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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閱 | 張愛萍將軍擲地有聲:「民富國富,並不等於國強!」

原標題:參閱 | 張愛萍將軍擲地有聲:「民富國富,並不等於國強!」


按:本文原載2009年3月1日20版《新聞午報》,作者張勝系張愛萍將軍之子。特此致謝!




張愛萍將軍

父親的腿在「文革」中摔斷了,閑暇時媽媽總是督促我們拉著父親一起活動(當時我從軍區調入總參工作)。我們常常是晚飯後,邊走邊談。尤其對下面部隊反映的一些問題,我感覺得到,他聽得很專註。


當時,以蘇聯二戰模式為框架的對未來反侵略戰爭的宏觀構想的誕生,衝破了我軍多年來軍事思想的禁錮,成為新時期軍事思想領域的第一次突破。但戰略方針的修訂,勢必帶動和影響國防建設的其他領域。加之許多領導都相繼發表了以蘇聯衛國戰爭為參照背景的針對未來反侵略戰爭的文章,在這種氛圍下,各個相關領域制定和實行的規劃、方針,不可避免的帶上大打、早打的全面戰爭的背景,這就使本身已經捉襟見肘的國防經費無形中面臨了更大的壓力。


一直到1982年新一屆軍委成立後,他們才慢慢意識到,這個宏觀構想將會給各個領域帶來多大的挑戰。訓練領域提出了在8個重要方向上陸續組織大演習,而每次演習都將是幾個億的花費。國防工程的費用就更大得驚人了,在戰略戰役的淺近縱深內構築堅固的防禦陣地,那將是怎樣的一個天文數字?更不用說,在各個可能的作戰方向上囤積強大的反突擊預備兵團,這就使武器裝備的生產和國防工業面臨一個更為嚇人的數字,要儲備上千萬人份的武器裝備,不用說新武器的研究了,就是把幾年的裝備費都給它,恐怕也是杯水車薪。


父親回憶時感慨地說:「當時很難說服那些同志,誰上來都是要得越多越好。我給他們說,儲備這樣多的老式裝備,有意義嗎?結果只能是搞得自己無力發展。有些同志,心情是好的,經驗是有的,不容否定,但觀念、知識、能力、魄力都不行,目光短淺且狹隘,所以管你什麼破銅爛鐵都拿來湊數。當然,他們確有實際困難。但問題在於決斷。說到底,不在下面,還是出在軍委,不敢拍這個板嘛!」


軍隊面臨巨大困難,計劃中的「803」演習停止了。我們原想緩口氣也好,明年繼續干,但緊接著,楊尚昆又親自叫停了「804」演習,然後,無限期推遲了「805」、「806」、「807」……軍隊建設走進了一個轉換時期。



1982年11月,國防部長張愛萍視察某集團軍


在當時,戰略研究還是個禁區。記得當時全軍只有一本軍事科學院編的《戰略學綱要》,還是未定稿,通篇是詮釋毛澤東的積極防禦思想。所以,在當時我還不可能意識到,父親提出的問題,實際上已經突破了軍事戰略的層面,涉及到了國防發展戰略的範疇。


但在最高統帥部和各大戰區、各軍兵種的領率機關里,活躍著一群具有現代知識結構和改革觀念的青年軍官們。當我把和父親的談話告訴這些青年人時,立即引起了共鳴。大家認為,現代戰爭離不開國家經濟實力的支持,於是一個層次更高的、範疇更大的國防發展戰略提出來了。它涵蓋了作戰指導和戰爭準備;涵蓋了軍隊建設和國家國防力量的建設和發展。它屬於國家大戰略和國家安全戰略的層面。這在當時,無論是對高級幹部還是領率機關,都應該是個新的課題。


「要說,你自己說去吧。我說的已經太多了」

其實,對戰爭形勢的判斷,鄧小平早有他自己的說法。1980年對來訪的外國人談起,說是5年打不起來;不到1年,他又說,我看這個仗,10年至20年也打不起來;後來他又提出更長的時間預測。這對「文革」以來要隨時準備打仗的提法,應該說在觀念上是一個重大突破。但遺憾的是,並沒有形成對軍隊建設具有約束力的綱領性文件。


我們這些年輕軍人向軍委提交了《關於制定和平時期國防力量發展方針的建議》:


「……目前應該抓住國際上出現的有利的和平時機,把國防建設的指導思想從立足早打、大打、打核戰爭的臨戰狀態,堅決果斷地轉入到和平時期建設的軌道上來,從根本上增強國防實力,迎接第三次新技術革命浪潮帶來的軍事領域的變革,為下一場戰爭做好準備。」


