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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出版的《中國先鋒詩歌「北回歸線」三十年》文集之同人詩選

文集封底:

「北回歸線」這個群體陣容強大,高手雲集,有著無可替代的才華。

——張清華:《南方的精緻》

《北回歸線》是中國當代民間詩歌的重鎮,自1988年創刊以來始終堅持純粹、先鋒和開放的詩歌立場。從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中國不少傑出的詩歌團體都因為內在或者外在的原因紛紛消亡,只有「北回歸線」不僅沒有消亡,反而在時間中越來越壯大,變得更加豐富和朝氣蓬勃。

「北回歸線」就像一個充滿了巨大磁力的創造的生力場,三十年來,幾乎每隔十年,就有一批優秀的詩人、翻譯家和評論家加入「北回歸線」。從最早的梁曉明、孟浪、劉翔、阿九、耿占春、藍藍、劍心、梁健到第二個十年加入的南野、馬越波、汪劍釗、傷水、晏榕、張典、聶廣友、遠寧、章平、小荒、方石英和老廟,以及第三個十年加入的王自亮、帕瓦龍、郁雯、伊甸、石人、紅山、儲慧、倪志娟、海岸、沈健、林蔭、李平、許春波、鄒晏和歌沐等。正所謂創作與評論齊飛,理論與翻譯群起。鑒於三十年來始終堅持獨立創作的精神,並不斷發展的詩歌群體已經極為少見,謹將「第七屆桂冠詩歌獎之桂冠詩歌流派獎」授予「北回歸線」詩群。

——中國新詩「桂冠流派獎」頒獎詞

◇文集之「」往上滑動以閱讀◇

◇序◇

「北回歸線」編委會

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誥》曰:「作新民。」《詩》曰:「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是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

——《禮記·大學》

我既無灰色的羽翼,又無金屬的衣衫,

我活著,也沒有微熱的光環。

——史蒂文斯《被農民包圍的天使》

語言是共時結構,是無感知的自治機制,它把意義作為自己的結果製造出來。……死亡驅力現在被等同於符號秩序本身:用拉康自己的話說,它「不過是符號秩序的一個面具而已」。

——齊澤克《意識形態的崇高客體》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現代漢語詩歌的再出發,既承接中國新詩發軔期以來的「吶喊」與「彷徨」,延展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穆旦、馮至和艾青等人開闢的現代主義詩歌創作道路,也賡續了《詩經》以來華夏民族「詩教」和韻文創作的偉大傳統,在文人詩賦和俗文學中尋求古典的現代性,更為重要的是,詩人們關注曾與之長期脫節的國際詩壇流變與態勢,與金斯伯格、特朗斯特羅姆等直接接觸,經受波德萊爾以來西方現代主義詩學觀念的洗禮,從象徵主義、超現實主義這兩個最主要的國際詩歌運動(以及各國的變種,如阿克梅派),再到後現代主義,都有所涉獵。而大量超越於詩歌主要流派的詩人們(如奧登、策蘭、弗羅斯特、拉金、沃爾科特、阿米凱、達爾維什等),同樣滋育著中國當代詩歌。逐漸地,詩人們與文明世界的當代詩歌接軌,甚或同步發展。無論是詩歌創作實績,還是詩歌批評、文學活動和社團發展,均為百年新詩史上最有建樹、最值得嘉許、最具標杆意義的時期。而《北回歸線》正是在這樣的文學氛圍、詩歌浪潮和生存姿態中應運而生,從1988年創刊算起,至今已經走過了整整30年的路程。

究其實質,「北回歸線」不是純粹意義上的地域性詩歌群體,儘管它的大本營就在素享詩歌盛名的杭州;「北回歸線」也不僅僅是一次特立獨行的先鋒詩人集結,雖然它的大纛上分明寫著「中國先鋒詩人」六個大字。關於「北回歸線」詩群的總體形象,洪子誠、劉登翰在《中國當代新詩史》中,已做過這樣一個評價:「……他們的詩歌活動和寫作,表現了一種從現實出發對精神向度的關注,並顯出某種克制、沉穩、虔誠的詩歌風貌和境界」;還說「浙江本省詩人作品雖佔有一定分量,但其眼光、抱負,確是『全國性』的」; 洪子誠、劉登翰《中國當代新詩史》,北京大學出版社,北京,2010年5月。還在書中引用了《中國先鋒詩歌檔案》後記的一段話為「北回歸線」寫照:「先鋒詩歌作為在相對自由、多元時代的特定話語表達,它保證了藝術本體及其創新、實驗精神和沉思的秉性在這一時代中不至於失落」。

確實如此,藝術本體與社會學旨趣,創新與傳承,實驗精神與大地意識,沉思秉性與行動願望,在「北回歸線」詩群多年來的先鋒精神拓展過程中,達到了彼此呼應、貫穿交融和知行合一的境地。

著名詩評家唐曉渡認為,《北回歸線》是八十年代全國性民刊運動的組成部分和重要代表,民間詩刊大潮的一部分,是創刊於八十年代最後一本重要的民間詩刊。詩人西川在《民刊:中國詩歌小傳統》一文中則指出,《北回歸線》是一種對反文化、口語式的「反朦朧詩」浪潮的反撥。對此,我們認為,主觀上「北回歸線」並沒有自覺地去做這種「反撥」,但是從其發展線索來看,「北回歸線」確實走上了重建文化認同與人類精神的道路。

而詩評家敬文東如此評說「北回歸線」詩群:「這伙生存在城市裡的詩人明顯有著飛升的慾望:城市給他們帶來的是失望和壓抑,他們寧願在神、在上帝面前感到渺小,卻不願在物、在凡俗的城市面前感到柔軟。物、城市又有什麼權利這樣做呢?……《北回歸線》諸君……卻力圖要穿越那個界限,到界限那邊去,如果這一點做不到,那麼他們便會到想像、沉思界限的那邊:他們很可能就把『那邊』當作了家園。」程光煒在他所著《中國當代詩歌史》中則強調:「《北回歸線》在辦刊特色上,突出『先鋒性』主張大膽的藝術探索,但也注重詩歌的精神傾向和純正的審美趣味。」

總體而言,三十年來「北回歸線」詩人的寫作是視野廣闊的,其筆觸經常深入到現實世界、歷史-心理和物質-精神等領域。對中國社會轉型所形成的「造山運動」,以及日常生活的複雜地貌,特別是人性的幽昧「黑洞」,予以無情的解構,進而對無意識、虛無和幻象作出極具表現力的建構。從詩學追求而言,詩人們大致經歷了從生存到生命直至存在「三部曲」。我們始終認為,語言既是工具又是本體,形式、意蘊和修辭實乃一體。自我是通過他者建立和確認的,自然是透過人類活動的鏡像折射的,潛意識是由於對現象界的「凝視」而聚焦的。對於「北回歸線」的詩人來說,那些無意義的「意義」和意義的「無意義」,必要時都需予以揭示與呈現。

「北回歸線」的詩人們,既持守自西方薩福、品達和華夏屈原、杜甫以來源遠流長的抒情詩傳統,又一路創榛辟莽,探尋從波特萊爾到貝克特之後形成的先鋒性,和它的漢語詩性表達。而這些歷史想像力的建構,無意識「實在本我」的表達,既憑藉詩人個體的力量,也藉助於流派與運動得以完成。三十年來,「北回歸線」同仁們「只問耕耘,不問收穫」的寫作姿態,是建立在內在激情之上的。正是這種「內在的激情」,令我們擔當起語言實驗、無意識揭示和存在勘探的多重使命。

「北回歸線」的30年,可以約略分為三個時期。

1 初創與成型時期(1988—1997)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期,梁曉明、孟浪、劉翔、劍心等人,在當時特定的歷史條件和文學氛圍下,由於志同道合和文學旨趣相近,也由於詩人的敏銳與洞見,特別是出於對中國詩壇先鋒精神的渴求,加上某些偶發機緣,遂共同推動了「北回歸線」詩群的創立。其核心人物是梁曉明、劉翔。

