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談日本廁所
日本的廁所乾淨、多功能、貼心早已世界聞名，不過大多人都只是讀了一些泛泛的介紹而已。現在我以女性視角寫下我所看到的幾個細節，期盼能夠從廁所這一方寸之地窺見日本人的一些細膩心思。
首先，單憑嗅覺是萬萬找不到公共廁所的。日本人愛乾淨確實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無論家裡還是戶外，處處都打掃得一塵不染。不過公共廁所的潔凈卻並非全憑清潔工人勤打掃，而是每個使用者都不會弄髒。——曾經在某溫泉的更衣室聽到坐在帶洗手池的桌前吹頭髮的兩個女孩子用漢語聊天，她們走後一個日本老太太也去吹頭髮，結果嚇了一跳似地躲到其他位置。我好奇過去一看，原來那兩個女孩子梳下的很多髮絲赤裸裸地橫陳於洗手池內，把沒見過世面的老太太嚇壞了。日本女性吹乾頭髮後通常會將吹風機擺回原處，掉落的髮絲用紙巾集中後捻起扔到垃圾箱，就連飛濺到洗手池邊的桌面上的水珠也會用紙巾吸乾擦凈——用後恢復原樣是他們的常識。以此類推，應該能夠打開他們使用廁所的正確方式了。
日本的廁所設施齊全。公共廁所里有放行李的台架，有掛包袋的掛鉤，有時掛鉤還不只一個，位置偏高的那個可以用來掛雨傘。必不可少的還有緊急呼叫按鍵，通常在牆邊靠下的位置——無論何種狀態，彎腰還是蹲著，坐在馬桶上還是躺在地上，都可以夠得到的位置。有的按鍵下方還垂著一根繩子，如果生了急病身體發抖已經按不準按鍵，抓住繩子向下拉也可求救。
日本的智能馬桶蓋名氣很大，加熱便座、沖洗、溫風吹乾功能齊全。他們的公用廁所不僅具備同樣功能，甚至為了照顧有潔癖的日本人，增添了馬桶蓋開關的控制鍵——你可以不用觸碰馬桶蓋打開它，使用消毒紙巾擦乾便座後坐上去，沖水的時候也只需要將手遮蓋在感應器前。最為變態的是那些男女通用的廁所，比如新幹線里的，開關控制鍵細分為收放馬桶蓋和便座的兩種，因為男士們站著方便的時候需要將便座也收起。有一次我利用新幹線的廁所，出門前習慣地回頭檢查一下是否恢復了原樣，以方便下一位客人使用，然後我突然覺得後背一陣發涼：我明明記得自己是放下了馬桶蓋的，現在卻是便座連同蓋子都提起來了！回憶了一下方才的動作，又實驗了一下，我明白了：廁所門上的鎖和掀開便座及蓋子的開關是聯動的。日本的廁所，你想到的沒想到的，它都替你做到了……
再說說女子廁所裡面才有的設備。近年各處陸續換上了優雅地收納姨媽巾的垃圾箱。它有一定的高度，便於坐在馬桶上操作，只要將手遮蓋在感應器上方，它的蓋子便會自動打開，五秒後它收走姨媽巾合上蓋子的同時會噴出一小股清香劑。
另一個女士福音就是有名的音姬了（聽說最近也出現了男士專用的「音將軍」。「姬」在日語里是「公主」的意思）。它會發出嘩嘩流水的擬音，掩蓋女士現實中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聲音。它有延時鍵及停止鍵，延時鍵不會出現曲已終歌未央的尷尬很好理解，停止鍵又是為什麼存在的呢？開始我猜測是歌已終曲尚存之際接聽重要的電話時怕對方聽到流水擬音泄露天機，不過後來又一想，按照日本人的潔癖，解手後不洗個手是沒法接電話的。後來時間久了，碰到廁所需要排隊的情況我才知道，日本人的潔癖其實應該包括聽覺：如果前一個人打開門出來了，但音姬的流水聲不止，那排隊等候的人進去後會「繼承」一段前一個人所留下的聲音——一想到這一點，繼承之人和被繼承之人都會渾身不自在，因為日本人的常識是用過後恢復原樣，不留下自己使用過的痕迹。
不過多年來使用音姬，漸漸我也生出了不滿：它的流水聲音缺乏起伏。現實的「高山流水」是有起承轉合抑揚頓挫的，音姬的單調不能完全遮蓋天然音色的變化，依舊無法完全消除被別人聽到的羞澀感。日本產品的優秀之處就是它們會在不斷的改良中進化，近幾年的新生代音姬聲音已經與早期不同，流水聲間隔幾秒就會有一小段高音，或者間隔幾秒會出現一聲鳥叫聲。有了這種配音，「高山流水」的聲音已經幾乎無法辨識，使用者安心又放鬆。我個人非常喜歡加有鳥叫聲的版本，鳥鳴幽谷，有流水潺潺，用個洗手間都用出了人生自然中的境界。
日本人愛乾淨，家裡家外每天都會打掃得一塵不染，廁所當然包括其中。日本人又很害羞，視覺上聽覺上嗅覺上都不願意暴露自己如廁的隱私，所以垃圾箱有蓋子，牆上裝音姬。作為企業，又會不斷關注客戶的使用體驗，以提供更高的舒適度服務為追求，竭力做到盡善盡美。因此日本廁所的可圈可點之處可以總結為源於他們的性格習慣與服務精神。
其實，對於日本人來說，廁所還有一個重要的意義：避難所。進入傳統的日本家庭，你會發現各房間包括卧室浴室的門都不裝門鎖，除了進出的大門，唯一可以上鎖的地方就是廁所。所以很多孩子從小養成受了委屈躲到廁所哭泣的習慣。
前幾年有個話題現象：「便所飯」，在學校或公司找不到朋友的學生或職員，生怕被別人看到自己孤零零吃午飯的身影，他（或她）會躲到廁所的單間用餐。一方面日本學校的霸凌現象依舊嚴重，另一方面日本年輕人的心理變得更為脆弱敏感，連一個人吃飯都會覺得羞恥與恐懼。當然，「便所飯」的流行，前提條件是廁所潔凈無異味——否則，鼻子里充塞了輸出的氣味，嘴巴里是無論如何填不進去輸入的便當的。
（以上兩張圖片來自網路，侵刪）
如果這種害怕暴露自己被冷落的心理還能夠理解，有個著名女藝人的腦迴路我便無法解析了。她在電視節目中說，她回家以後最喜歡呆的場所就是廁所，一呆就是幾個小時，她覺得身處狹小的空間可以令自己身心放鬆。她還在節目中公開了自家廁所的照片，除了有書籍雜誌以外，她的廁所地上還擺放了一個按摩足浴盆，靠牆安了一個小小方桌，上面還有電熱水壺和茶杯茶包及茶點！她說自己經常坐在便座上，泡著腳度過閑適的下午茶時光……大概對於廁所，日本人和我們心目中的概念有著根本性的不同吧。
我心中第一位的日本廁所，其實並沒有過多的智能設備，沒有音姬，沒有除臭劑也沒有熏香。那是一個提供會席料理的日本料亭的廁所，很新，裝修應該屬於摩登和式風格。進門後從洗手處並不能看到唯一單間里的馬桶，只能看到單間門後的牆壁，而單間的牆壁及門都是由刷了黑漆的木板組成。進了單間門需要右拐走幾步才能夠到達馬桶，左側的牆上居然掛了一幅黑邊的鏡框，裡面是一幅書法，除了左下的一方朱印，宣紙正中只寫了一個字：「獨」。廁所，原來也可以品出禪意。
TAG:清爽糖寶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