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西瓜情緣

我愛吃西瓜， 可潮州這裡的習俗是立秋一過就不能吃西瓜了，可這樣的天氣除了西瓜什麼水果能解饑渴？想起在湖北的農村老家，一到夏天，家裡就買幾百斤西瓜堆在地上，渴了就開一個吃，餓了也開一個吃，真是過癮！

我愛吃西瓜，不僅因為它「涼爭冰雪甜爭蜜,消得溫暾傾諸茶」的口感和功效，還有它那」水晶球帶輕煙綠，翡翠籠含冷焰紅「的誘人外貌。我認為，西瓜就是造物主送給人間盛夏最好的禮物，那圓圓的翠綠的瓜皮，還有那一條條深綠色的花紋，汲取了天地精華，記錄了生長的痕迹；用刀尖輕輕一觸，」咯嘣「一聲，瓜皮脆裂，鮮紅誘惑的汁液流了出來，我的口水也流了出來……說起吃西瓜，那還真有不少近乎瘋狂又好笑的故事呢！

小時候家裡種西瓜，我常常等不到瓜熟就饞的急不可耐。有一次，實在等不及，我就偷偷跑到地里摘了一個最大的西瓜，打開一看，還有些半生不熟，但我還是吃了不少，結果就拉肚子了。父親知道後，好氣又好笑地對我說：」以後記住了，生瓜劣棗是不能吃的，吃了就壞肚子。「因為家裡種西瓜，所以一到夏天，我們乾脆連水都不用喝了，只要一熱一口渴就吃西瓜——上午吃，下午吃，晚上睡覺前，想吃了再切一個。這麼吃西瓜，也許有人會擔心吃壞肚子，但是我們年年夏天就是這麼吃的，總之一點兒問題都沒有；而且吃了西瓜還覺得胃口大開，飯照樣能吃下不少，因此一到夏天我們都會吃得越來越壯。我家先生以前不怎麼愛吃西瓜，自從吃過我父親種的瓜後也愛上了西瓜，他本來是個很難長胖的人，但每次暑假回去住不到一個月就能胖上十斤回來。不是我自誇，我父親種的瓜就是很沙很甜，在潮州是買不到的。

離開了老家，就再也不能這麼任性地吃西瓜了，但是在夏天我還是要每天買點西瓜吃的；有時候在冬天也想吃西瓜了就去超市買一個回來吃，但經常會買到生的瓜。後來，我發現在有些西餐廳，只要點一份牛排，就可以無限量地取水果吃，水果的品種相當多，而且一年四季都有我最愛的西瓜。所以一直到現在，只要想吃西瓜了，我就會去西餐廳點上一份最便宜的牛排，然後坐在那裡一碟又一碟慢慢地享受著西瓜的美味，每次都是撐到實在吃不下才作罷。這種吃法雖然不大好看，但對我來說，既吃到了牛排又滿足了我吃西瓜的慾望，真是一舉兩得，非常划算。記得在我生孩子的前一天，因為考慮到生了孩子後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再吃西瓜了，於是我就挺著個大肚子到醫院旁邊的豪客來狠狠地吃了一頓西瓜；第二天，我兒子就出生了，可能是從娘胎裡帶來的吧，兒子從小就很喜歡吃西瓜。

我對父親種瓜的記憶要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期開始。那時候，農民種地並不像現在，想種什麼就種什麼，必須要按照規定完成國家和鄉鎮的供糧計劃（也叫提成），比如今年要上交給國家多少斤小麥，多少斤棉花，多少斤煙葉等等，完成了這些任務才能有餘地種一些其它的經濟作物，而西瓜就是一種可以自主種植自由交易的經濟作物。其實種西瓜挺麻煩的，而且碰上天干雨澇也有可能血本無歸，但西瓜確實可以自由買賣，再加上我們全家都愛吃西瓜，父親也就年年種瓜了。父親種的西瓜是那種翠綠色帶深綠花紋的橢圓形西瓜，瓜皮較薄，熟透的瓜用刀尖兒輕輕一碰就會裂開，所以不適合長途運輸，只在當地售賣。這種西瓜含籽兒，又沙又甜，而且是從頭甜到尾的，不像現在外面賣的那種無籽西瓜，只是中間甜，到邊上越吃越沒味道，甚至吃完後嘴裡還會泛酸。其實，以我多年吃瓜的經驗現身說法，西瓜還是有籽的好吃。記得小時候吃瓜，母親對我們說過一句話「只有瓜連籽，沒有籽連瓜」，意思是「只有做父母的會惦記子女，從來沒有子女會惦記父母的」，母親是要告誡我們不能忘了父母恩。說心裡話，我覺得西瓜就像母親，你看那一個個圓滾滾的西瓜，還有那瓜皮上裂開的花紋，不就像正在孕育著生命的母親肚皮上撐開的妊娠紋嗎？而且，它還是一個無私奉獻的母親，等到瓜熟蒂落，它把自己甘甜多汁的果肉獻給人類，只求人類善待它的「子」，等到來年春暖花開，再將它的「子」撒落大地開枝散葉。可惜現代的人類，嫌其「子」太麻煩，影響了他們吃瓜肉的興緻，愣是把瓜籽改良掉了。西瓜母親沒了「子」，你想它還能心甘情願地分泌甘甜的乳汁嗎？我想應該是酸澀的傷心淚！所以我們現在吃的無籽西瓜大多是不甜的，這也許是物種改良的代價吧。