與此同時誕生的,是「北回歸線」的基本立場、寫作方向和詩學理念,這就是:「中國先鋒詩人」。「北回歸線」一開始就帶上極為濃厚的同人性質和自由天性,特別是探索意識、叛逆精神和超現實品質。在極為簡陋的條件下,詩人們堅持創作、批評和文學活動,這個時期共出了5期紙質刊物《北回歸線》,在中國詩壇產生了重要影響。

從詩歌創作來看,這個時期梁曉明寫出了《各人》《玻璃》《歌唱米羅》《挪威詩人耶可布森》等成名作,特別是《開篇》的出現,使現代性與詩歌的結合成為現實,思想和藝術,激情與理性,現實感、超現實感與玄思得以貫通融匯,開始走出象徵主義和意象派的籠罩,與其他詩人一道為漢語詩歌開闢了一條極為寬廣的道路。當時的「北回歸線」陣營中,除梁曉明外,劉翔、孟浪、余剛、阿九、陳超、耿占春、藍藍、梁健等人發表了一批優秀作品,嚴力、西川、唐曉渡、周倫佑、肖開愚、臧棣、王家新、徐敬亞、王小妮、陳東東、王寅、陸憶敏、翟永明、鐘鳴、萬夏、何小竹、陳超、陳仲義、沈葦、張曙光、潞潞、葉舟、森子、桑克、楊子等詩人,也都在這一時期《北回歸線》上發表作品。

「十年生聚」。同樣是在江南,在吳越大地,「北回歸線」完成了它的誕生、運轉和成型,一切該具備的要素都具備了:詩人、觀念和氛圍,更重要的是:精神、見識和文本。

2 沉寂與復甦期(1997—2007)

伴隨著中國詩壇的轉變,新時期詩潮的起落,加上詩人們經過一個時期高強度的思考與創作,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期之後,「北回歸線」步入「沉寂期」,具體表現在1997年到2002年這一時期,「北回歸線」停歇了刊物的編輯和印行,詩人們創作激情趨於平緩,作品數量有所減少,文學活動收窄,與此同時,面對互聯網詩歌傳播的流行,「網路文學」的興起,詩人們處於觀望和疑慮狀態。當然,暫時沉寂不等於長久休眠,詩群的主體部分仍在深層涌動,南野、晏榕、傷水、馬越波、汪劍釗和張典等人的加入,使「北回歸線」詩群獲得更多的有生力量。

復甦開始於2002年,其重要的標誌性事件有:其一,2002年「北回歸線」網站的建立和運轉,贏得了本詩群在網路時代的極佳名聲,大量、活躍、精準的詩歌評論,大大拓展了它的影響力和聲譽。2002年9月到2006年11月期間,「北回歸線」詩群共計發布了15期《北回歸線》網刊,詩壇內外為之矚目。其二是,由梁曉明、南野和劉翔主編的《中國先鋒詩歌檔案》,在詩壇內外產生了關注「北回歸線」,討論先鋒詩歌和先鋒精神的「小氣候」,這不僅對「北回歸線」詩群是個激勵,一定程度上促使「北回歸線」詩群擔當起更高、更純粹意義上「先鋒詩歌」的引領作用。

最終,這一復甦以改版後的《北回歸線》(總第7期)印行達到頂點,以此為標誌,「北回歸線」重歸以紙刊為主導的格局。關鍵在於,此後的「北回歸線」詩群,在詩人、詩歌文本和文學活動等方面,開始全面活躍,並步入穩健、自信和充滿活力的發展時期。

3 穩定發展期(2007—2017)

2007年前後,隨著「北回歸線」創建20周年紀念日的到來,更重要的是,由於更多實力詩人和新生代詩人的加入,詩歌創作、詩歌批評和翻譯同時達到高水準運行狀態;「自媒體」的興起與詩歌傳播方式的多樣性,與國內外詩人交往的正常化,都推動了「北回歸線」詩群的穩定發展。

從2007年至今10年間,「北回歸線」站在更為高遠的詩歌立場,主動融入21世紀新詩潮,也與中國及世界詩人積極對話,在整體性、成熟度和包容性方面,達到了新的高度。梁曉明、南野、劉翔、阿九、傷水、馬越波、汪劍釗、晏榕、聶廣友、張典、郁雯、紅山、帕瓦龍、倪志娟、海岸、王自亮等人,都進入詩歌創作、批評和翻譯的佳境,新詩篇迭出,批評文字犀利而深厚,詩歌翻譯精審而眼光獨到。「北回歸線」詩人們的「個人歷史想像力」枝葉紛披,筆觸「深入生命、靈魂和歷史生存」。借用陳超對先鋒詩人的評價,「在意識背景上,他們強調個體生命體驗高於任何形式的集體順役模式;在語言態度上,他們完成了語言在詩歌中的目的性轉換」。與此同時,「在對個人經驗紋理的剖露中,表現出一種偶然的、細節的敘述段落,和某種整體的、有機的歷史性引申之間構成的雙重視野」。

這一時期的「北回歸線」詩群的詩歌創作、批評和翻譯,還呈現出以下幾個新特點:

首先,詩歌、批評與翻譯「三位一體」。必須承認,這正是「北回歸線」的重要優勢。在「北回歸線」,詩人兼批評家並不少見,還有詩人兼翻譯家,又是批評家。如劉翔、南野、晏榕、王自亮等,既是詩人又從事詩歌理論或批評。劉翔的詩歌批評在當代中國詩歌批評界發揮了很大影響;南野還是一位優秀的小說家、詩歌理論家和電影理論家;晏榕在美國詩歌評論和詩學研究等方面,也是獨樹一幟的;沈健的詩歌批評和詩歌理論頗有影響力。劉翔、晏榕等都搞過翻譯。尤為矚目的是,至今「北回歸線」已聚集了四位「重量級」的詩歌翻譯家:汪劍釗、海岸、阿九和倪志娟。他們的詩歌翻譯實踐和詩歌創作經驗是高度融合的,也是卓有成效的。上述四位首先是優秀詩人,也是傑出翻譯家。在「北回歸線」,有個奇特的現象,成員之間討論問題時,話題的轉換完全可能從創作平滑地轉移到翻譯或詩學,也有可能插入哲學命題的爭論,或當下電影、攝影、戲劇的新奇議題。

就詩歌翻譯而言,汪劍釗的翻譯,涉及到俄羅斯各個時期譜系廣闊的詩人,從傑爾查文、普希金、丘切特夫到阿赫瑪托娃、曼德爾斯塔姆、茨維塔耶娃、扎博洛茨基、布羅茨基等,都有精深研究和極佳譯文。海岸長於英美詩人翻譯,特別是他對狄蘭·托馬斯、貝克特、傑曼·卓根布魯特等詩人的漢譯,取得了廣泛認同,其中《狄蘭·托馬斯詩選》被列入「英詩經典名家名譯」。同樣是詩人兼翻譯家的海岸,還編有《中西詩歌翻譯百年論集》,在翻譯界內外影響至深。阿九的翻譯,也是成就斐然,他對英美和加拿大詩人,既有精到的研究,又有翻譯傑作,特別是對拉金、沃爾科特詩歌的翻譯,更是達到了巔峰狀態,《拉金詩全集》即將由河南大學出版社出版。是他的嘔心瀝血之作,對沃爾科特的詩歌譯作,獲得當代漢語詩人心儀和廣大讀者好評。阿九與加拿大當代重要詩人有密切交往,對他們詩歌作品的漢譯,為漢語詩歌界打開一扇北美詩人的窗戶。倪志娟教授長期從事女性主義、性別和哲學問題研究,作為詩人兼翻譯家,她的詩歌譯作精雕細刻,富有神韻,氣息撲面。她對瑪麗安·摩爾、艾迪斯·西特維爾、朱迪思·賴特、瑪麗·奧利弗、安妮·塞克斯頓、麗澤·穆勒的譯作,都有極為精到傳神之處。她翻譯的歐美女性詩人的翹楚瑪麗安·摩爾、瑪麗·奧利弗和麗澤·穆勒,在漢語譯界獨樹一幟,在在散發出這位女性詩人兼譯者的獨特魅力。

