犧牲了。

第三位是何紹先,雲南雲縣人,火箭筒射手。在即將攻上老山主峰的時候,何紹先把火箭筒交給我,他撿起一支衝鋒槍和我們副班長一起邊打邊沖。到達主峰前沿,越軍拚命還擊,副班長卧姿射擊,何紹先蹲姿射擊,我緊跟隨其後。越軍一陣掃射,何紹先被子彈射中大腿根部動脈處,說:"我著了。"隨即倒在我的懷裡,我趕緊將他抱住,還未來得急包紮,血已充滿庫內,我伸手拚命按住他的住傷口,試圖止住噴射的血流,然而都是徒然,不到三分鐘,只說了「我著了」三個字,就犧牲在老山主峰。

副班長劉朝鳳,手腕被子彈射穿,另有三發子彈射中胸部的子彈夾頭上,沒有射穿,也沒射中彈夾里的子彈,保住了他的生命。至今,他還保留著這個彈夾。

犧牲戰友何紹先在家是獨兒,戰前排長溫正舉私下吩咐大家,一定要保護好他,遺憾的是我們班沒有完成排長交給的任務。

在衝鋒中,九班副班長陶發財,胸部中彈犧牲時,摸出黨費證和一塊錢,叫王廣秀幫他交給黨組織。這在影視劇里看到的故事,發生在了我的身邊。我們的戰友受傷、流血、犧牲時,沒有一個喊爹叫娘、大吼大叫的。不是他們沒有感到痛,也不是他們不懂感情,而是軍人的紀律、軍人的毅力和軍人的職責。他們寧願犧牲自己保護戰友,確保戰鬥的勝利。

在我下去背反坦克地雷的途中,八班長劉生雲受傷躺在路邊。我從他身邊過,他聽到聲音,叫我喂他喝點水。我說:"班長,你受傷了不能喝水。"他說:"受不了了。"劉班長是被手榴彈炸傷頭部,嘴唇被炸爛,我用手托著他的腮邦子,喂他喝了幾口水,他喝進去的有水也有血,當晚劉班長犧牲在了老山陣地。

4月28日下午,我們連受傷能行走的戰友相約一起,從老山主峰撤往後方醫院治療,經清點,我們一排24人僅剩下5人,他們把剩下的乾糧和水交給了我們,只帶著武器輕裝下陣。

傍晚,老山被大霧攏罩著,我們4連受命防守老山主峰。我和羅雲龍2人一組防守我們進攻的方向,我倆把陣地上被擊斃的2個越軍屍體就地掩埋,挖好貓兒洞,整理好防守射擊位置,準備好充足的彈藥,防備夜晚越軍的偷襲。

經幾天的防守,我們連受輕傷的戰友已返回陣地,5月1日中午,我們連受命從老山主峰撤下休整待命。臨撤時,排長說:「3班杜錫光沒下落,我們再找找。」我們一排7個戰友,沿著我們進攻的踐線搜尋。在一處陡坡的凹部,我發現一隻鞋,鞋尖朝上,沒看著身體的其它部位,我用木棍刨不動,隨即,我們幾個慢慢刨開,被泥土掩埋的正是我們3班的戰友杜錫光。

我們用雨衣包著輪流往下抬著走,走了幾十米,因體力不支,行走困難,實在走不動了,只好把杜錫光戰友遺體交給前來接防的戰友,懇請他們妥善處理,護送到後方。

作者(前排右一)老山之戰休整期間與同一個排的生死戰友合影

老山精神萬歲!

老山主峰之戰,我所在的118團共犧牲了178名戰友,受傷致殘的戰友400多人,年齡小的還不到18歲。

參加此戰的餘慶籍戰友共97名。6名餘慶籍戰友在此戰中犧牲,他們分別是:梅成平、楊秀華、王財高、黃維忠、羅顯恩、馮約昌。

願長眠南疆麻栗坡烈士陵園的戰友們永遠安息!

國家和百姓不會忘記你們。同生共死的戰友終身銘記你們!

作者

冉光福,1964年1月出生,貴州省遵義市關興鎮沙堆村人。1983年10月入伍。老山奪峰之戰參戰有功人員現供職於餘慶縣檔案局。工作之餘,勤於筆耕,多數記錄當年的參戰經歷,講述生死戰友情懷。詞句樸實無華,行筆不求刻意雕琢,但敘述入情入理。生活工作中,為人低調,不善張揚,故其習作極少被關注和傳播。

主編 | 鄭易

編輯 | 潤生 青塵

統籌 | 金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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