最初幾年種瓜，父親也沒有什麼經驗，就在瓜地里搭個棚子，請專門的瓜農吃住在地里，幫忙看護照料瓜秧和西瓜，三四個月後，瓜熟蒂落，賣瓜所得分一些給瓜農，剩下的就留作全家一年的開支。後來，父親乾脆自己作起了瓜農，住到瓜棚里親自育瓜看瓜。記得那些年的夏天，我們最開心的日子就是到瓜地里幫父親看瓜，無聊時數一數一顆瓜秧上能結幾個西瓜；看著一個個躺在地里的圓圓滾滾的西瓜由小慢慢變大，真的就像在等待孕婦分娩一樣的興奮。為了防止有人偷瓜，父親晚上就栓一條狗在瓜棚邊，狗一叫，他立馬起來查看瓜地。哥哥曾經為了好玩和刺激，也在瓜棚睡了一晚，結果被成群的蚊子叮了滿身包，他說用被子蒙上頭也能聽見耳朵邊「嗡嗡嗡」的叫聲，實在是不好玩。也不知道那些年的盛夏，父親是怎麼熬過一晚又一晚的。

西瓜成熟後，會有專門的瓜販到地里收購西瓜，雖然價格壓得低一些，但能一下子把熟的瓜都賣了，倒也省心。如果瓜市不好，老也等不到瓜販上門來收購，父親眼看著瓜就要熟爛在地里，急的唉聲嘆氣，最後母親就決定自己去賣瓜。於是，我兒時的記憶中有一段就是，父親每天天不亮就開著手扶拖拉機，載著母親，拉上一車西瓜到三四十里外的城裡去賣，直到天黑才回來。聽母親說，他們有時把車停在馬路邊賣瓜，有時碰上好心的看門大爺，會讓他們進到宿舍大院里賣瓜。我想，幸好那時還沒有城管，不然又是一段心悸且心酸的回憶。城裡人住的樓房很高，一些婦女和老人買的瓜多了，他們就會讓父親幫忙把瓜背到樓上的家裡，一些年輕力壯的小夥子竟也讓父親背瓜，父親為了能多賣些瓜，也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背著百來十斤的西瓜爬樓梯，有時候要連著爬好幾個八樓。西瓜賣得好，父母回來就談笑風生；賣得不好，母親臉上就烏雲密布。其實那時的西瓜價錢並不高，大部分時間也就一兩毛錢一斤；有一年的西瓜才幾分錢一斤，父母從早賣到晚，一車上千斤的西瓜才賣了50塊錢，母親回來唉聲嘆氣，父親只是默默低頭吃飯。這個時候，我就要表現得乖乖的，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生怕母親在氣頭上罵一句：」不聽話明天就帶你去賣瓜！「西瓜再便宜，也得去賣掉，能賣一分是一分，因為我和哥哥上學指著它，我們全家一年的生活開支指著它。也許是從小見證了父親種瓜、賣瓜的艱辛，工作成家後，無論是買菜還是買瓜，我都不會去講價，有時候看到路邊賣瓜的小販，我就會想起父母賣瓜的情景，也不由自主地去買上一個瓜。

父親不再賣瓜是從哥哥工作我大學畢業後，但他還是會種瓜，只是種的少，夠自家人吃的。父親會在自家的棉花地或玉米地中間種幾分地的西瓜，從外面看不出來，也就不會有人來偷瓜，等到瓜熟就開個三輪車拉回來，夠我們吃一個暑假的。父親為了讓我們吃上最好的瓜，施的都是農家肥，西瓜非常的甜，非常的沙，以至於一到暑假，兒子和他爸都想著要回去吃西瓜，能回娘家我還正求之不得呢！可惜如今父親不在了，家裡也沒人種瓜了，哥哥說買別人種的瓜吧，吃起來也不錯。可我覺得，別人種的瓜哪裡有父親種的瓜甜；還有，在自家瓜園裡摘瓜吃瓜的樂趣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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