其次,「南方詩歌精神」的拓展和變奏。早在1985年底,梁曉明就獨資印刷《從九月開始》這本被稱之為「展現了中國真正的南方詩歌精神」的集子,收入梁曉明、孫昌建、徐丹夫、王寅、陸憶敏、陳東東等詩人的作品。「北回歸線」創建之後,在相當程度上給「南方詩歌精神」帶來了當代生髮機遇,從所編印的十一期《北回歸線》刊物看,不少詩歌作品不僅在南方或江南的題材選取上佔了一定比例,更重要的是,「南方詩歌精神」在「北回歸線」詩群得以生根並結出果實。對於「北回歸線」詩人來說,「南方詩歌精神」正好意味著活力、詞的生殖力和豐富性,靈魂在這片廣袤、濕潤而富有生機的土地上紮根之可能性。

「北回歸線」詩人對「南方詩歌精神」的理解,決定了他們的書寫往往散發出南方氣息,在建構「南方形象」的同時,也深入到南方的骨髓:一個精神-物質交互作用的南方,精明而開闊的南方,沉默、堅忍而包容的南方,極具現代性的南方。南方,不僅是個符號,更是一種精神氣度和詩學別裁,尤其是那裡的人和事物。「北回歸線」詩人在寫作中,並非拘泥於南方的題材-素材、言語-事物和地域-文化特徵,更重其精神內核和視界-意識。人,超越了地域、文化和民族,始終是「北回歸線」詩歌的中心。南方與非南方,自我與他者、史詩與短制、口語與雅言、事物與內心、詞語與物質,並非處處對立,而在更高的層面得以整飭與混成。在「南方詩歌精神」的開掘方面,梁曉明、馬越波、伊甸、劉翔、阿九、劍心、千葉、草樹、帕瓦龍、曉弦、章平、遠寧、方石英、小荒、李平、鄒晏、許春波、石人等人,都有出色的表現。梁健詩歌中彌散著對大自然的敬畏並深藏禪意,而這種禪意與南方意象是非常貼合的。南野、傷水、王自亮則在海洋與南方,自我與他者,自然與城市之間,保持必要的書寫張力,可以看作是「南方詩歌精神」的變奏。陸陸以其建築師的身份從事詩歌創作,在形式上大膽探索,對意蘊和城市意象精心經營,引人關注。

第三,「女性寫作」引人矚目。由於這一時期郁雯、倪志娟、鄒晏、歌沐、侯倩等人的加入,加上早些年加入的千葉、遠寧、白地、儲慧、林蔭等人,「北回歸線」的「女性寫作」煥發出勃勃生機。女詩人們以自己的創作實踐和新的見解,既清洗了女權主義的某些積弊,又超越了「黑夜意識」等女性寫作範式,呈現出新的面貌和氣象。她們的詩歌,或清新可喜,或知性十足,或深邃博洽,或奇幻瑰麗,有的以短制留白,有的以組詩織錦,而共同的一點是,均以敏感、知性和開闊的詩意呈現,特別是在深入事物內核和心靈堂奧等方面,獵取了更多戰利品。「北回歸線」女詩人的卓越表現,為這一時期流派的詩歌發展,起到了不可取代的作用。

「北回歸線」走到今天,之所以能保持長久活力、精神標高和可持續性,就因它不是詩人的「山頭」或「家族」,而是先鋒詩歌「自由人的聯合體」。作為流派開創者的梁曉明、劉翔等人,以其真正的詩人胸襟和包容姿態,承擔了大量的文學活動事務,並在創作和理論上作出事實上的引領,而後來陸續加入「北回歸線」行列的詩人、批評家和翻譯家,也以各自的創作實績、詩學觀念和批評、翻譯等方面的貢獻,一次次刷新了「北回歸線」的形象,並不斷改寫了它的地平線。憑藉著先鋒精神、詩學追求、審美意識和心理認同,他們自覺或不自覺地走到一起,發出多聲部,互為激發、彼此穿越,並能「提升和重現人的精神」的歌唱。

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後,特別是最近十年,中國詩壇又發生了新的變化。互聯網的介入,文化消費主義的興起,「全球化」的影響,詩歌觀念的嬗遞,後現代意識的延伸,各種新元素的加入,讓詩人們應接不暇,林林總總的詩歌群落此消彼長,詩歌版圖呈現了前所未有的擴張。一批優秀詩人連續登場的同時,大量詩歌泡沫即生即滅。有論者不無誇張地形容,當今中國詩壇「只有江湖沒有流派,只有活動沒有運動,只有言語沒有語言」。這固然帶有反諷的意味,卻引起「北回歸線」詩人們的警醒和關切。

「北回歸線」是一個堅定、純粹而有著包容力的中國先鋒詩歌陣地,自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一直堅持其基本立場和方向,即梁曉明提出的:「中國的現代詩歌大國的發展必定是從當代先鋒詩人開始,它(指「北回歸線」詩群)是懷著創建這樣一種真正意義上的現代詩而站出來的,它努力的方向是在世界文化的同構中,重現和提升人的根本精神。」縱觀「北回歸線」崛起的過程,正如汪劍釗所說的,「北回歸線的詩人們在創作風格和藝術觀念上並不一致,把他們聚集在一起的是詩本身,是詩的與生俱來的先鋒品格和世界性視野,以及他們對詩作為人類精神的共同追求以及對詩寫作難度的認可」。

誠哉斯言。考察一部現代詩歌史,現代主義崛起本身就熔鑄了先鋒精神和詩歌「與生俱來」的品質。先鋒不是「虛無」,先鋒也不僅僅是新的「未來觀」。我們也看到,未來主義和達達主義曾經盛極一時,但最後仍喪失其「先鋒性」。為何?就因為時間、歷史和風尚,只是先鋒精神的一個要素,而非唯一要素。我們堅持認為,儘管先鋒性與時代、叛逆性和「未來」有關,但從根本上看,先鋒性是人類的批判意識、威權質疑和超越精神的綜合。先鋒精神是對這個「不完整世界」的彌合,也是對破碎而分裂的世界文化命運的救贖。在一些特定時期,「先鋒精神」恰好可以與「啟蒙意識」結成「神聖同盟」。而我們這裡所說的「啟蒙」,與康德所定義的「何為啟蒙」密切相關:「(啟蒙)就是人類脫離自己所加之於自己的不成熟狀態。不成熟狀態就是不經別人引導,就對運用自己的理智無能為力。」

中國當代先鋒詩歌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後,並沒有失去它應有的地位,反而再一次顯示了其優越性。「北回歸線」詩人們認為,在當下的語境中,我們所秉承的詩歌先鋒精神,更有其持守和發展之必要。說到底,當前中國先鋒詩歌就是要像史蒂文斯所說的,「重新去審視人的感情尚未觸及的世界」;更如同艾略特所堅持的那樣,「嘗試形成新的整體,而且將不同文化和不同歷史時刻融合在一起」,最後完成一個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使命,「把形式與意義賦予一幅表現無聊與混亂的巨大全景圖」,也包括內心的全景圖:絕望、掙扎和夢魘。人,必須一次次重新站立。這種站立,更多是指思想精神的,也是本體詩學的。我們深知,詩歌雖然「沒有讓任何事情發生」(奧登語),但確實是人的慰籍和精神版圖之擴展,哪怕只是「一種臨時性的整體意識」。

進入「而立之年」,我們深刻地意識到,綜合與超越是先鋒精神的根本,回歸與前行是中國當代詩人的命運。作為一個有影響力的詩歌群體,僅僅憑著勇武、剛毅和策略是不夠的,更需要智慧、眼光與胸襟。技藝是重要的,語言更具有本體意義,但「道、技、藝」的結合,是詩人成熟的標識和詩歌創作的不二法門。中國新詩誕生百年之際,需要我們以再出發的勇氣,與更多的詩人群體一起,共同將漢語詩歌寫作和批評、翻譯推進到新的境界。

