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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歲女入殮師真實生活:家屬說化妝後不像本人,閻王不收

1

遺體送來的時候,林曼珠正趴在辦公室的桌子上睡著了,她昨晚又失眠,現在正在補覺。

劉組長帶著實習生小葛一起進來的,組長搗搗林曼樹,叫醒了她,把一個文件夾丟在她的面前。

封面上寫著,「淺馬山殯儀館,死者檔案,劉勇。」

曼殊修長纖細的手指翻著檔案,手腕上套著的銀手鐲隨著手指翻頁而上下晃動。

組長的話傳到了她的耳朵里,「消防員,前兩天瓦斯爆炸,火場救人,燒傷,加上書櫃砸下來,活活燒死的,聽說才二十歲,真是可惜了,這次就交給你了,你多年的美術功底是時候展示一下了,順帶好好教教小葛。」

「你也知道是美術功底哦,其實跟化妝沒多大關係……」

曼殊淡淡地笑著,翻到遺體照片那一頁,手卻頓住了。

一旁的小葛湊上來,二十幾歲的大男生倒吸了一口涼氣,「曼殊姐,這……」

曼殊看了一會,合上照片,對著劉組長微笑,「好,我知道了,交給我吧。」

說完,曼殊轉身從衣架上取下白大褂套在身上,又戴上口罩,風風火火地走出了辦公室。

「小葛,跟上啊!」組長搗了搗小葛,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人家曼殊一女孩都不怕,你一大男生怕什麼,還是學法醫科班出身的呢,膽小鬼。」

小葛「哦」了一聲,趕緊跑了上去。

其實燒傷程度並不深,II度,剛到真皮層。觸目驚心的點在於,劉勇的臉並不是完整的,當時書櫃垂直地砸下來,正對著他的臉,當時呼吸面罩都碎了,遺體已經進行過基本清潔,但被面罩碎渣刺到的地方依舊有坑,臉部也變形得厲害,鼻子和右邊臉頰凹陷,左邊眼珠子沒了,下巴也有明顯的上下錯位。

就跟女媧娘娘捏壞了的橡皮人一樣。

小葛嘆了口氣,他來殯儀館實習已經一個月了,因車禍死亡的往生者遺容很有可能比這還要殘酷,但一想到這曾經是一張消防員年輕的臉,是為保衛人民才犧牲的,就忍不住鼻子發酸。

「曼殊姐,這咋辦啊?」

「捏回去。」

小葛趕緊遞上工具箱,曼殊從裡面拿出材料開始一邊捏一邊比對著做填充修復,先塞的鼻子和臉頰,整個面部輪廓立體了,再弄眼珠,縫合上去,一圈捏完,好不容易才有點人樣。

不過這還遠未結束。

曼殊忽然叫了小葛一句。

「怎麼了?」

「幫我擦下汗。」

「哦。」小葛騰出一隻手,從口袋裡掏出紙巾,開始給曼殊擦汗。盛夏的天,冷藏室里,曼殊竟然流汗流到頭髮緊緊地貼著臉。

曼殊沒看他,一雙眼專註地盯著劉勇的臉,已經拿出粉底液開始給他打底妝。曼殊向來嚴謹,做事一絲不苟,她看著劉勇的臉,就像是在打磨一件精巧易碎的藝術品。小葛覺得曼殊身上有股勁,但具體是什麼,他說不上來。

小葛給曼殊擦完汗,默默地又端起了工具箱打下手。

終於,曼殊站起來,把耷拉到前額的劉海撩撥到耳後,說道:「好了,填充完了,推去告別廳吧。」

遺體推了出去。

曼殊的手半撐著牆壁,她有地中海貧血症,剛才彎腰彎久了,再加上昨晚失眠到三點,現在有點眩暈,需要緩一下。

好一會,曼殊才站起來。

告別廳吵吵鬧鬧地,女人的聲音尖利敏銳。小葛正一個勁兒地對著劉勇的家屬賠禮道歉。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中年女人,女人伏在男人的肩頭哭,男人的頭髮也全都白了。

