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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今:文化史視角下的秦直道考察

原標題:王子今:文化史視角下的秦直道考察


秦王朝統治時期,是中國交通事業取得顯著進步的重要歷史階段。而秦始皇執政後期規劃發起的直道工程,在中國古代交通史冊上書寫了輝煌的一頁。對於秦直道,除了關注其交通史、工程史、行政史方面的特殊意義之外,從文化史視角考察,也可以有重要的發現。


司馬遷保留的文化史記憶

正是由於《史記》「縱」「橫」「全體」的文化史觀察,才保留了有關秦直道珍貴的歷史記憶。《史記·秦始皇本紀》寫道:「三十五年,除道,道九原,抵雲陽,塹山堙谷,直通之。」又《史記·六國年表》:「(三十五年)為直道,道九原,通甘泉。」秦始皇去世,秘不發喪,車隊經直道返回咸陽,「行從直道至咸陽,發喪。太子胡亥襲位,為二世皇帝」。《史記·匈奴列傳》記載:「始皇帝使蒙恬將十萬之眾北擊胡,悉收河南地。因河為塞,築四十四縣城臨河,徙適戍以充之。而通直道,自九原至雲陽,因邊山險塹溪谷可繕者治之,起臨洮至遼東萬餘里。又度河據陽山北假中。」中國歷史文獻汗牛充棟,而只有司馬遷留下了有關秦直道的明確記載,這得益於他親身行歷直道的體驗。《史記·蒙恬列傳》寫道:「太史公曰:『吾適北邊,自直道歸,行觀蒙恬所為秦築長城亭障,塹山堙谷,通直道,固輕百姓力矣!』」尊重和珍愛「百姓力」的偉大學者基於獨特歷史感覺和文化立場發出的洪亮聲音,伴著踏行直道的沉重腳步,形成遠徹千百年的影響力。



若無司馬遷對於秦直道出自極開明的文化史理念的關切、考察與記錄,後世可能永遠無法得知這一交通史上偉大道路工程的存在。


秦直道規劃的文化史背景

秦直道規劃的直接動機應是策應蒙恬部隊在北河的軍事進取,實現「河南地」與秦王朝重心地區的高效率交通。然而「千八百里」「直通之」的設計,或許也有特殊的表現神秘主義意味的文化理念在起作用。


秦直道通行的重要路徑在子午嶺上,而咸陽以南越過秦嶺的交通幹線子午道循子午谷南行,沿線有直河。「子午」快讀與「直」音近。子午方向在古人的意識中,具有今人不易理解的意義,我們可以通過西漢王莽的政令看出一些端倪。《漢書·王莽傳上》記載:「(元始五年)其秋,(王)莽以皇后有子孫瑞,通子午道。」漢平帝的皇后是王莽的女兒,7歲時因王莽「秉政」的權勢,強行「配帝」,當時平帝年僅9歲。按照漢代社會上層的婚姻制度,王莽的女兒只能「待年」才能實現正常夫妻生活。所謂「有子孫瑞」,顏師古注引張晏曰:「時年十四,始有婦人之道也。」一條道路的開通和「皇后有子孫瑞」的關係,暗示「子午」的方向,與生育、生殖相關,即有生命象徵的含義。張晏的解釋是:「子,水;午,火也。水以天一為牡,火以地二為牝,故火為水妃,今通子午以協之。」顏師古說:「子,北方也。午,南方也。言通南北道相當,故謂之『子午』耳。今京城直南山有谷通梁、漢道者,名『子午谷』。又宜州西界,慶州東界,有山名『子午嶺』,計南北直相當。此則北山者是『子』,南山者是『午』,共為『子午道』。」顏師古將子午嶺與子午谷聯繫起來考慮,以為「共為『子午道』」的意見,給我們有益的啟示。這一認識為後世學者所承襲。如康熙《陝西通志》卷三《山川·慶陽府合水縣》「子午山」條:「直南直北,隨地異名。南有子午峪,北有子午嶺。」又道光《鄜州志》卷一《山川》「子午嶺」條寫道:「子午嶺。州西二百里,與終南子午谷相對。……秦直道在此。」


