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課堂：《小雅·正月》 /薛紅誦讀/聞天語賞析
妥說|文史|藝術|詩詞|文苑|經典|詩經
美麗小語：
今天我們繼續在《詩經》的海洋中徜徉，在氤氳的千年的書香里，走進那個遙遠的年代，品味千年前人們的情感。
這是一首憂國憂民，憤世嫉俗的詩。詩人是一個憂國憂民而又不見容於世的孤獨的士大夫知識分子形象。詩中寫到，西周末年，政治黑暗，天子昏庸，朝政腐敗與殘暴，詩人面對王朝淪落表現了心中無法言抑的哀惋，也對自己的孤獨無助表現出無可奈何。全詩以詩人憂傷、孤獨、憤懣的情緒為主線，首尾呼應，感情真摯，一氣呵成。
解析：聞天語
誦讀：薛 紅
今天我們繼續在《詩經》的海洋中徜徉，在氤氳的千年的書香里，走進那個遙遠的年代，品味千年前人們的情感。
周幽王昏庸、荒淫無道，面對百姓危殆、社稷不保的現實毫不覺悟，整天只為自己尋歡作樂、談笑風生，為博寵姬褒姒一笑，竟以「烽火戲諸侯」，而導致後來「赫赫宗周，褒姒滅之」的滅國之災。
在周朝有嚴格的禮制和刑罰，但是也是有等級的，「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刑罰卻只用來控制、鎮壓平民和奴隸，統治者卻享受著各樣的特權。
今天的故事發生在鎬京郊外的山坡上，走來一位身著素衣的男子，只見他步履蹣跚，面容憔悴，神情憂鬱。正孟夏時節，他四處環顧，有幾隻鳥從頭頂飛過。卻看見原本生機勃勃的綠樹叢中，飄著一層薄薄的白霜，他嘆息著：這樣的季節，卻下著霜，莫不是老天爺要降災了？民間因為這些時日的降霜，現在是謠言四起，天子只是請人占卜吉凶。這又有什麼用？政不清明，作為臣子，諫言受阻，想到自己如今在朝堂上孤立無援，又怎麼能不憂心如焚？只是可憐了這些百姓們啊，他們應該如何生活？想到朝堂之上，那些須臾逢迎的人，他們身居高位，過得快活如意，誰又能真正的關心百姓的疾苦？我雖在朝為官，可官微言輕，而今天子只知享樂，怎麼不讓人憂心如搗？也許曾經輝煌顯赫的周王室如今卻要毀在一個女人的手裡，一想到這裡我的心中便惶惶不安？心中的痛苦便如同潮水般一浪一浪湧來，將他淹沒，他的心再也無法抑制，久郁心底的無限憤怒和不平傾瀉而出，不覺大聲吟唱起來：「四月時節不斷下霜，這情象使我心滿憂傷。民間的謠言已四起，謠言傳播遍四方。我一人時心更憂，憂思難去悲繞長......」這憂傷的歌聲在鎬京的郊外的山坡上回蕩，很快地便流傳開來，自有有心人用筆記錄了下來，於是就有了今天的《小雅·正月》
原文:
小雅·正月
正月繁霜，我心憂傷。
民之訛言，亦孔之將。
念我獨兮，憂心京京。
哀我小心，癙憂以癢。
父母生我，胡俾我瘉？
不自我先，不自我後。
好言自口，莠言自口。
憂心愈愈，是以有侮。
憂心惸惸，念我無祿。
民之無辜，並其臣僕。
哀我人斯，於何從祿？
瞻烏爰止？於誰之屋？
瞻彼中林，侯薪侯蒸。
民今方殆，視天夢夢。
既克有定，靡人弗勝。
有皇上帝，伊誰雲憎？
謂山蓋卑，為岡為陵。
民之訛言，寧莫之懲。
召彼故老，訊之占夢。
具曰予聖，誰知烏之雌雄！
謂天蓋高，不敢不局。
謂地蓋厚，不敢不蹐。
維號斯言，有倫有脊。
哀今之人，胡為虺蜴？
瞻彼阪田，有菀其特。
天之杌我，如不我克。
彼求我則，如不我得。
執我仇讎，亦不我力。
心之憂矣，如或結之。
今茲之正，胡然厲矣？
燎之方揚，寧或滅之？
赫赫宗周，褒姒滅之！
終其永懷，又窘陰雨。
其車既載，乃棄爾輔。
載輸爾載，將伯助予！
無棄爾輔，員於爾輻。
屢顧爾僕，不輸爾載。
終逾絕險，曾是不意。
魚在於沼，亦匪克樂。
潛雖伏矣，亦孔之炤。
憂心慘慘，念國之為虐！
彼有旨酒，又有嘉肴。
洽比其鄰，婚姻孔雲。
念我獨兮，憂心殷殷。
佌佌彼有屋，蔌蔌方有谷。
民今之無祿，天夭是椓。
哿矣富人，哀此惸獨。
注釋:
1.正月:指周曆的六月，夏曆四月。是孟夏時節。
2.繁霜：附著在地面或植物上面的微細冰粒，是接近地面的水蒸氣冷至攝氏零度以下凝結而成的。這種天時的失常現象，古人往往認為是災禍的預兆，所以才有了下文中詩人為之憂傷。
訛(é)言:訛：偽，訛言：指謠言。
4.孔:非常，很。將:大。以上兩句是說謠言流傳的很廣泛。
5.京京:憂愁深長。憂傷不能止。這兩句是說當我一個人的時候心裡的憂愁就更加深了。
6.癙(shǔ):幽悶。癢:病。俾:使。瘉:病，指災禍、患難。
7.莠(yòu)言:壞話。這兩句是說好話壞話都可以從人的口裡出來，是畏懼讒言的意思。
8.愈愈：指生病的樣子。有侮：指被小人所侮辱。小人不以國事為憂，而以憂國的人這迂，常以嗤笑，甚至侮辱。
9.惸(qiónɡ):憂鬱不快。無祿:不幸。
10.臣僕：指奴隸，以上兩句是說一旦亡國，無論是否有罪都將淪這奴隸。
11.祿：指維持生活的錢財，這句是說，沒有辦法維持生活。
12.烏:周家受命之徵兆。屋：屋頂。此下二句言周朝天命將墜，國人將不知何所依歸。
13.侯:通「維」，語助詞。薪蒸:木柴。這兩句是說林中的樹木都被砍了伐做薪蒸。比喻國人將被催殘，淪為臣僕。
14.夢夢：不明。以上兩句是指一般人正在危難之中，國為把天看做昏昧無知。
15.靡人弗勝：是說無人不為天所勝，天意有定，可以消滅人禍。這裡表示作者仍然對上天寄予希望。
16.有皇：有一個最高的統治者。上帝：是上天的宰。這兩句是說老天憎惡什麼人還不知道呢？也許殃民者未必是老天所偏愛的人。
17.蓋:通"盍"，何。
18.岡：山脊。陵：大阜.岡陵都是高處。這兩句是說高山何嘗變得卑微。它不是仍然為岡是陵么。
19.寧：乃。懲:警戒，制止。
20.訊:問。
21.具:通"俱"，全，都。具曰予聖：指故老和占夢者都自以為聖。
22.局:屈曲不能伸。
23.蹐(jǐ):輕步走路。不敢不局：是說輕輕下腳，不敢放步。
24.號：呼。倫脊:條理，道理。毛傳:"倫，道；脊，理也。"
25.虺蜴(huǐ yì):毒蛇與蜥蜴，古人把無毒的蜥蜴也視為毒蟲。
26.阪(bǎn)田:山坡上的田。
27.有菀(wǎn):茂盛的樣子。特：獨特。以上兩句是作者以高田裡樣特出的壯苗自比。
28.扤(wù):動搖。克：制勝。這兩句是說老天對我這茂盛獨特的苗要加以摧殘，惟恐不克。
29.彼：指周天子。則:語尾助詞，通"哉"。這句是說周天子徵求我的時候好像惟恐不能得到。
30.執:執持，指得到。仇(qíu)仇:慢怠。
31.不我力:力：用力。不我力：不用力支持我。
32.正：政。厲：惡。燎:放火焚燒草木。揚:盛。
33.寧:豈。或:有人。烕(miè):即"滅"。
34.宗周:西周。
35.終:既。懷:憂傷。窘：困。
36.輔:大車兩側的擋板。這裡用來比喻國家的輔佐大臣。
37.載輸爾載:前一個"載"，語氣助詞，及至。後一個"載"，所載的貨物。輸，丟掉。
38.將:請。伯:排行大的人，等於說老大哥。
39.員(yún):指加固。顧：照顧。仆：駕馭車子的人。
40.曾:竟。不意:不放在心上。這裡將駕馭車的人比作執政者，說度過險關有方法，但執政者不加考慮。
41.沼：池。匪：非。克：能。潛：深藏。
42.炤(zhāo):明白。
43.慘慘:憂愁不安。洽：和協。比：親近。
44.雲:親近，和樂。昏姻孔云：指姻戚這間大事周旋。以上兩句是說當權的小人交結聯絡，結黨營私。與自己的孤立相對照。
45.慇(yīn)慇:憂愁的樣子。
46.佌(cǐ)佌:比喻小人卑微。
47.蔌(sù)蔌:鄙陋。以上兩句是說那些卑鄙的小人都有財產。
48.夭：災禍。椓(zhuó):打擊。
49.哿(ɡé):歡樂。
譯文:
四月時節不斷下霜，這情象使我心滿憂傷。
民間的謠言已四起，謠言傳播遍四方。
我一人時心更憂，憂思難去悲繞長。
可憐粘心多謀慮，幽悶成疾病難當。
父母生我不逢時，為何讓我遭這禍殃?