請允許我們在這裡借用策蘭的詩句作結:「是石頭讓自己開花的時候了。/是不息的時間有跳動的心臟,/是時間如它所是的時候了。/是時候了。」

不少人記得,「北回歸線」成立20周年之際,曾經有過一次總結性的回顧,2010年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了名為《北回歸線》的文集。借「北回歸線」誕生30周年之際出版這本文集,既是對過往的審視與反觀,更是對未來的前瞻與激勵。詩壇現狀是一回事,自身砥礪、激發和繼續前行又是一回事。無論是創作、批評和翻譯,還是文學活動、詩藝切磋,都有這個需要。

本文集是「北回歸線」群體智慧和勞作的結晶。我們的願望是,為詩人、批評家和翻譯家同行們,特別是廣大讀者提供最近幾十年來詩歌運動和流派發展的一個標本。當然,這也是「北回歸線」詩群自創建迄今的詩歌、批評和翻譯等方面的文獻集。我們更願意借本文集出版的機會,為中國新詩進一步發展,提供一個參照系,一份對未來的蘄望。

本文集分為詩歌卷、理論卷、翻譯卷、回憶卷和編年紀,其中詩歌卷又分為「北回歸線」詩群詩人和同行詩人作品選兩個部分,最後還有一份作者索引,目的是為有興趣作更多觀察與研究的人士提供一個可查考的索引資料。本文集的分卷主編是:詩歌卷主編,梁曉明、馬越波;理論卷主編,南野、晏榕;翻譯卷主編,汪劍釗、阿九;回憶卷主編,劉翔、劍心;編年紀主編,王自亮。文集統籌由帕瓦龍負責,「作者索引」為阿九製作。文集中尚未選入的作品、譯文和批評文章,並非不重要,有些是限於篇幅,有些是考慮代表性,也有個別是一時難以聯繫上的。特別需要聲明的是,在編輯過程中,儘管我們作了種種努力,但訛誤錯漏之處一定不少。

我們期待著詩歌界同行和廣大讀者不吝指教,對本文集予以批評指正,也歡迎讀者提供更多的資料和線索,以便今後有機會時加以修訂和補充。在此,我們謹向讀者致以真誠而深切的謝忱!

王自亮(執筆)

2018年1月29日

北回歸線·同人詩選

梁曉明 劉翔 阿九 梁健 南野 傷水

晏榕 方石英 伊甸 馬越波 張典 章平

小荒 千葉 汪劍釗 紅山 遠寧 聶廣友

王自亮 海岸 劍心 帕瓦龍 郁雯 鄒晏

歌沐 石人 陸陸 李平 儲慧 林蔭 倪志娟

子張 許春波 老廟 丁金龍 張革 侯倩

梁曉明

允許(《開篇》之25)

——允許我的思想開始流動,接受風

接受你內心善良的大雨

允許我的精神在風中堅定,在歌中勝利

在最小的石塊中說起永恆

允許我在樹中生根

在廣大的荒漠中我尋找到水分

允許我第一口喝下這神聖的露珠

你雙垂的眼帘

允許我走過你的膝前,像一個人

身上是堅硬的白骨頭與

太陽上筆直流下來的血

允許我飛過你的門楣,堂前

如夜晚的流螢

因為你我發光

我展翅

在你的時間中我得以進食

允許我的思想開始流動,接受風

接受你內心善良的大雨

讓我光輝,讓我脆弱的雙腳

抬頭升起來

在眾星之中讓我從你得到喜悅,歡笑

最美麗的女子

與河流碧藍的大腿

讓我生下的孩子使我寬心

幸福繞膝

與悠長的回憶

讓樂觀像黃金一樣被我領受

從你智慧的大手中

讓我在無家的人群中得到一個家

得到一把開你的鑰匙

並且允許我隨意地出走,碰壁

直到在浪費的血中再度將你認出

像衰弱的草再度認清陽光

允許我向上站起

像虎一樣生長

允許我的雙眼色彩斑斕

在我的死亡中你永遠不死

因為我的逝去你再度擴寬了永恆

※刊於《北回歸線》第三期

劉翔

初雪

你比冬天更遙遠

從記憶的燭台

你顯影,你略微俯下身子

向不知是誰輕聲問尋

可又很快地走開

你沒有留下香氣

我也不記得你笑的樣子

幾十年的日子就這樣

像皮屑一樣掉落

生活的灰塵,一直堆到了鼻孔

可是,謝天謝地

我還得勉強地去呼吸

奇怪的是,總是這樣

你不必出現就已經在那裡

有時,你從月亮的圓臉中睜開眼睛

有時,你從一段音樂中把頭低了一低

在一些有雪的日子

心靈也會感到一絲涼爽

偶爾,我想到了你的名字

以及圍繞著你名字的白色光暈

這名字在雪花中盤旋

有時清晰,有時模糊

有時是許許多多的大花紋

有時只是一些虛線式的遊戲

有時,在本沒有雪的日子

你帶來了雪的致意

※刊於《北回歸線》第九期

阿九

新聊齋:黃豆

有個沒有破案的殺人犯被一群冤鬼追殺,

死了七天後又在棺材裡活了過來。

在認清了兩界的形勢和自己的罪孽後,

他覺得,還是死了的好。

他走出棺材,請一個本地神漢為他超度,

好讓他儘快死掉,又不遭受被抓住槍斃的痛苦。

神漢找來了一隻木桶,倒了半桶水進去。

又找來兩把刀,分別扎在桶的提手和腰部。

那人當晚果然又死了。

這一次,他死得非常紮實。

為了證明那個曾把全村上下

攪得雞犬不寧的鬼真的死了,

神漢決定取來一顆炒熟的黃豆,

當著全村人的面,跟盆底的豆子對質。

那顆黃豆準確地回答了所有與他相關的

法律、良知和個人前途問題。

對話結束了,神漢把那顆黃豆扔進嘴巴里

嚼了幾下,愉快地吃了下去。

所有在場的人都驚恐於神漢的法力。

但更讓他們目瞪口呆的是,

那麼一個魁梧而凶暴的殺人犯,

卻有一顆相當親切,而且香脆可口的靈魂。

作於2006年

※刊於《北回歸線》第七期

梁健

晚課

當你轉過身去

煙一樣消散的時候

我聽到歌聲

這是香燭後面的

寧靜如息的萬古長明

只隔一小個地球

就是我們的心

是日已過。是日

已過

一龕佛火靜坐新月三更

※刊於《北回歸線》第六期

南野

老虎的殘骸

我想我逼近了一隻老虎。它的牙齒斷裂了

它的嘴張開,但沒有吼叫。它的頭顱炸開

其中的思想已成空洞。彷彿子彈掃過

它的身體破碎。我找不到那強健的四肢和長尾

產生疑惑:它像被鱷魚在爛泥里撕開的那種巨獸

像一條狗被撞爛在街頭,像甲蟲被踩過

它的燦爛的外表有血肉模糊的炫麗與昏暗

像一個憤怒的孩子描繪的暴風景色

我聯想到那些筆畫繚亂的森林與烏雲

這就是我深夜起床,於黑暗中撞上的一個景象

我爆發出一陣激烈的嘶叫

但全然沒有聲音

※刊於《北回歸線》第十期

傷水

一尾魚在我體內運走大海

我用雕刀在自己手掌上刻下風暴

疼痛的不是自己,是風暴

看它血肉模糊

快意恩仇啊

梳理波浪是我以前的工作

退休時我只帶走一支槳

我不信任機械和電子

有肉才可能出現血

也可能腐爛,周遭永遠餿味

當磚退回泥土和火

樓梯在腳底出走

我連步伐也找不到啦

印一次指紋就是一隻水母

蔚藍在船底游來游去

一尾沒有姓氏的魚

終於在我體內運走大海

作於2010年7月

※刊於《北回歸線》第九期

晏榕

讖語與狂歡(節選)

從一開始,這道光線就掛在那兒。

死亡。比文字間的縫隙還要狹窄,比白紙還要菲薄。

所以人們往往視而不見。作為生者,他們像石頭一樣徑直奔跑過去,一天一天地紛紛落進去。可永遠走不出光線的另一側。

而鳥鳴就在另一側,甚至連一聲鳥鳴也走不出。那是輓歌。

我忽然想到,上帝會感到悲痛嗎?他製造出了這面鏡子,哦,雙面鏡。

一天一天,一路言笑。扭曲的身影猶如紙上舞蹈的文字。時間永遠是遙遠的,不論它指向前還是後,左還是右。

它像窗外葉片一般招搖。幻象複製著幻象。謊言連綴著謊言。誰能穿透它?

