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無法言說的暖色
近日書荒，又看回了《小暮寫真館》，宮部美雪的經典之作。兩年前在圖書館借了來看，不能忘懷，後來又自己買了一本看。宮部美雪作品的大陸版比較分散，有一些收錄在南海出版社，有一些是在吉林出版社，中信、新星也收了一兩本。早些年因為東叔的緣故我迷上了日系推理，也差不多是在那個時候遇見宮部美雪的。
第一本接觸的便是獲得直木獎的《理由》，開頭倒敘，敘事主角的不斷變化讓我有點不太適應，虧得是那段時期我才耐著心把它看完了。明明是真切到殘酷的故事，我卻覺得如夢如幻。用一個不太恰當的比喻來說，就是小說的後勁太大，看完直接就懵了，過了兩三天情節才慢慢滲透出來，我又感受到了那種撕心裂肺。
之後按著書封后面的目錄開始緩慢地補完宮部的作品，我深感這位作者的爆發力之強、安排情節的方式之巧妙，是就算我和她之間隔著一層語言障礙都無法掩蓋的。她極其擅長壓抑情感，卻不是為了越過情感，而是因為她在眾多表達情感的方式中，選擇了最為有力的一種。儘管我在看多了幾本之後，總結出這條發現，但是當她完全地將衝突和矛盾表現出來之後，我依舊會感到某種厚積薄發的力量。
《模仿犯》三本共100萬字，《所羅門的偽證》三本共138萬字，《小暮寫真館》作為宮部作品中中等篇幅的書，字數也有34萬。但無論篇幅是長或短，這種情感爆發的張力都會貫穿於整本小說之中，在結尾的時候顯得尤為引人注目。
《小暮寫真館》從花菱一家搬到商業街老店小暮寫真館，並以此店鋪為家講起，敘事主角是花菱家15歲的長子花菱英一。根據明顯的時間線又分為了四個部分。
穿插情節的一條主線是花菱家故事，包括主角英一的同學店子、寺內，賣房子給花菱家的房地產中介須藤、垣本等。副線是小木寫真館的前主人小暮泰治郎的故事。
花菱家因為沒有改動店鋪、直接入住讓人誤以為小暮寫真館又重新營業，一位女高中生拿來了小暮寫真館曾經沖洗出的靈異照片找上了門。英一操著老好人的心弄清楚了照片的來龍去脈並且物歸原主，卻不想因為這件事被周圍的人當成了調查靈異照片的好手。隨著靈異照片的解決，英一也逐漸解開了花菱家的心結：妹妹風子的病逝。
整個故事架構一氣呵成，多線並行但並不雜亂，反而隨著並行的線漸漸交匯，情感的迸發水到渠成。大概宮部美雪是我看過的日本現當代文學作品中最擅長鋪排情節的作家了。
關於情節我怎麼吹捧都不過分，但我還想聊聊情節以外的東西。
小說的副線小暮老人之外，又牽出幾條支線。例如小暮老人二戰時的經歷、有關世代繼承的問題，以及超自然因素和奧姆真理教問題。
二戰自不用說，日本也是深陷其中的一個國家，戰火流離之時小暮泰治郎作為攝影助理隨師傅到中國，並因此受傷。戰後繼承師傅的寫真館在這條幸福大道上一待幾十年。這條街道歷史悠久，每家住戶都在這裡生活了起碼十幾年，街坊彼此之間說不上熟識也至少不會是陌生，有初來乍到如花菱家，有稱得上名門的店子家，也有像寺內、橋口這樣繼承家業的傳統家庭。近年來在日劇、日漫的耳濡目染之下，我們很輕易就能想像到這樣的情景：街道神社新年時前來參拜的人們、樸實生活的人們。小說在選擇超自然因素——靈異照片作為一大敘事元素的同時，也搭配以日本傳統淳樸的民間風俗日常以緩和氣氛，整體基調仍然偏向治癒。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就算出現幽靈這樣貌似不合常理又毛骨悚然的事物，也似乎不會讓人難以接受——畢竟是如此傳統的地方，而且幽靈也不會加害現世的人，他們反而是現世的人的念想。
在小說的第一個部分稍微提到了1995年奧姆真理教的事情。實際上關於宗教（尤其是觀點偏激的）與神秘力量的探討，一直存在於日本作品之中。就日劇而言，兩部頗受好評的日劇《神探伽利略》和《CRISIS》里都有涉及宗教，我個人認為就是影射奧姆真理教。利用人信仰的力量，可以成為救世的光明，也可以成為滅世的黑暗。我們甚至難以責怪他們，每個人心中都有執念，有的人勒住了自己，而有的人永遠地沉淪其中。
最後是無論宮部美雪哪部作品中都存在的、對於人性的探討。因為風子的死與雙方父母斷了來往的花菱家也好，患上無怨社會後遺症自殺未遂的垣本也好，曾因校園欺凌而偷偷哭泣的寺內也好，隨著時間的淡化，他們或者自己走了出來，或者遇到了某個人拉他們一把，終究是沒有沉湎於過去，經歷了創傷的延宕和修復。這也是宮部美雪一直試圖在作品中強化的、予以每個讀者的人文關懷和悲憫。我不得不說宮部美雪大大的某些作品，實在是達到了文學和人心的高度。這也是我得以區別宮部美雪與其他日本社會派推理作家的一大特點：對於人心的關注與救贖、給予每個人面對黑暗活下去的勇氣。
日本人與生俱來的細膩與執著，在他們的作品中也能恰如其分地體現。宮部美雪的作品絕對是日本當代文壇的一抹暖色。
每一次翻開書，彷彿就有了言說的力量。
能夠遇見宮部大大和她的作品，真的太好了。
P.S.覺得宮部大大用這樣的文風寫紀實一定很棒！說不定她某天就會想寫了呢（海這邊的粉絲真誠的吶喊）。安利一波同名日劇，神木DD也是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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