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隨摘之「不要笑話殘疾人」

梨子青青 | 文

有一年春天，晉國派正卿郤克出使齊國，在路上又遇到了來自魯國、衛國的使者，於是三人便結伴一起來到齊國。

到達之後，三人便整頓行裝，準備第二天正式拜見齊頃公。其實，齊頃公對他們是久聞大名，知道郤克是個駝背，魯國的使者是個瘸子，衛國的使者又是獨眼龍，這樣的組合平日里可不多見。齊頃公一時玩心陡起，準備利用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導演一出「笑果」極佳的滑稽劇，並興緻勃勃地邀請自己的母親蕭桐叔子躲在帷帳後觀看。

於是，第二天的齊國宮廷便出現了這樣的一幕：一位駝背帶領著駝背郤克，一位瘸子帶領著瘸子魯使，一位獨眼龍帶領著獨眼龍衛使，三組殘疾人浩浩蕩蕩地走進齊國的朝堂（虧得齊頃公能夠一晚上找齊三個同樣殘疾的人來拿他們開涮）。

儘管事先已有心理準備，帷幕後的蕭桐叔子還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朝堂上的諸大臣本來還是極力忍著，一看國君他媽都開始笑了，一直壓抑的笑意終於有了機會釋放出來。一時間，整個朝堂上下笑聲雷動，許多人直笑得臉龐抽搐、肚皮抽筋。其中最得意的莫過於這一幕的總導演齊頃公了，能夠博自己的母親一笑，看來自己不但很有「笑果」，而且更有「孝果」呢！在一片笑聲中，三位使者的玻璃心和自尊心當場碎了一地。

三人本是鄭重前來，沒想到卻遭到這樣的奚落，只好怏怏離開齊國。其中郤克內心的火氣最大，他在晉國高居正卿之位，可以說一人之下 萬人之上，平生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離開之際，他對著滔滔黃河發下這樣的誓言：「河伯為證，若是不報今日所受之辱，此生誓不渡過此河！」

一回到晉國，他便請求晉景公立刻出兵討伐齊國，景公比他理智一些，安慰他說：「我知道你在齊國受了委屈，可這麼大點事，還犯不著用整個國家打仗來替你出氣呀！」

郤克的請求被駁回了，可是心中受辱的憤怒卻似野草一般瘋長起來，一日勝似一日，似乎只需一星火苗，便能將整個草原燃燒起來。不久，齊國也派出使者出訪晉國，郤克想起自己曾經受過的侮辱，便在河內扣押了這四位使者，並殺掉他們。然而，這點報復行動相比心裡的憤怒來說可謂杯水車薪。

沉默啊，沉默啊，不在沉默中爆發，便在沉默中爆炸。爆炸的機會終於來了，四年後，齊國出兵攻打魯國和衛國，魯、衛兩國的使者想起曾經和郤克一起在齊國受辱的事情，便通過郤克向晉國請兵求援。

這次，晉國經過權衡，任命郤克為中軍將指揮八百乘兵車，士燮和欒書分別為上、下軍將，可以說晉國的精兵利器盡集於此。然而，齊頃公——當年那場惡作劇的導演明顯對局勢的估計過於樂觀了，他站在戰車上，對著自己的士兵高聲喊話：「弟兄們沖啊，等打敗了晉軍，回去咱們就大吃一頓！」

戰爭中，郤克被箭射中，鮮血滴淌下來，浸紅了整個鞋子，他本想暫回營帳休息一下，他的車夫鼓勵他說：「我剛上戰場就受了兩次傷都不敢喊疼，就是怕影響了戰士們的士氣呀，你還是忍忍吧。」郤克想起當年的受辱，頓時如同神力加持，衝進戰場繼續廝殺，局勢竟然發生了奇蹟般的反轉。

齊軍被打得退無可退，幸好齊頃公的車右逢丑父與他換了座位和服飾，又假意喝命他下車找水才僥倖撿回一條命來回到齊國。

回國後，齊頃公拿出各種寶器向晉國謝罪請和，晉國卻不答應，要求必須交出當年笑話郤克的蕭桐叔子來。齊使只好陪笑說：「蕭桐叔子是我們齊國國君的母親，齊國國君的母親就相當於晉國國君的母親，您要拿自己的母親怎麼辦呢？」晉國這才作罷，令齊國歸還了侵佔魯、衛兩國的土地便撤兵回去了！

可是，這麼慘烈的仗已經打了，這麼多的人已經死了，這麼多的鮮血已經流了，笑話殘疾人的代價真是太大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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