曼殊走過去。

小葛對著女人介紹她,「這是我們殯儀館化妝組的副組長林曼殊。」

曼殊摘下口罩,露出素凈的一張臉,看到推車上往生者劉勇臉上的帕子已經被掀開了,她開了口,聲音卻是懶洋洋地,「是我化的妝,請問有什麼問題?」

家屬沒說話,小葛先開口,「叔叔說你把劉勇化得不像他了,怕地下的閻王不收。」

曼殊輕飄飄地說了四個字,「封建迷信。」

還在阿姨哭得更凶了。

曼殊記性好,剛才看的檔案上寫著:劉勇,家中獨子,父親是交警,母親是小學老師,兩人都退休在家。失去了唯一的兒子,這樣歇斯底里,可以理解。

曼殊不說話,也不主動安慰,就讓阿姨哭。她像是沒有表情的冷麵閻羅。

終於,那阿姨不哭了,一抽一搭地,整個告別廳都響著她打嗝的聲音。

曼殊張嘴,「叔叔、阿姨,人死不能復生,我也就是一個化妝師,哪裡化得不好,您說,我改,讓勇哥入土為安吧。」

叔叔張了口,「林小姐,讓我兒子顯得更像一點吧,那鼻子能不能不要這麼挺,還有他的眼珠子那邊,縫合的痕迹能不那麼明顯一點嗎?我畢竟就這麼一個兒子……」

曼殊點頭,「好,我再盡量。」

她示意小葛重新把往生者推進去。

阿姨嘴中咕噥了一聲,「這姑娘看著也太年輕了吧,果然年輕活就……」

聲音不大,但曼殊聽見了,她回過頭,看了那個阿姨一眼,眉眼抬起,甩了個頭,馬尾在空中甩過一個明顯的弧度,「年輕,活就不能好了呀?」

話音還沒落,阿姨旁邊走過來一個穿著制度的小夥子,他率先安撫起來,「阿姨,年輕,活才能好啊。」

曼殊笑了。

這話怎麼聽著那麼彆扭呢。

現在是說笑話的時候嗎?往生者的家屬還在難受呢?

她身體還沒完全轉過來,眼角的餘光已經偷偷瞅到了那個人的身上。

板寸頭,長方臉,古銅色的皮膚,胸肌發達,身體板正,白色的T恤穿在身上,將上半身勾勒出好看的倒三角,腰線還是那樣精窄,雙腿還是那樣筆直。

「曼……陳組長,我的戰友就拜託給你了。」

「混球。」曼殊低聲罵了一句。

2

凌晨四點,曼珠揉了揉眼睛,伸了伸懶腰。眼前是劉勇的屍體。她拿出照片最後比照了一下,確認現在的劉勇和照片上幾無差別後,這才放心下來。

回到辦公室,脫下了白大褂,稍作整頓,還是準備回家去換衣服。

殯儀館早就沒有人了,這地方陰氣重,一般人都不願意過來上班,好在工作大多清閑,一般也不需要怎麼加班,當然,大多也不願意加班。

曼殊把包挎在一側,快步走進停車場,裡面車不多,大風不知道從哪裡刮進來,吊燈一晃一晃地,反而顯得整個停車場里陰森森的。

曼殊遠遠地就看到有個人影,斜斜地靠在她的路虎車上。那影子還在不停地上下顫動,曼殊心下一驚,捏緊了手上的玉鐲子。她在這裡工作快四年了,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她準備跑,想想又不對,這輛二手路虎去年才買的,就這麼不要,實在是有點虧。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十米,五米,兩米。