苦難不早也不晚，此時恰落我頭上。
好話全都從嘴裡說，壞話也從口中出。
憂心忡忡多恍惚，因此更遭人欺侮。
我獨自憂心難排，想我沒福能消受。
多少無辜的平民百姓，也淪作奴僕居末流。
可悲的這些人啊，將在那裡安身度命?
看那烏鴉將止息，飛落誰家屋頂?
遠望樹林成一片，一切只能當柴燒。
百姓正處危難中，恨上天昏睡眼不睜。
如果天命已確定，誰也不能與它爭勝。
主宰著萬物的天帝啊，你最憎恨那種人?
誰說高山已不高，它不仍然是高峰峻岭。
民間謠言紛紛起，不去制止哪能行。
故把老臣請來問，再請占夢測吉凶。
都說自己最靈驗，烏鴉雌雄誰分清?
無論天空多麼高，我卻怕撞把腰彎。
無論大地多麼厚，我卻腳步不敢不小。
高聲呼叫這些話，有條有理不瞎編。
令我悲哀今世人，為何像蛇毒牙尖!
瞧那山坡田地里，有棵禾苗特別壯。
上天這樣折磨我，唯恐把我壓不倒。
當初朝廷來求我，唯恐推辭不應召。
得到我後很慢待，不再重用與倚靠。
心中憂愁深又長，好像繩結不能解。
當今政治真難說，為何越來越糟糕?
野火熊熊燒得旺，有誰能把它撲滅?
輝煌顯赫周王朝，褒姒竟然將它亡。
憂傷滿懷常慘慘，又遇天陰雨綿綿。
車箱貨物裝載滿，竟然抽去車擋板。
等到貨物墜落地，才喊大哥來相助。
車上箱板不要扔，車輻條要重加固。
軸上伏兔勤檢查，裝載貨物莫丟散。
險關本來依法渡過，這些你卻不考顧。
魚兒在池沼之中，也不能夠快樂安寧。
即使在深處躲藏，水清照樣看得真。
我的心中惶惶不安，憂慮國家多虐政。
他有美酒醇又香，山珍海味任品嘗。
四鄰五黨多融洽，姻親裙帶聯結廣。
想我孤獨只一身，鬱鬱不樂心憂傷。
卑鄙小人居好屋，庸劣之徒享米祿。
今世百姓空著肚腸，老天降災傷無辜。
富貴人家多歡樂，孤獨的人只有哀傷。
天語賞析：
這是一首憂國憂民，憤世嫉俗的詩。詩人是一個憂國憂民而又不見容於世的孤獨的士大夫知識分子形象。詩中寫到，西周末年，政治黑暗，天子昏庸，朝政腐敗與殘暴，詩人面對王朝淪落表現了心中無法言抑的哀惋，也對自己的孤獨無助表現出無可奈何。全詩以詩人憂傷、孤獨、憤懣的情緒為主線，首尾呼應，感情真摯，一氣呵成。
首章寫主人公面對時令失常、謠言四起的現實，想到國家危在旦夕，百姓無辜受害，而自己又無力回天憂愁與孤獨。他最終身心交瘁，積鬱成疾「癙憂以癢」。
二章詩人一方面哀嘆生於亂世，生不逢時「父母生我，胡俾我瘉？不自我先，不自我後」，一方面對於一會兒這麼說，一會兒那麼說「好言自口，莠言自口」，讒言的可怕與反覆無常，對擾亂天下的當權者表示了極大的憤慨。
三章詩人憂慮後禍而不測，詩人說：我獨自憂心難排，想我沒福能消受。多少無辜的平民百姓，也淪作奴僕居末流。可悲的這些人啊，將在那裡安身度命?看那烏鴉將止息，飛落誰家屋頂?