秦直道沿線還有另一處重要的神秘文化存在,即位於甘泉的「匈奴祭天處」。《史記·匈奴列傳》張守節《正義》:「《括地誌》云:徑路神祠在雍州、雲陽縣西北九十里甘泉山下,本匈奴祭天處,秦奪其地……」「匈奴祭天處」和華夏人祭黃帝處,因直道彼此聯繫,是值得重視的文化現象。而「徑路神祠」一語如果來自意譯,則「徑路」與「直道」義近,也是耐人尋味的。


秦直道交通的文化史意義


「直道」修築的起因,在於與匈奴的戰爭。正如德國軍事學家克勞塞維茨所說,「戰爭是一種人類交往的行為」。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回顧「奴隸制」以來的歷史時也曾經指出,歷史「逐漸發展」的重要因素之一,是「戰爭和交易這種外部交往的擴大」。從秦漢歷史來看,與戰爭同時發生的民族之間的文化交往形式,還有和親、賂遺以及關市等,其性質也可以看作「交易」,而直道通行的便利使其成為這些活動的首選線路。《史記·建元以來侯者年表》和《汲鄭列傳》《匈奴列傳》都說,匈奴「絕和親」,即與漢王朝進入交戰狀態時的軍事動作,就是「攻當路塞」。按照司馬貞《索隱》引蘇林的說法,即「直當道之塞」。《漢書·匈奴傳上》顏師古注則稱「塞之當行道處者」。就道路規格和通行效率而言,其中所謂的「路」與「行道」,是「直道」無疑。

漢宣帝甘露二年(公元前52年)「呼韓邪單于款五原塞」,「朝天子於甘泉宮,漢寵以殊禮」。許多跡象表明,呼韓邪單于當時是循「直道」南下。《漢書·匈奴傳下》記載,漢元帝時,呼韓邪單于上書「言民眾睏乏」,漢「轉谷二萬斛以給焉」。此次「轉谷」運輸,也應通過直道。王昭君北上經行「直道」之說,得到許多學者的支持。


匈奴雖為草原民族,卻受到中原消費風習影響,所謂「好漢繒絮」即表現之一。《漢書·匈奴傳下》說,自劉邦時代起,漢即「約結和親,賂遺單于」。後來「增厚其賂,歲以千金」。漢王朝以「賜」的形式對於匈奴的物資輸送,多有絲綢織品及成衣等。自漢宣帝甘露三年(公元前51年)至漢哀帝元壽二年(公元前1年),多次賜匈奴「錦帛」及「絮」,數量逐次增加。簡單統計後累計「錦繡繒帛」8萬匹,「絮」8萬斤。如此驚人的數額,是否僅僅用以滿足匈奴「民眾睏乏」的需要?應當看到,絲綢作為一般等價物,在漢王朝與匈奴的經濟關係中發揮了作用。可以推想,匈奴得到超出實際消費需求數額的「錦繡繒帛」和「絮」,是可以通過轉輸交易的方式獲取更大利益的。林幹曾經提出匈奴在商業交換活動中的活躍,「匈奴與羌族經常發生商業交換;對烏桓族和西域各族也發生過交換」。「(匈奴)通過西域,間接和希臘人及其他西方各族人民發生交換。」理解絲綢之路交通由「直道」轉「北邊道」,經草原通路西行的貿易方式,可以發現絲綢之路聯繫東西文化體系的偉大歷史作用,其實是通過中原農耕民族和草原游牧民族共同努力而實現的。而直道對於東西文化交流的積極作用,也因漢匈往來相關史跡得以突出顯現。(作者:中國人民大學教授)

(圖文轉自:中國社科網-中國社會科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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