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玄秘京都伏見稻荷大社

◆《日本新華僑報》特約記者 王雅囡

在號稱有八百萬神靈的日本，大大小小的神社遍布。街頭巷尾、坡前崖下、鬧市郊野，甚至大海的波濤之中，都能看到狀如漢字「開」形的「鳥居」——類似中國的建築「牌樓」。在這些數不清的神社之中，唯獨京都的伏見稻荷大社名氣最盛、規模最大。據報道，在評選的「外國人中最有人氣的日本景點」排名中，伏見稻荷大社連續五年蟬聯第一。伏見稻荷大社是不收門票、不設圍欄、一天24小時隨時都可以拜訪的地方，這麼一個「大門洞開」，毫無神秘感的地方，究竟魅力何在呢？難道之前的打開方式是錯誤的？帶著一肚子疑問，我決定再去拜訪一次。

伏見稻荷大社位於京都東南部的稻荷山，是日本三萬座稻荷神社的總本社，有著一千兩百多年的歷史，光是這驚人的數字就足以讓人對稻荷大社高看一等。跨過入口處巨大的硃紅色「鳥居」，在銜著稻穗的狐狸使者的注視下，漸漸進入神所居住的世界，我固然不信奉神道教，但看著沿著山勢而上的大大小小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鳥居」，也會忍不住感嘆這是一個神奇的地方。

白天的稻荷大社總是人潮熙攘，最開始的那一段登山道，用摩肩擦踵來形容也不過分。行走在「千本鳥居」的叢林之中，根本來不及細細感受神居之地的靈性，身邊熱鬧的人聲提醒我要時時留意躲避，生怕不留神阻了誰人的去路或是遮了哪只取景器的主人公。與同伴走散更是常事，索性停住了腳步。山道旁一灣小池迎著細雨，幾隻碩大的好像已經成精了的鯰魚悠遊其中，吸引「不知魚之所樂」的我。

人多，是有理由的。在華夏文明中，我們相信「羊大為美」，而在一水相隔的日本，人們似乎更青睞於「小東西」。代表了平安時代美學高度的《枕草子》，告誡人們「小小的東西總是美好的」；日本民間廣為流傳的桃太郎、一寸法師和瓜子姑娘的故事，也都是以小勝大，日本大部分神社的「鳥居」都是小小的，剛剛能夠兩人並行。稻荷大社的這一萬座「鳥居」，連綿不絕，像一條火紅色的巨龍，依山勢盤旋，直至稻荷山頂，是何等壯觀，雖然一反日式審美幽玄侘寂的風格，卻也因其獨特而備受矚目。更勿論，這古老建築，依偎著稻荷山，俯視著千年古都的起落沉浮、因緣聚散、悲歡離合。每一座鳥居，就像是一隻木簪，人們默念著心愿，把它插在稻荷神黛青色的雲髻之上。稻荷大社不言不語，默默承擔著古往今來一代又一代普羅大眾對於幸福生活的祈願。

夜幕緩緩閉合，最後一縷光線消失的時候，月亮也在東山上露出溫柔的臉龐。已是月中，明亮的溫婉的笑容。在日本的傳統文化中，農曆的十四日有一個特別的名字——「待宵」，這樣的夜晚往往容易發生鬼怪狐妖的靈異事件。稻荷神的使者剛好就是狐狸，這神社之中隨處看見狐狸的形象。呵，來吧，來吧，神話傳說中哪一隻狐狸不是婀娜多姿溫柔多情的，若可與之結識，留一段奇異迷離的回憶，此生也無悔了！

白天的稻荷大社熱情的、寬容的，敞開懷抱迎接朝拜的人群，接納他們虔敬的心愿。夜晚，全然換了一副模樣。此時的稻荷神社，是神秘的、神聖的、也是迷幻的、亦真亦假的。參拜道沿途設置有路燈，最初的一段緩坡旁擠擠挨挨的矗立著許多信眾供奉的石燈籠，石燈籠的影子投在地上，參差不齊，深淺不一，遠遠看去，彷彿神明在幽暗處撥弄著琴鍵。不久便步入「千本鳥居」，密密匝匝又是一番模樣。沿途燈光穿過樹枝和林立的鳥居隱隱的透在地上，左右兩側對稱的燈光把一座座「鳥居」剪影、拉伸、交疊，在深灰色的地面上形成了京都著名的「西陣織」一般的紋理模樣，莫非，這是稻荷神在夜深人靜之時為自己編織著七彩羽衣。

稻荷神是「庶民的信仰」，最初並沒有引起平安時代貴族公卿的重視，後來因為它在民間的影響力巨大，公家才不得不被動承認了稻荷神社的地位。當初蘇子泛舟赤壁，望著月出東山，慨嘆宇宙浩瀚，縱論生命短長，留下了千古傳頌的赤壁賦。那是豁達的美、暢懷的美，是非有一定的悟性和修為不可企及的高度。我這樣的俗人只能抬頭看看月光，低頭想想自己的心事。今夜的稻荷大社，殿堂依然燈火輝煌，人們帶著對未來的美好祈願，帶著努力工作認真生活的熱情，虔誠搖鈴、擊掌、頓首，稻荷神也在即將圓滿的月光中接受人們的禱告。縱懷闊論的蘇子也好，虔誠參拜的眾生也好，都透出對生活的熱愛和對宇宙天地的仰望，這祈願生生不息。在這「逢魔時分」的月光下，我終於明白了稻荷大社的魅力所在。

夜更深了，我還是沒能遇著一兩隻動人心魄的狐仙，帶著些許遺憾拜別神社前的狐狸塑像，承載了人們那麼多心愿的稻荷神，也該小憩片刻了。■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