四章詩人寄希望於天命，他以駕車喻治國，以秀苗特出喻賢臣，以林中薪木喻小人，說明治國重在任賢，任小人則失國的道理。
五章節詩人寫到：在那個是非顛倒、環境險惡以及人人自危的政治黑暗和貧富對立時代，寫人民危懼不安，故占卜以測吉凶，誰又知道這准還是不準呢？都說自己最靈驗，烏鴉雌雄誰分清?」
六章詩人寫道：儘管天高地厚卻不得不彎腰，輕輕下腳，不敢放步走，令我悲哀今世人，為何像蛇毒牙尖!詩人說人在其間，時刻感到危懼，不得舒展。
七章寫自己在朝廷孤援無力，得不到重用。
八章詩人強調國家現如今天災人禍動蕩不安，這一切都是由於周幽王荒淫驕奢，寵幸褒姒、重用佞人和朝政昏亂所造成的，「赫赫宗周，褒姒烕之。」詩人用周室的例子做鑒戒。儘管後來的歷史恰恰證明了這一點，但當時能夠旗幟鮮明地指出來，的確是難得的，有先見之明。
九章詩人用大車輸載比喻錯誤與失敗的用人及政治措施。
十章詩人用御車的危險來比喻正確成功的政治措施。他雖然說了過險關有過險關的辦法，可是他人微言輕，孤立無援，朝廷卻並不重用他。
十一章詩人以魚自比，魚在淺池終不免遭殃，雖然潛伏還是昭然可見，難逃網罟，以此暗喻亂世之人不論如何躲藏，也躲不過亡國之禍。但周天子卻不加考慮。
十二章詩人寫那些得志的小人。他們巧言令色，嫉賢妒能，結黨營私，朋比為奸(「洽比其鄰，昏姻孔雲」)，與自己的孤獨做對比。
十三章詩人列舉了許多社會不平等的社會現象，說那些猥瑣的小人，都可以得到天子的重用，用房有車擁到有財產，而老天爺降下的苦難，受罪的還是老百姓啊。這說明了可悲可哀的，永遠只有老百姓了。
縱觀全詩，四言中雜以五言，詩人擔憂國家的命運，同情廣大人民的苦難遭遇，他深深的憂慮但也倍感無奈，反而遭到小人的排擠和中傷。他有心為民，卻無力回天。君主昏庸無道，小人巧言令色，結黨營私，心如蛇蠍。相反，一些賢德正直的臣子卻被污衊和輕視，詩人本身就是這樣一個被冷落的臣子，他知道治國重在任賢，然而這樣的朝中卻容不下賢者。詩人的愛國之路，舉步為艱。
詩人生動、細緻、準確地紀錄了兩千多年前，生於亂世的正直的知識分子心靈的顫動，也許正因為他至真至純的滿腔愛國之情，在千年後讀之仍然會感動過無數的人。也奠定了《詩經》政治詩中知識分子憂國憂民文學的傳統基礎。王朝的衰敗滅亡，最可憐是那些飽受王朝更替戰亂和天災人禍折磨的百姓，王朝的建立興盛沒有他們的榮耀和享受，這樣的亂世遺留下的是白骨紅血，也留下了許多悲嘆和遺憾。
縱觀歷史的長河，這樣的朝政走向衰敗已是必然，也隱喻著西周王朝滅亡的必然命運。這教訓讓後世引以為鑒，然而值得慶幸的是那樣的歷史早已成為過去，在今天的社會平民百姓得來了民主和安居樂業的生活。
天語小詩：
為《小雅正月》而作
文：聞天語
紛紛的白霜
清掃著
虛無的榮耀
誰還在盡情的
狂想
無休無止
誰還在
在悲哀中吶喊
不停歇的吟唱
彼岸的燈火
蒼白了
他憂傷的等待
2018.8.9
(本文配圖均來自網路）
作者介紹：聞天語，原名薛鵬飛，《美麗八點半》特邀作家。生於70年代，曾在《女友》、西安門戶網站《古城熱線》做過編輯。在《西安日報》，《女友》《勞動者》《大紅鷹》等相關報刊雜誌發表詩歌，散文若干。
誦讀者簡介：薛紅：網名：百靈、佰聆，《美麗八點半》朗誦者團隊成員.陝西西安人，喜歡音樂和文學，尤其是喜歡中國的古典文學。朗誦愛好者。在「喜馬拉雅FM」上有《薛紅讀詩經》、《薛紅讀楚辭》、《薛紅讀論語》、《中國古典美文誦讀》等12個專輯，有朗誦作品六百多個，累計訂閱者2萬多人，累計播放兩百多萬次。曾獲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第四屆「夏青杯」朗誦大賽陝西賽區（成人組）二等獎；獲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第四屆「夏青杯」朗誦大賽成人朗誦組優秀獎。
周日《詩經》欄目版主:聞天語
美 麗 八 點 半
作中國最好的文藝廣播平台
TAG:美麗八點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