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躁鬱症的家庭:問題不再是精神疾病本身,而是對疾病的焦慮

「將郁躁滋味,紋上手臂。」

這是香港女歌手盧凱彤歌詞中的一句。2018年8月5日,她從高樓墜下,傷重身亡。生前,她曾深受郁躁症困擾,患病期間,她夜夜失眠只能睡兩個小時,這個情況持續長達9個月,讓她身心俱疲,發病時就會把自己關在家裡,用頭猛撞牆壁自殘。盧凱彤的去世是否因為躁鬱症而造成,尚不得而知,但我們希望通過專業的眼光來看一看,躁鬱症究竟是怎麼樣一種病症?躁鬱症對家庭有什麼影響,又該如何應對呢?

文:顧箏

本文是新聞晨報記者顧箏,對同濟大學附屬精神衛生中心(籌)暨上海市浦東新區精神衛生中心心理科副主任醫師陳發展博士的專訪,刊登於2018年8月12日《新聞晨報》A12版「醫述」專欄。

前段時間,一個家庭風塵僕僕從外地趕來,預約了陳發展博士的心理治療門診。患者是20歲剛出頭的鄧明,他在高一時被診斷為雙相情感障礙(以下簡稱雙相障礙),住過兩次醫院,服用了很多藥物,但還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特別是當他和父母在一起的時候,就會控制不住地發脾氣,暴躁。

鄧明之前成績很好,儘管生病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他的學習,但他還是考上了重點大學。

只是在大學裡,他會和同學發生衝突,獨立能力不夠強,學習成績也出現了下滑的跡象,父母為此很著急,朋友推薦他們在藥物治療的同時試試心理、家庭治療。

猶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鄧明全家顧不上夏日炎熱,舟車勞頓,急急地從西部老家趕來上海看病。

雙相障礙就是俗稱的「躁鬱症」,以情緒高漲(躁狂發作)和情緒低落(抑鬱發作)交替或同時出現為特徵。

在躁狂發作的時候,人常常感到精力充沛,開開心心,信心滿滿,自我感覺良好,甚至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感覺到腦子思考速度加快,很聰明,有表達慾望,話比較多,愛交際。行為增多,有很多計劃和打算,變得大方、外向,喜歡花錢、購物、投資、賭博,愛打扮等。精力旺盛,睡眠需要減少,性慾增強,愛與異性搭訕或交往。

但是好景不長,就像成語所說的「樂極生悲」一樣,雙相障礙患者必定會在躁狂狀態發作之後的一段時間進入抑鬱發作狀態。

此時人就像掉入情緒深淵一般,整天悶悶不樂、開心不起來,對既往感興趣的事情提不起興趣,即使去做也沒有以前的快感。有自責感,覺得自己沒用,自我評價低,無望、無助,感受到不到生活的意義,甚至會覺得活著沒有意義,嚴重者有自殺的想法和行動。

注意力難以集中,思考問題的能力下降,會覺得自己像變笨一樣,有時候腦子一片空白。食慾下降或增加,體重下降或增加。還會出現睡眠障礙,睡不著或者總是睡不醒。什麼事情都不想做,感覺沒有力氣,甚至會躺在床上很久。