看,連枷鎖也是遙遠的,連喘息也是遙遠的。所以,只剩下了喜劇。

世界樂在其中,一步步,朝向那水銀的終點。光明的黑暗。意義。無意義。但在這裡卻被分開了。

那些軀殼兒匆匆而過,表徵身份的服飾、衣帽、高貴的什物、奴婢的骨頭、王者的口氣……當世界全都落入那道光中,大地會在什麼地方?

它們自己否定了自己,並以此構成了莫大的喜悅。

這真是些貴重物品。而我只有將軀殼打碎,才能成為觀看者。

災難。更大的災難。歡聲雷動的災難。卻無法讓我與受難者和解。

打開房門,向外走出十步,再退回來。這樣來拒絕,以靈魂的名義。而不是充當一個鼓掌的人。

聽聽,每個角落,每個片斷,都在鼓掌,都在唱和。時間,唯一的繩索,被拉成了盟友。

所以必須徹底拒絕,用肉體。呼吸。用每一根豎起的汗毛和抽搐的神經。讓所有的事實成為一個事實。

※刊於《北回歸線》第八期

方石英

沉溺

無法阻擋夜一點點涼透,還有心

在無休止的回憶或者痴心妄想里

沉溺。沉溺。沉溺……

彷彿咒語

懸浮在大提琴的低音區

生活已經具體到一粒大米的形狀

最後的蘋果在風乾之前

已完成內部的變質。穴居者

依靠潛望鏡觀察

那些痛,那些燦爛無比的潰瘍

此刻,所有的注釋都是多餘

包括鎖在抽屜尚未寄出的信件也是廢物

光線越來越冷,在雪白的床單上

有一攤血找不到主人

※刊於《北回歸線》第八期

伊甸

黑暗中的河流

我們看不見河流

但是它在流

我們聽不見水聲

但是它在流

我們愛它,我們給它寫一千首讚美詩

但是它在流

我們恨它,我們發誓忘記它

但是它在流

我們遠遠逃開,一去不復返

但是它在流

我們尋找它,像尋找聖地一樣虔誠

但是它在流

我們氣急敗壞地吼叫,咒罵,威脅

但是它在流

我們取消它,刪除它,否認它的存在

但是它在流

黑暗愈來愈黑,愈來愈暗

但是它在流

天塌下來,堵塞了它以外的所有河流

但是它在流

※刊於《北回歸線》第6期

馬越波

別墳(《天仙配》組詩選)

歲月並沒有那麼久遠

一個男子的成長被認為是美好

大雪過後的河邊

幾棵稀疏的樹木映照著遠山

深重的也止步於此

「吟望苦低垂」

誰依然心動於那場戰爭

就像這樣,「總用甜蜜,贊褒言詞迷濛」

※刊於《北回歸線》2012年國際詩歌朗誦會會刊

張典

《妖歌20首》選第3

3

發獃時,前額的豁口愈來愈大,

直至佔領他的身體——這事兒

經常發生,在郊外,黃昏時分,

他被一個洞取代。

此刻的城市如同一隻蜘蛛,

溫順地走進他——那些建築、道路,

是它的貢品;生鮮的人群

是它的卵——這事兒經常發生。

好事啊。他的邊界愈來愈大,

愈來愈多。在洞里漂浮的胃

發出雜訊,咕咕,突突,嚕嚕……

舌頭翻卷,牙齒在暗中一閃一閃。

他慢吞吞走著,感覺體內

有一座食堂,正舉辦一個吃的運動會。

好事啊——他張開的自我就像

一張巨嘴,上唇是天,下唇是地。

※刊於《北回歸線》第十一期

章平

一直有人從這個山灣走過

月光在前頭的,也在後頭

迎著月光或不迎月光走

蹦跳或不蹦跳著從山灣走過

我走過,看不見自己走過

你看見我或沒有看見我

一直有人從這個山灣走過

一個人從生到死,我唯一的

我站的地方,以前有人站過

比之那一棵看我離開的山茶樹

我將往居住的公寓走去

那個地兒以前有人生活過

我走進去,終將也離開

我說的話,以前有人說過

我看不見的早晨,有人看見

我面對的疑問,有人疑問過?!

※刊於《北回歸線》國際詩歌朗誦會會刊

小荒

民國六年風調雨順

民國四年

大旱

日平均氣溫四十攝氏度

兩大家族爭水

我家太爺爺死得光榮

民國五年

水澇

家中無糧

太奶奶為撈一頭死豬

做了河伯的新娘

民國六年

風調雨順

稻穀滿倉

南鄉匪幫打家劫舍

搶光糧食

還輪姦十二歲的水仙

致死

水仙他爹一怒之下

投靠北鄉幫

不幾月後

帶回大隊人馬

把南匪殺個盡光

離去時

挾走孤兒張小山

民國七年

地震

整個村子頃刻間

化為雲煙

爺爺每次談到這裡

總心有餘悸

他說,幸好義父當年

帶他走,否則

俺們張家就絕後

作於2001年衢州

千葉

飢餓

那些食物無法下咽。麵包也不行。

一天,兩天,三天。

一頭怪獸。一架笨拙的機器的喘息。

調色板餓了。可憐的胃,

權且用暖烘烘的霧氣搓揉一番。

半透明的肉體即將凍結,成為時光分泌的樹脂一團。

汪劍釗

丹噶爾(《青海組詩》選一)

丹噶爾,一隻反扣高原的白海螺,

撞擊,摩擦,——產生微妙的斑點。

唐蕃爭戰遺留的戰靴,

緩緩升起一朵偈子似的蓮花。

蹭去折戟的塵垢,湟魚

在螺殼深處銜緊海水的記憶。

倉央嘉措為皎潔的月亮押上藏地的韻腳,

情歌在每一塊青石板中沁出。

而鸚鵡的皮影在黑邊牌坊下雕刻時光,

排燈照徹皮繡的每一根纖維。

丹噶爾在歷史的老街上隨風飄成傳說,

駝鈴比鬱金香更燦爛地開放於曠野……

作於2009年8月25日

※刊於《北回歸線》第九期

紅山

雨光吟

生與死之外,我在雲上過著不及物的日子

我要向下!隻身闖進雨光

以不等邊三角形,框住雨點的圓和墜落

我認出自己前朝身份

是一隻斜飛的燕子

所以這世,經常看到它們,黑壓壓站滿橫穿村子的電線

推開大雜院的門,我又看到

最狠最邪的貨色,也是溫柔如水的女子冒死生下

而我酒醉醒來,不知道自己是誰

那蹲在牆腳根的瞎眼老乞丐是誰?

昨晚的娼妓又是誰?

在遼闊的雨光中暢想遠去的河流

我不禁號啕大哭

※刊於《北回歸線》第八期

遠寧

耐心些,再耐心些

——致YR

叮咚、叮咚,

我坐在白晝,聽到了那些

小秘密在相互碰撞。

它們在嬉戲。

而我可以慢慢地等。

「這是我,這就是我!」

這些聲響包圍著我,

想和我一同融化在

起伏不定的黑色時光里。

我感覺不到溫暖,光線

一下子射穿了我。

我坐在白晝,叮咚、叮咚,

那些聲音還在低吟,

我是不是太傲慢、太無助了?