直到走近了,曼殊的心才放下來,她把帆布包直接扔在了那個人懷裡,「你怎麼在這裡?」

陳鋒抬起頭,沖曼殊咧開嘴,「我昨天晚上沒走。」

「你……」曼珠瞪大因為熬夜而腫脹的眼睛,心裡湧起一陣愧疚,「你等了我一夜?」

陳鋒舉起手機,上面顯示著剛打完的一局遊戲,「也不完全是,眯了一會,還吃了幾次雞,不過你為啥不回我微信?」

「手機沒電了,蘋果4,用了三四年,現在續航能力不太行。」

曼珠沒睬他,從口袋裡掏出汽車遙控器,把車開了鎖,鑽進駕駛室。陳鋒腿一抬,從車側也翻進了副駕。

曼殊罵他一句,「神經病,有覺不睡。」

陳鋒整個身體半縮在真皮的座椅里,像小孩。

他呵呵笑,「我有病,你有葯,正好。」

車子引擎發動,曼殊腳踩在離合器上,剛挪動了五米,突然感到頭髮暈。該死的貧血症。她把車停了下來。

陳鋒打開車,跳了下去,又從另一側打開曼殊這邊的車門,「下來!」是不容否定的命令語氣。

曼殊還想掙扎,整個身體已經被陳鋒攔腰橫抱了起來。

陳鋒把她丟在副駕,繫上安全帶。自己再重新坐上了駕駛位。

車開出停車場,夏日天光亮得早,曼殊眯起了眼睛。陳鋒抬手看了一眼儀錶盤上的時間,五點半,方向盤自然地一轉,「走,帶你去吃早飯,還吃我們喜歡的那家湯包。」

曼殊瞪著他,不置可否,「請問我跟你很熟嗎?」

陳鋒笑而不語,一直到了湯包店門口。才紳士地打開曼殊這邊的車門,他單手撐在車頂上,一臉痞笑,「三年初中同學,七年隔壁鄰居,難道還不能算熟么?」

連續兩天只睡了四個小時,曼殊此刻手腳發冷,嘴唇也有些蒼白,她跳下車,攥緊了陳鋒的衣領,「你他媽想幹嗎?」

凌晨的風有些微微的寒意,吹起曼殊如瀑的漆黑長發,髮絲輕悠悠地飄在=到陳鋒的臉上。

陳鋒把曼殊摟在懷裡,把她的劉海撥到腦後,低下頭,在她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調戲了一句,「你。」

3

湯包店。

陳鋒一口一個湯包,嘴裡還念念有詞,「寧城的湯包還是這麼好吃,要我說,上海的太齁,無錫的太甜,這寧城的啊,恰恰好。」

曼殊打了個悠長的哈欠,手已經快夠到桌上泡好的安吉白茶,「說起吃的,你倒是一屁股勁。」

「你睡眠不好,別喝茶,待會給我回去補覺,」

多年不見,他還記得她睡眠不好。

陳鋒奪過林曼殊手裡的茶,放在了自己的身邊,然後又夾了一個湯包,放在嘴邊裝模作樣地吹了兩口氣,輕輕地擺在了曼殊面前的小碗里。

「吃吧,你最喜歡的蟹黃口味。」

曼殊右手拿起筷子,正準備夾起,陳鋒阻止了她,小心翼翼地端起湯包,遞到她面前小碗的湯勺上,「輕輕提,慢慢移,先開窗,後喝湯。」

曼殊吃驚,「呦,陳少爺怎麼這麼會講究吃啦?」

陳鋒左手手肘搭在桌子上,托起左腮,打量著林曼殊。估計是湯包還有點燙,林曼殊的櫻桃小嘴一直在上面吹著,他咽了咽口水。

「時間多唄,又沒女朋友,都拿來研究吃了。」他皮道。

林曼殊嗔罵,「作怪。」

陳鋒的頭忽然湊過來,「小林這幾年出落得愈發標緻了,估計追你的人不少吧。」

曼殊沒說話,輕飄飄地吸了一口湯包里的汁液,又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上面的皮和裡面的肉,工作了一夜,其實她已經很餓了,但是在男生面前又不好表現,只好端著。

「要你管!」

「我就管!」陳鋒望著她,轉變了口氣,湊過來,給她又夾了好幾個包子,舉起雙手作投降狀,「行,我不管,不管最好,不管有沒有男朋友,我都要再追你。」

曼殊眯起眼睛,「你拿什麼追?」

陳鋒伸出手,擦掉了曼殊嘴角掛著的那點蟹黃,看著她的目光忽然下垂,「湯包。」

「噗。」林曼殊笑了,終於不顧形象起來,她低下頭,一心一意地吃著第二個湯包,剛準備在湯包上粗暴地戳個洞就吃,忽然想起陳鋒剛才說得「輕輕提,慢慢移,先開窗,後喝湯」,手上的動作又不由自主地緩和、淑女起來。那湯包吃在嘴裡,味道也甜滋滋的。

陳鋒點了三籠,二十四個,林曼殊這天胃口難得好,一個人一口氣吃了十一個。她挺著肚皮和陳鋒走出了湯包店。

陳鋒熟門熟路地坐上了駕駛位,啟動車子,問道,「你家地址在哪裡?」

曼殊撇嘴,「不告訴你。」

陳鋒倒也不急,搶先一步,打開了旁邊擺著的車輛行駛證,又將方向燈一打,把車拐了出去,路虎車沿著筆直的公路,行駛在熟悉的街道上。林曼殊惡狠狠地看向陳鋒。

林曼殊一個人住,兩室一廳的小家,幾乎沒什麼傢具和裝飾,布置得很整潔,陽台上的幾株綠植也成長得很蔥鬱,很符合她那一絲不苟的性格。

林曼殊打開門,準備趕他走。

陳鋒一屁股倒在沙發上,就跟被釘在了上面一樣,「我太累了,在沙發上睡一會,你不用管我。」

林曼殊也不管他,自顧自地去洗澡。洗完澡,林曼殊取了一套卡哇伊的皮卡丘睡衣換上,陳鋒看著她,忽然笑得合不攏嘴。

林曼殊瞪了陳鋒一眼,走進房間,捂上被子就開始睡覺。

曼殊失眠。很久了。

從十八歲開始的,那年她失去了父母和兩個妹妹,家裡失火,她在書房學習,爸媽和兩個妹妹都在外面的客廳里,她正在背著化學方程式,忽然聞到一股焦味,還沒等打開門,火已經涌了進來。火光如同蛇信子,吞噬了她。