我向父親提出,請他把我們的研究成果提供軍委研究。但父親不願意,他說:「要說,你自己說去吧。我說的已經太多了。」


我似乎感覺到這裡潛藏著什麼難言。但想想也好。在這之前,《動態清樣》登載了建議的基本內容,並分送給政治局和軍委的主要領導人。但沒想到,這竟招惹來不少麻煩,搞得上上下下都緊張起來。上面傳出話來,什麼人在這裡瞎發議論!後來還是父親在這份清樣上批了句話,才不了了之。他的批示是:「我們這些老同志是不是也應該學習一下這些年輕人的精神?」


兩天後,他打電話給我,說軍委幾個同志要在北戴河碰碰,然後回來參加八一招待會。全局性的工作是楊尚昆負責,要他聽你的長篇大論,火車上倒是個機會。


7月30日晚我特意趕到北戴河,第二天上午擠上了返回北京的軍委專列。我先找楊小二,他很熱情,馬上和他爸說,我們的戰略家來了,要找你談話呢!楊尚昆說,你爸爸告訴了我,有一批年輕同志對軍隊建設很有些見地,我是很想聽聽。他說,我們邊吃點東西邊談好嗎?我哪裡有心思吃,趕緊說,我吃過了,您一邊吃飯,一邊聽我彙報行嗎?楊尚昆說,你怎麼不找你爸?我說,他說他不管,讓我找你。


楊是個很敏銳的人,當他饒有興味地聽完了我的長篇大論後,第一句話就是:「軍隊建設首先要在指導思想上實行戰略性的轉變,這個意見好。但問題是早打、大打、打核戰爭,這話是誰提出來的呢?」


這可把我給問住了。我突然感到自己的淺薄和稚嫩。我說,我沒有查過,但只記得最早是60年代林、羅主持軍委時喊出來的。他看我尷尬,就把話岔開了。最後,楊說,你先和李希庚(註:軍委辦公廳主任)談談,他在幫我組織講話,看看你們的那些東西,能寫進點什麼。


車窗外掠過了崇文門的古箭樓,列車進入北京站。我和楊尚昆道別,他握著我的手說:「你們一起的還有哪些同志?都代我向這些年輕同志們問好,告訴大家,軍委感謝你們。困難啊!軍隊建設受到國家經濟的制約。」

我說,楊副主席,下面部隊的同志都有這個志氣,錢少不怕,和平時期,軍事領域一樣可以大有可為的。他笑了,說:「怎麼跟你爸爸一個樣。我和你說句心裡話,我們其實都是一致的。」


我後悔不該講那麼多,其實他們什麼都知道,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9個月後,軍委擴大會議召開,主題是裁軍和「忍耐」。許多中央領導同志對軍隊幹部語重心長地說:「我們要集中財力物力搞經濟建設,經濟建設搞上去了,加強國防建設也就好辦了。」


對此,軍隊同志表示堅決擁護,理解國家的困難,做好工作,不辜負黨和人民的期望。


但楊的講話中到底還是用了我們建議中的一句話:「要實現我軍建設指導上的戰略性轉變,從早打、大打、打核戰爭,轉到和平時期建設的軌道上來。」這能視同是軍委接受了我們「實行戰略轉變」的意見嗎?感謝李希庚同志動了惻隱之心,從我們厚厚一大本建議書中摘出了這句話。


過了好久,父親笑著對我說:「軍委有的同志問我,大家都在說戰略轉變,怎麼我就記不起是在哪次會議上通過的呢?」


詳細闡述對制定戰略計劃的體會


和平來到了。但軍隊究竟怎樣利用這個難得的和平機會為戰爭做好準備呢?轉入和平時期的軍隊又該做些什麼呢?今後軍隊發展的目標和道路又是什麼?全軍將士又應該怎樣去奮鬥?我們真的不滿足僅僅「忍耐」兩個字。


我對父親談了自己的看法,軍隊冬眠;國防工業又讓人家拿走了,我們還能幹什麼?


父親靜靜地聽著,長時間地沉默著,沒有回答我的話。我很難受,你們為什麼都如此沉默?