歡樂的細節宛如遊戲。

耐心些,再耐心些——

我坐在白晝,那麼清楚,

可以看到它們經由春天

蹣跚而來,而同時有什麼在隕落。

它們像往常一樣敏感羞澀。

它們無處不在,而且

無休止地擴充著,擴充到

我的身體內部。這裡

既是開始,又是結束。

※刊於《北回歸線》第八期

聶廣友

古典集:忠誠

夜深,躺在床上翻手機,

看到年前和廣南回江西鄉下

拍的照片,放大,發現

那些山林、田地、金茅

就在眼前,未嘗改變,歷歷在目,

而有的,經過了周遭田地、

池塘等諸多次的變遷、改故,

順從著它們,在它們里依然保持了

親切的面容,它們這樣的到來,

令他驚心,又心有慚愧,他知道,

那是我們昔年已具有了美德,

那時呵,我們竟對單純、純樸、忠誠

渾然不覺。

王自亮

《上海》選第17

17

雨後上海,呈現出水彩畫的風格。

陽傘、人流和櫥窗里的模特,

加入汽車尾燈和輪轂的閃耀,

流淌著寶藍、深紅和靛青的色彩。

人群移動的色塊,路燈的投影,

建築的輪廓,玻璃與黃銅的反光——

一切都在流變,一切都不曾動搖。

從陸家嘴、五角場到靜安寺,

梧桐樹上的黃頭雀和白鶺鴒

從未停止過同氣相求的鳴囀。

亂,鐵血秩序,群眾運動,恢復,

人們出門時仍保持從容,顯得體面,

孩子們在台階上、房門後奔突嬉戲。

一種比宿命更強大的力量,

正支配著這座動靜相宜的城市。

沒有什麼能改變——

來到上海的人成為上海人的意志。

上海,給人帶來抽象的慰藉,

具體的彌合:用的是集裝箱巨輪上

汽笛的嗓音,這世界性方言。

哀愁含雨,狂熱如同雪霰,

一種鍊金術般的混合與覆蓋。

散發出檸檬酸味的草上黃色花朵閉合,

馬家浜雙耳罐打開,穀物與石器打開。

石庫門晾著內衣與花襖的天井閉合,

良渚玉琮打開,黑衣陶器打開,鹽、夢境與光芒打開。

長江的鑰匙,開啟太湖之秘境,

因渾濁和豐饒而渾然一體的東海,

拍擊著人聲鼎沸、屋頂錯落之城。

此刻,無與倫比的寧靜,灌注了

這兒的每一時辰,燦爛的海青,

正將巍然殿宇驅進一口青銅色大鐘;

而幾隻盲目的小鳥,自深郁的樹叢里

倏然起飛,投入無邊夜色。

※刊於《北回歸線》第十期

海岸

燈塔

冬夜的江岸無聲,少有人外出

我獨自在夢境閱讀家園

驀然抬手觸及天堂,即:

一束光明源自你,燈塔!

刺破夜色的光,因塵埃而飛翔

遮住整個航道及飛蟲

即刻包容萬象,撫慰心靈

恆遠的思慮略顯沉重

寧靜的航線一側

停著一條收帆的船隊,桅杆

猶如激情燃盡的殘骸

無暇顧及你的視線

它們已到達商業,抵達目的地

我淹沒在人流中,險象環生

奔騰的流水無處可攀

手臂只想努力揮動:

「燈塔,在這,能看見嗎?」

我能看見你,燈塔,如此的幸福

觸摸你的光芒更是一種奢華

而另一種奢望,便是進入內部

點燃內心的黑暗,你我的自身!

作於2001年

劍心

生存法則里

一直上演著玩與被玩的博弈

規則只是掩人耳目的把戲

而潛規則才是躲在

套路背後冷笑的真正玩家

玩心計的老手

常常會把陷阱偽裝成花朵

那些不按常理出牌的嫻熟技巧

玩的就是你的心跳

在這條走向死亡盡頭的路上

我無法繞道而行

越想潔身自好

越會成為被玩的對象

只有被玩過

才會懂得不再被玩

一個無知的遊俠

即使你敢玩命也只會落得

找不到丟命的地方

作於2015年6月7日

帕瓦龍

夜鷺(選1、2)

1

寫下「夜鷺」兩字,天色已然入夜

靛青色的冠羽、青灰色的翅膀

月光下若隱若現,白晝血紅的眼睛

因陽光遁跡黑暗而變得凝重、深邃

四月的星空,在櫻花的氣息里

更加蒼茫。作為這個城市的夏候鳥,它們毫無理由

繼承了愛克哈特神秘主義的哲學衣缽

每年悄然地來,默然地走。從來沒有人

說得清楚它們從何處而來,又回哪裡去

它們就像一群從存在主義大師薩特著作里

出逃的注釋,深奧、神秘

在嘈雜紛擾的世界裡,用自己看似

並不強壯的身體,坦然抗擊頹唐的鐘聲

貪婪的口欲和日趨惡化的環境

感謝白樂天、蘇東坡曾經在此白日依山

大運河、西湖山水依然如唐詩宋詞靈魂附體

無數的夜鷺、白鷺、池鷺和綠鷺……

把這裡當成它們真正的家

2

讀一本《自然的歷史》,會感到我吐露的愛

是多麼徒勞。許多鳥類

在兇殘的火槍下早已滅絕,那些憨厚

純真的眼睛,像低垂的經幡道不盡的哀怨

在一頁頁輕薄的紙里低聲啜泣

憑藉龐大的種群,野草般頑強的生命力

夜鷺繁衍的本事,猶如人類

迷戀青花瓷一般執著,生命密碼

一代一代遺傳至今

在茅家埠一排排筆直蔥鬱的水杉樹上

它們安然地隱匿湖光山色

即使在雷雨交加的五月,酷暑難熬的八月

從不奢望過多的同情和施捨

郁雯

情史啟示錄

我的情史是由他親口告訴我的

他攀著一棵梨樹,在昏昏欲睡的午後

噴著酒氣,表情嚴肅地通緝我的過去

我不相信他所說的,當然也不認識那些名字

他著急了,眼珠差點從眼眶裡跳出來

為了證明他的內容屬實,他進一步誘發我的記憶

——抖露的圖片與那幾個名字的主人相關

他說他就是流動的鏡頭,攝錄那些奇怪的瞬間

我問為什麼他總是埋伏在附近

他表示憤怒,頭髮一根一根掉下來

我依然感覺他在和我開玩笑

或者酒精起了致幻的作用

「為什麼篡改自己的歷史?」

吼叫的人自以為掌握了真實的證據

「人類歷史都在被虛構注膠,何況你眼中的影像」

他幾乎絕望了,但必須讓我承認——

他講述的關於我的羅曼蒂克情史

我堅決說不,不為強加的抒情買單

「你這是絕情的塗改」

好吧,我可以默認,算作配合他的「雅趣」

假想情史對於他是一味興奮劑

活得多麼無聊啊

作於2016年11月3日

※刊於《北回歸線》第十一期

鄒晏

霜降

我盡量,不多餘地傷感

記取一個簡單的慢節奏:秋水長天

霜白無意挾來的思慕:

我的葉子,全心全意地枯萎

黃了簾幕

正把人世趕入一場盛大的遺忘

踏過淺草與溪流

緣木之魚游遍南山

我擠在露水裡面

一些還在等待的燈盞和酸痛的骨刺。你說這是

因為我的到來,而被賦予新的形體

(你淡然的面容

加速了我沉醉的姿態)

像魚鱗一樣落下

※刊於《北回歸線》第十一期

歌沐

從第七醫院穿過

有男人帶著女人。女人看見我,下頜一沉:

不要進這個門,這裡都是騙子。

不要來這裡看病。他們要把我關起來。

醫生都去死!我死了嗎我

她邊提高嗓門邊拍胸脯,拍得很用力

她喊罵每個路過打量她的人,

待我,卻誠意告誡:

「不要進這個門」

她壓低聲音像勉勵:孩子,你要好好長大。

我不由停下腳步,恭順受教

直到他們把她拽走

她的眼睛始終盯著我,彷彿掩護戰友

就在我身邊,她被子彈擊中

對著我說,囑咐的話。

作於2017年5月13日

※刊於《北回歸線》第十一期

石人

海風之餘

在異國的站台上,被吸幹了汁液的椰子留下空殼,

沒有顯赫,也沒有高貴。丟棄這一秒鐘在滾動,

但已經替代了酷日,隔絕了玻璃的語言熟知寒冷,

短暫行程就像是煎熬的慾望,還要默誦律令。

這並不是我生存的技能,曾經享受的那些峰谷浪尖,

也會掀動某些不可告人的隱秘,像一顆顆木頭腦袋,

只有在燃燒以後,灰燼騰空才得以真相大白,

才得到質詢的滿足,才有著囚徒一樣的平靜。

看見我的眼睛了嗎,廉價超市貨架一樣繁雜

而又遠隔數千公里的黑色的鏡像,對於這個海島

需要做出更精確的描述就是讓自己成為夢魘,

晝夜蹲守路口,內心匯聚著另一生的渴望。

然後,帶著利己主義的笑容,在陌生的城邦,

逡巡每一個足跡,滿大街重複迴響的摩托的轟鳴,

捲起鐵鏽味的海風,裹挾著過去與未來之間

最閃耀的積塵,從我身上吹落這一隻椰子。

作於2017年1月15日越南芽庄

陸陸

映雨

在鏡里的是你的臉嗎

在花上的是你的手嗎

在水中的是你的足嗎

在月下的是你的眼嗎

今夜有

紅天際的,是霞

映帶湖山的,是月

映對笑臉的,是鏡

我生江南

映照一生的是

李平

垂柳

那棵被雷電掏空的樹叫敗柳

家燕們朗誦的詩叫柳絮

春天了,萬物生

也應該允許柳蔭轉動它的眼睛

它的體內原先是一座教堂

現在是清真寺

每個禮拜,牛羊從它門前經過

這些牲畜

也藏著我的私慾

有飲食,有男女,有睡眠,有生意

放下包袱的時候

我喜歡短裝,在垂柳下慢跑

打太極、踢足球,那臨門的一腳

屬於築好的巢

我熟睡的時候

還捧著一壺花間酒,誰來

都可以喝兩口

只要你沿著河邊的垂柳

不走正道

隨時都可以找到我命定的居所

儲慧

玫瑰花的葬禮

又想起了你,那條瀕臨死亡的魚

你吐出的煙圈,空蕩蕩迴旋在夜的拐角處

如果神還賦予你最後的幾秒

那麼請你保持冷靜,還有那不露聲色的眼神

如果絕望是一幀曝光的相片

那麼曾經被記憶過的,眼前閃動的。如今已慢慢平息

冬天就要遠去,它將帶走我們一路丟失的情緒

你的體內從來沒有存貯過火柴

但為什麼?我一想到你就會有被灼燙的感覺

也許,你遊歷的正是我還在遊歷之中

你展開輕盈的鰭從我的長袖中游出。親愛的魚

和我一起出發吧!去找尋夢寐以求的虛幻

去參加一場被玫瑰花簇擁的葬禮

那是我們值得擁有的

只是煙圈一樣空蕩蕩的命運,緊箍著我們的細腰身

但我的愛,它絲毫沒有放鬆的跡象

※刊於《北回歸線》第十一期

林蔭

秋天,我出生的季節

作為果實,你不會知道,

秋風對我的撫摸,

有多麼纖細!也不會知道,

秋雨對我的訴說,

有多麼親昵!

秋蟲用呢噥描繪深情,

秋蟬用歌唱傳遞溫馨。

荷很含蓄,像嬌羞的少女,

把美艷的心事包藏很緊。

一陣劇痛過後,

蓮子的美麗驚世駭俗!

……

所有這些受派遣的精靈,

紛紛受命,列隊在這秋天,

——我出生的季節,

等待檢閱!因為上帝,

為我安排了一場沒完沒了的盛宴!

當桂花撒滿大地,

我在秋雨的襁褓里,

手執桂花酒而來。

因為臨近中秋,

自然選擇晴朗的月亮做我的名片!

從古老的月桂樹上,

悠然撒落,

不知藍色月光下,

誰,會是那輕輕洒掃,

小心收藏的人?