林曼殊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裡,父母和妹妹都因搶救無效而去世了。警方還在對事件進行調查,後來查出來是當時在他們家提供服務的管道工所為,但人卻已經逃逸了,登記所用的身份信息也是假的,調查了幾個月,成為無頭案,最後被束之高閣。

家裡三個女兒,偏偏只留下了她一個,曼殊那時想過死,也追隨家人去天堂。

陳鋒那時和她早戀,怕她有事,每天就在病房裡陪著她,腦洞清奇地給她念英語閱讀。已經高三了,兩個人就那麼耗了兩個月。林曼殊終於還是選擇了回去上學。

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林曼殊性情大變,一下變得沉默寡言,不愛搭理人,陳鋒也不行,林曼殊每天就只知道埋頭學習。高考結束後直接消失了,全班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包括陳鋒。

曼殊從來不喝咖啡,茶也只是偶爾碰,晚上喝牛奶這種法子根本提不起來勁,吃過褪黑素,過了幾天就重新失眠。有時候是整夜無法入睡,有時候是入睡容易,但是兩三個小時就醒來。她常常夢到熊熊大火朝自己撲來,她就那麼跑啊跑,可那火卻像是長了藤蔓不斷伸過來,死死地攥著她的腳,不讓她動彈半分。

神經內科的醫生說是因為心理壓力。於是她去看心理醫生,治療半天,心理醫生說她是有心魔,只能輔助治療。

也開了些安眠藥,安眠藥是有用,吃一顆下去,腦袋一熱,能睡五六個小時,可醒來後,卻是更長久的空虛。

那一天卻不一樣,她忘了吃藥,頭沾在枕頭上就睡了。卻依舊睡得很安穩。醒來時已經是十點多了,曼殊的鼻子聞到了一股薑汁紅糖的味道,一轉頭,看到床頭柜上穩穩噹噹地擺著一碗紅糖水。

林曼殊喝完,端著碗出去,發現陳鋒在廚房裡忙活,他正在做蝦,旁邊的案板上還擺著幾道蔬菜。已經快要十二點了。

陳鋒回過頭沖她笑,「幫你請過假了,快去洗漱,然後來吃午飯。」

曼殊剛準備說話,電話響了。她也不避嫌,站在陳鋒旁,回復著對方。

掛了電話,林曼殊回過頭,撞在了陳鋒寬厚結實的胸膛上。

陳鋒畢業後就去當了兵,現在又是消防隊的副隊長,自然一身腱子肉。

陳鋒:「男人?女人?」

曼殊:「男。」

陳鋒眯起眼睛,「什麼事?」

曼殊滿不在乎,「沒什麼,前男友下個月婚禮,請我去參加婚宴。」

陳鋒:「前男友啊,帥嗎?你們之前進展到哪一步了?」

曼殊翻白眼,「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陳鋒不死心,「還沒回答我,當初進展到幾壘了?」

曼殊繼續翻白眼,「接吻。」

「然後就沒了?」

「沒了。」

陳鋒的醋意降了一點,「以什麼身份去呢?」

曼殊:「你說呢?」

陳鋒故作輕描淡寫,「老公吧。」

高中談戀愛那會他們互稱老公、老婆,實際上也就只是拉拉小手,撐死了再啄個臉蛋,其他想都不敢想像。

曼殊:「你想得美!求婚儀式呢?鑽戒呢?」

「……你等著。」

陳鋒低下頭,笑著打量林曼殊,「林曼殊,還好我們沒錯過。」

林曼殊被人戳中,自然要反駁,她伸手戳了他一下,示意陳鋒道,「你少陰陽怪氣、自作多情,誰要跟你在一起。」

陳鋒不同意,「那就看看,是我自作多情,還是兩廂情願。」

說完,陳鋒從後面將林曼殊攔腰抱起。

林曼殊暗暗地罵了一句,「混蛋。」

陳鋒「呦呵」一聲,「七年不見,都會罵老公了?」

林曼殊掙扎著想下來,奈何陳鋒的力氣太大了,她根本動彈不得,「王八蛋……」

話還沒有說完,林曼殊的嘴就給堵住了。

陳鋒將林曼殊重新丟在了床上,沒等林曼殊爬起來,陳鋒的身體就猝不及防地壓了下來,她的臉上泛出一抹不由自主的潮紅(原題:《彼岸花熱烈》,作者:劉藍之。來自【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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