鄧明也有這樣的睡眠障礙,情緒不穩定的時候他就一直想賴在床上睡覺。他要求父親每天早上給他打電話,催他起床,打一個還不行,要連著打五個。

「由於會有較長的時間處在抑鬱狀態,所以雙相障礙很容易被誤診為抑鬱症。有心理專家曾做過研究報告稱,在被診斷為抑鬱症的患者中有超過20%是未被識別的雙相障礙患者。

如果診斷錯誤,以治療抑鬱症的原則進行治療的話,可能會導致患者病情更為嚴重。其實,雙相障礙比單相抑鬱症的病情更複雜,波動性更強,自殺率更高。

好在現在精神科臨床醫生都對這一疾病非常了解和關注,對於抑鬱症患者,一般都會仔細進行篩查,看他是否有過躁狂現象,或是判別未來會否有躁狂發作的可能。」陳發展介紹說。

余文樂在電影《一念無明》中飾演了一位躁鬱症患者。

雙相障礙患者的發病年齡相對較早,一般會出現在青少年時期。像鄧明,在高中時病情就發作了。

在對他的家庭做診療的過程中,陳發展了解到,鄧明病情發作時正好也是他父親抑鬱症發作的時期。

鄧明說:「我爸爸管得太多了,規定我一定要幾點吃飯,幾點做作業,幾點洗澡,幾點上床,在這個環境中我都要崩潰了。」

陳發展對他所說的表示理解:「是的,在這樣的環境下,似乎只有生一場病才能改變這個模式了。」

可生病只是「飲鳩止渴」,並不能實現改變,生病之後,鄧明被父母看成一個「病人」,仍然有很多規矩給他:幾點吃飯,幾點吃藥,幾點睡覺。

在這樣的狀態下,鄧明時時感到被控制,忍不住暴躁。

但同時,他又借著「病人」身份去依賴父母,比如要求父親每天早上打五個電話叫自己起床。

「這在我們專業上說就是『雙重控制』,孩子用自己的『疾病』去控制父母,『我生病了,你們必須為我做事』。可與此同時,孩子本身也被疾病控制住了。我們家庭治療的目標就是讓家庭成員各歸其職,讓它成為一個正常的家庭。孩子成年了,家庭規則的重要性是清晰的邊界,讓他承擔自己的社會功能,即使他是個病人,也要學會為自己的疾病負責。」

陳發展在工作中看到了太多這樣有慢性精神障礙的家庭,「每個家庭都有一部血淚史。」

由於雙相障礙容易複發,需要長期治療,所以家庭中習慣了有這樣一個病人存在,父母一直處在害怕孩子病情發作的狀態中。

鄧明說:「有的時候我自己狀態還不錯,感覺一切都還挺好的,爸爸反而會憂心忡忡地問:你是不是躁狂發作了?我一聽就覺得很沒勁,不想再多說話了。這時他又會擔憂,說:你是不是抑鬱發作了?每次都問這樣的話,讓我覺得特別煩躁。」

對於慢性精神障礙家庭來說,最重要的問題漸漸得就不再是那個精神疾病本身了,而是對疾病的焦慮。而家庭成員的這種焦慮又促進了精神疾病的複雜化。

陳發展還曾接診過一個深陷在焦慮中的雙相障礙患者家庭。

那個年輕人大四的時候發病了三四次,天天說要自殺。媽媽很焦慮,很緊張。她說:我的孩子每天要自殺,我能不焦慮嗎,只能天天跟著他。

而孩子被寸步不離地跟著,就覺得很煩躁,總是說:你很煩啊,你再這樣跟著,我就去自殺。從兩個人的內心感受來說,他們都能被理解,只是這樣的模式他們無法自我打破。

變化發生在某一天,那天媽媽突然一下子覺得自己不能再過這樣的生活了,不能一直擔心,一直跟緊兒子。

她在兒子又說要自殺的時候離開了家,心裡抱著決絕的念頭,如果孩子自殺了她也跟著一起去了。

她其實沒有離開小區,一直在關注家裡是否有動靜,過了很久,她打開家門,看到孩子坐在客廳里。

孩子對她說:剛才我已經走到了陽台上,看到下面人來人往,突然間覺得活著還挺有趣的,心想還是留下來吧。

「他們都特別不容易,雙方都被這個疾病困住了。在這件事情之後,這個家庭願意改變,所以就來我這裡進行治療,現在經過一段時期的心理治療之後,孩子的病情控制得不錯,沒有再住院,藥物也在不斷減量。」

陳發展認為雙相障礙患者的治療需要藥物和心理治療相結合,「藥物的治療是決定你的癥狀能改變多少,而心理治療是來決定你在社會上能走多遠。」

陳發展在診療過程中充分理解患者在生活中的不容易。

「他們的情緒變化快,會被認為善變,很難建立長期、穩定的人際關係。當和他人關係不好,被誤解時,他們心裡會很難受,也會自責。

同時病情讓他們在情感上無法自控,莫名地會陷入憂傷的情緒中,一下子失去快樂的能力。一旦自己的狀態被他人知道,還會被當作奇怪的人。

由於發病,他們的社會功能和學習能力會受到損害,而他們本身又對自己有期待和要求,這就形成惡性循環,讓他們的感覺更為糟糕。

我的總體感覺就是,他們渴望成功,渴望被人理解,他們特別需要心理支持。」

在進行長期的藥物和心理治療後,陳發展的不少患者恢復得很不錯,但仍然有讓他覺得無奈的情況,比如雙相障礙的高複發率,以及某些患者堅定的自殺想法。

「作為臨床心理科醫生,我能尊重和理解他們的自殺想法,但是我不支持他們去做這個決定。我會和他們探討這些想法,人生有很多選擇,是否可以先選擇一些不同的方式。」

(為保護隱私,患者使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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