倪志娟

頭髮上的鳥巢

——寫給女兒

我帶給你的消息

忽遠忽近,你必不能懂得

我想說的,是你頭髮上的鳥巢

春天,我們窗外總有燕子的蹤跡

它們靜默地縮成一團

有些憂傷,彷彿不勝春風的料峭

你不斷擦去本上的小墨點

卻不知道

我餵養的鳥兒已經長出了翅膀

燈光下,你抬起頭

對我乾脆地笑

一甩頭髮,彷彿無牽無掛

子張

林子就這樣寧靜下來

林子就這樣寧靜下來

鳥兒畢竟是肉做的呵

所謂大鳥

不過是一塊較大的肉

它懼怕一切突然的閃擊

孩子的彈弓

獵人的槍筒

鼓師們迎神的陣陣喧騰

這個夏天沒有過完

知了們便不再叫了

一場急雨掠過天空

之後

作於2013年8月27日早

許春波

一縷酒從牆外,虛掩著長出

風起

窄的木門,就開了

陽光,堆砌成簡單的牆

圍住影子

一縷酒從牆外,虛掩著長出

顏色蔥翠

拉著你走出,天空高遠

將酒一條條採摘

待一些字微暗時,完好無缺地喝下

心,清瘦起來

一小塊聲音,蘸著酒

隨夕陽,慢慢落下

老廟

野豬群

當冬夜弓腰持著利器

野山排出長長的爪足形同章魚

一隻兩隻三隻四隻

五隻「尋根」的野豬嗅路逼近

準備襲擊浙南某山村

可頭剛拱入守候已久的射擊圈

便土銃齊發喊聲乍起

結果突圍中犧牲了一隻

並咬傷了一位最老的獵人

一群獵人扛著獵物抬回首領

狩獵的興奮喚醒了小腳媼嫗

整個山村如祭祀圖騰

獵人是山民的領袖大山的主宰

他們接受了妻子的愛撫娃兒的歡呼

可第二天清晨

獵人們的家裡卻都少了家畜

白光下一隻兩隻十三隻野豬

豎起鬃毛剽悍地繞著村落

暴眼示威莊嚴遊行

正當獵人們尿濕褲襠抖瞄準星

柵欄里豢養的牲畜又一片嘶鳴響應

獵人們才認出打死的那隻

是首領家失蹤幾年的雄豕

野豬群如入無人之境

訪問了每個久違的柵欄與同類

便排一路列隊向野山掉頭回營

在它們後面村口

兩個最年長的撐舉披紅的豕屍

全體獵人額手稱慶然後端槍

為反抗暴力和奴性的野豬群

鳴 銃 送 行

丁金龍

去昭明寺

去昭明寺要從天王殿進

我有捷徑

從邊門徑直往裡

我不去求什麼

我就想

在韋陀菩薩坐像前的佛號里

坐一會兒

我就坐上一會兒

靜靜地坐上一會兒

張革

老去

當疾病纏身

蒼老加快了來臨的步伐

你再不能輕快地推開一扇門

也只能緩緩地坐下

你的目光持續停留在窗外

並非是你看到很多

而是你回憶起了很多

少女那沒有皺紋的臉龐

忍冬樹的氣味知更鳥的叫聲

你曾清晰地數著自己的肋骨

和戀愛時滾燙的皮膚

吃飯時母親關切的眼神

而現在你像一條老狗

巨大的聲響只能讓你睜一下眼

隨即又閉上

只有關節一陣陣刺痛

讓你發出低沉的呻吟

年輕時你把熱淚含在眼裡

而現在卻一滴一滴

滴在歲月的袖口上

侯倩

還魂

如兩片陰影太偶然的重疊

一名初識的故人

坍塌了我水底的墓穴

於是送還時間的潮汐

昔日的流放地

琥珀里的故都

燈花漸暗

騎馬歸來的秋天

於是溯回前世的水域

水裡參差的詩人

遺傳相似的絕症

分泌相似的晨昏

流毒,以及光速

孤獨,作為終極的信物

而時間過於汪洋

而我其實需要

一個肉身的刻度

縱使世紀的流浪者

從不言及出路

但歷史若不刺穿肉身

怎會輕易從表面滑落

半截年輪早已沉沒

這盤桓多年的隱疾

風裡的往事哀息

你是如何,一眼就覺出

淚水迴流呵

山河倒轉,星辰殞沒

水底的我腐屍多年

岸上的我終於婆娑

「北回歸線」三十年詩選編輯後記

■「北回歸線」三十年了,詩選部分由我和阿波負責編選。由於年代久遠,詩人眾多,如何排列是一個問題,所以,我們首先決定的就是這個順序排列的問題,按照歷史的時間表進行選擇以及安排前後順序。就像出場序,一切均按照出現在「北回歸線」詩刊的先後來進行編排,雖然我不願意排在第一位,但歷史使然,也只能這樣,這並不是賣乖,是真實的想法。第二便是對於具體的詩歌選擇,因為考慮到北回歸線的詩人們其實大多數都已經很成熟,這麼多年的寫作思考,也都有了自己的風格和作品。相信自己對自己的作品一定會有更好的認識。所以,原則上,我們決定由詩人們自己選擇和決定。(有少部分作者自己覺得需要商量的,我們再進行挑選和決定)。第三,三十年來,「北回歸線」有很多國內優秀的詩人作品發表,故此,我們專門把詩歌部分分為了「北回歸線同人」和「北回歸線同行」。這樣兩個專欄。又因為頁碼所致,「北回歸線同行」的兄弟姐妹們只能是每人一頁,以示敬意和感謝。但即便如此,依然有四十多位沒法選入,只能歉意了。第四,尊重目前的格局。歷史上曾經進入但目前不在的,一概不選。將眼光放在未來和發展為主。令人高興的是,「北回歸線」三十年來,不僅沒有消散,反而隨著時間的延伸,越來越多的優秀詩人、翻譯家、理論家等紛紛加入,使得「北回歸線」目前的陣營變得極為強大,人員也越來越多,緊密活躍的都有了30多位!這說明了我們的這個詩歌群體生命力的充沛與格局的宏大。心中有天地,才可以安排山河!我一直這樣想,並希望「北回歸線」的詩歌天地更加廣大,以至於無窮無盡!

——梁曉明

■對於「北回歸線同人」和「北回歸線同行」兩部分的具體詩選,我做些說明。前一部分如曉明所說主要由作者自己編選提供,部分作者我們根據篇幅作了某些選擇,可能沒有一一通知到每個作者,還望諒解。照片和簡介原則上也是作者本次提供的,部分作者沒有提供,我們沿用了年刊第十期的照片和簡介。「北回歸線同行」詩選在我和曉明商定詩人名單以後,先是由我從各期年刊的詩歌中選擇,然後和曉明一起確定的。

在通讀「北回歸線」各期年刊詩歌的過程中,我數次激動不已。特別是在我未參與編輯的前六期中,好幾個詩人,雖然名字熟悉,但於我而言,是第一次直接感受到他們詩歌的力量和珍貴。這種強烈的感受也源於這些詩歌寫作的時間,「北回歸線」三十年,承載了中國當代詩歌最優秀的詩人和他們本身引以為傲的作品。在年刊第一期中有萬夏的《關於詞語的五首詩》,我們選擇了其中的《本質》,當時偷懶去網上找電子稿,發現網上的文本和「北回歸線」第一期上的有很大差異,能肯定的是年刊上的文本更好並且刊於1988年,這也是這本詩選出版的價值所在吧。

我個人於詩歌有非常大的傾向性,在「北回歸線同行」篇目選擇過程中雖有提醒自己這一點,還是有點不安,好在有曉明把關,希望不至於過分偏頗。另外,前六期年刊沒有電子稿,所以「北回歸線同行」詩選的大部分是手工錄入的,在此感謝浙江大學蔣茵迪同學的幫助。

——馬越波

■文集由長江出版傳媒·長江文藝出版社於2018年7月出版。《北回歸線》編委會編。

■文集分詩歌卷、理論卷、翻譯卷、回憶卷、編年卷,全面展示「北回歸線」三十年的創作和實踐。

■文集在亞馬遜、京東、天貓的淘寶、噹噹等網站和國內各城市的新華書店均有銷售。

7月15日文集首發式

◇文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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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先鋒詩歌

「北回歸線」三十年

目錄◇

詩歌卷

○「北回歸線」同人詩選

梁曉明詩選/3

劉翔詩選/9

阿九詩選/22

梁健詩選/33

南野詩選 / 41

傷水詩選 / 49

晏榕抽屜詩稿選 / 58

方石英詩選 / 66

伊甸詩選 / 74

馬越波詩選 / 81

張典詩選 / 91

章平詩選 / 101

小荒詩選 / 110

千葉詩選/ 117

汪劍釗詩選 / 126

紅山詩選 / 135

遠寧詩選 / 142

聶廣友詩選 / 148

王自亮《上海》(節選) / 160

海岸詩選 / 170

劍心詩選 / 180

帕瓦龍詩選/ 192

郁雯詩選 / 203

鄒晏詩選 / 210

歌沐詩選 / 219

石人詩選 / 228

陸陸詩選 / 237

李平詩選 / 243

儲慧詩選 / 250

林蔭詩選 / 258

倪志娟詩選 / 264

子張詩選 / 271

許春波詩選 / 279

老廟詩選 / 288

丁金龍詩選/ 292

張革詩選 / 298

侯倩詩選 / 304

○「北回歸線」同行詩人

何小竹 / 309

王寅 / 310

萬夏/ 311

嚴力 / 312

王小妮 / 313

耿占春 / 315

潞潞 / 316

王家新/ 318

洛夫 / 320

藍藍/ 321

西川 / 322

鐘鳴 / 323

太王/ 325

陳超/ 326

沈葦 / 327

葉舟/ 328

張曙光 / 329

臧棣 / 330

馬永波 / 332

黃燦然 / 334

胡加平 / 335

森子 / 336

敬文東 / 337

江離/ 338

桑克 / 339

楊子/ 340

十品 / 341

寒煙 / 342

馬莉 / 343

邊圍 / 344

茱萸 / 346

草樹 / 347

舒航 / 348

田原 / 349

郭靖 / 351

啞石 / 353

李少君 / 354

趙佳 / 355

理論卷

劉翔重建當代詩歌精神 / 362

晏榕詩的復活:從敘事的「無能」到意義的重構

——兼論一種呈現詩學 / 374

梁曉明等冬夜暢談

——與新疆朋友們飲酒談詩 / 395

南野托·艾略特《荒原》重讀 / 399

徐敬亞失語的詩人 / 413

陳超現代詩:作為生存,歷史,個體生命話語的「特殊知識」 ——問與答(▲提問者:文藝學碩士生李志清) / 420

耿占春傾聽語言 / 431

西川與弗萊德·華交談一下午 / 435

柏樺「比冰和鐵更刺人心腸的歡樂」

——波德萊爾在中國 / 443

翻譯卷

阿九譯拉金的一組生前未發表的詩 / 451

海岸譯狄蘭·托馬斯的詩(10首) / 459

倪志娟譯華萊士·史蒂文斯詩選 / 474

汪劍釗譯丘特切夫自然詩十首 / 483

回憶卷

王建新在初創《北回歸線》的日子裡 / 495

梁曉明我的回憶 / 498

劉翔《北回歸線》的第一片樹葉 / 503

阿九為下一個三十年開篇 / 510

晏榕我和「北回歸線」 / 517

馬越波人與詩 / 519

傷水「漸漸散開的透明過程」

——關於「北回歸線」的記憶片段 / 522

王自亮「他們是誰,他們怎麼寫」

——我心目中的「北回歸線」 / 538

儲慧關於「北回歸線」的幾個片斷 / 544

石人約在金秋

——我與曉明兄的28年 / 549

張革「北回歸線」的邊緣人 / 551

陸陸那些名字將成為地址

——「北回歸線」瑣憶 / 553

◇「北回歸線」編年紀 / 558

◇北回歸線文獻作者索引(1988-2017) / 5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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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勞模

No.2018-220/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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