大概是一個月後吧,他忽然找我去,說是抽個空子,談談你們的大作。我坐下還沒張口,他突然發問:「你對今後的戰爭怎麼看?」


我說,一句話怎麼說得清楚。


「應該能說清楚,也必須說清楚。」


「你們提出的,抓住相對穩定的和平時期這個機遇,積聚力量,這沒有錯;要制定一個統一全軍行動的方針也沒有錯。但問題是,怎樣準備戰爭?怎樣建設軍隊?建設出一支什麼樣的軍隊?你們的依據又是什麼?」


他用手杖頓了一下說:「答案是,戰爭!」


「僅僅停留在戰爭可能推遲的結論上,是遠遠不夠的。我經常說的,未來的敵人是誰;在哪裡打;打一場多大規模、什麼樣式的戰爭?我們基本的打法又是什麼?這些關於戰爭研究的結論,正是今天我們建設軍隊的依據。但你們沒有回答清楚,這也正是你們這個建議不足之處。你看,是不是這樣?」


「精簡固然不錯,但精簡成一支什麼樣的軍隊才是符合現代戰爭要求的呢?理由又在哪裡?」


他開始詳細地闡述自己對制定戰略計劃的體會:「一個好的戰略計劃的核心是對今後戰爭的認識。這個問題搞透了,軍隊建設的依據就有了。國防體制、三軍比例、人員數量、武器裝備型號數量、作戰部隊的編成等等,就有了依據。


「最後才是實施計劃。要落實就要有個步驟,先減掉多少兵員,先裝備哪些部隊,分幾步到位,等等。對國防工業來說,上哪些,下哪些,按什麼比例發展。現在我們是有點本末倒置,上來就講給我砍掉多少多少萬,那怎麼行呢?削減兵員、調整比例、研製武器,統統都是為戰爭服務的。一句話,打什麼樣的仗,就組建什麼樣的軍隊,失去了對戰爭分析的結論,軍隊建設就失去了龍頭,就是盲目的,經驗主義的。


「過去彭老總在的時候,我們也搞過。我們在腦子裡對未來戰爭都有一個宏觀構想,根據當時的戰略環境,設想敵人主要來自海上,所以加大了守備部隊和戰役反擊力量的建設。後來批他的海防思想,就是指的這個。60年代轉向北面,針對蘇軍作戰的特點和三北地形,加大了戰略縱深,組建機械化集團軍。那時也困難,比現在還困難,但不是無所作為。毛澤東抓兩手,原子武器,大辦民兵師,就是基於對戰爭的認識,那時就是準備帝國主義對我全面入侵的。一個讓你不敢打;一個讓你打不起。

「今後呢?你們好好研究一下。對未來可能面臨的戰爭,不是軍委幾個人能提出來的,軍委只能指出這個方向,這應該是全軍的任務,尤其是你們作戰、訓練部門應該拿出來的。


「我已經老了,很多話,說了一輩子,也不想再說了。還是那句話,不要好高騖遠,把自己分內的工作做好……」


「向外國買武器,這是絕對靠不住的」


在父親臨退休前的一個月,我把研究成果《新時期軍事鬥爭的形勢、任務與戰略指導》擺在父親的桌上,這是一本集全軍智慧的論文集,由遲浩田總參謀長作序,熊光楷、賀承選、廖錫龍、劉存智、張序三、糜振玉等對世界軍事動態和我國周邊熱點地區的未來作戰提出了建議。父親一邊翻看一邊說:「是送給我的禮物嗎?」他概略翻了一下,又說:「這麼一大本子,我看不完,還是有空聽你擺擺龍門陣吧。」遂大筆一揮,在封面上寫道:「兒子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我這才看到,桌上放著他的小孫子畫的賀卡,噢!今天是他的生日。


早在一年前,1986年12月,軍委擴大會議。我參加文件起草。我問父親,你準備講點什麼?要不要我幫你拉個提綱?


父親說:「我沒有什麼可講的。」


我說,我們整理了一個材料,把下面部隊反映的問題匯總了,你看看?


他說:「不用了,問題不在下面。」


在我國,國防部長是個政府職務。軍隊領導人的職權是按軍委分工確定的,父親只負責武器裝備和國防科技工業。全局性的工作由楊尚昆負責,軍事工作由楊得志負責。在這樣全軍性的會議上,他講點什麼呢?


但與會者一致要求父親「講一講」。我記得他開講的第一句話就是:「民富國富,並不等於國強!」


「不錯,國防建設有賴於國家經濟的發展,但在集中力量進行國民經濟建設的同時,應以適度的財力、人力加強國防建設。」


他停了一下又說:「我們絕不能說,待有了錢,即可向外國買武器,這是絕對靠不住的。它即使賣給你,也要受政治上特別是經濟上的限制。」


「國防建設要有一個過程,特別是高技術的發展,更是如此。沒有一定的財力,沒有較多的時間,是不可能的。所以在要求國富民富的同時,千萬不要忘記逐步加強國防力量的建設。」


然後他就國防建設的主要任務為題,分別闡述了關於武裝力量的建設;國防科技和國防工業;國家戰爭動員體制;全民國防教育;以及軍事學術思想的研究與發展。


同時專門就研究未來戰爭對戰爭準備的意義以及研究方法做了闡述。


他的講話引起了熱烈的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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