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馬杯作品】李想：遠嫁

大賽入圍作品

第201號

遠 嫁

文 /李想

月朗星稀，喧鬧了一天的校園漸漸安靜下來。

她剛洗完澡，最喜歡洗澡後一邊吹風一邊洗衣服的輕鬆感，抬頭晾衣服的空隙看到暗沉沉的天不見一顆星。傳說死去的人會回到天上化作星星繼續守護他們牽掛的人，她突然想到，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打電話回去完全是一時興起，從小到大她不擅於表達自己，在學校多是父母打電話過來詢問近況，她則永遠是那幾樣地回答，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但即便如此，這樣一通電話卻可以讓兩邊人都安心一段日子。也沒有想過打過去要說些什麼，但萬萬想不到竟會聽到那樣的噩耗。

接電話的是小妹，她說媽媽沒有帶手機走，留給了我；她說今天中午接到的電話，外公去世了，爸爸媽媽、爺爺，還有伯爹都過去了；她說媽媽不想讓你擔心難過所以沒有告訴你；她說奶奶現在在家裡照顧我……

她腦袋裡什麼都沒想，從接到電話到電話結束，她整個人都是懵的，小妹在電話里的哭泣猶在耳邊，可是她腦袋裡一片空白，也哭不出來。媽媽是外省的，和爸爸的家鄉還隔了一個省，坐火車要坐十幾個小時，然後轉客車要五六個小時的車程，最後坐三輪車或摩托車才到鄉下外婆家。

爸爸和媽媽是在外面打工認識並相愛的，結婚後生下她然後又出去了，可以說她是外公外婆帶大的，到她五歲的時候，爸爸媽媽回來接著她一起去了爸爸的家鄉生活。

現在她十九歲，這十幾年間，她回去的次數一隻手數得過來，漸漸地，她學會了這邊的方言，忘了那邊的；她知道了這邊的習俗，忘了那邊的；她認識了這邊的朋友，忘了那邊的。她還記得初來這邊的時候，外公也來了，她第一天去學校報到，初來乍到，她不會說這邊的話，聽不懂其他小朋友說的話，她這一天都很不開心，放學後，她一個人站在路口不知道哪邊才是回家的路，這時候，外公來了，他一臉笑容地抱起她，笑呵呵地問：「囡囡不曉得回家的路哇？外公來了，就莫怕了嚯!」想到這裡，她心裡難過起來。

高考之後，她回去了，一路上暈車暈得厲害，最後不得不靠暈車藥撐住。外公已經七十多歲了，人越來越老，病魔隨之而來，外公的身體越來越衰弱，前幾年還被診出患有較嚴重的糖尿病和高血壓，這幾年，更是病痛不斷。幹活兒回來看到我，外公愣了一愣，我又喊了一聲外公他才回過神來，然後兩邊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翹了起來，眼睛裡的歡喜簡直要溢出來。想到這裡，她的鼻頭酸了酸。

外公說話已不甚清楚了，不要說她這個不大聽得懂的，就是外婆、舅舅們也不大能聽懂外公講話，許是外公知道我們的難處，又或者他說話也辛苦，外公更不大說話了，大多時候就看著你點點頭，或自己在長凳一端坐著抽兩口煙。她想到外公這幾年被病魔纏身的痛苦和無人可訴的寂寥，以及那最後一次見他都沒有多和他呆會兒而感到壓抑，壓得她彷彿喘不過氣來。

然後她又想到了外婆和媽媽，媽媽這些年來總在抱怨自己不孝，沒能陪伴在父母身邊，沒能常回家看看，媽媽知道這個消息時該是怎樣地難受啊!她大口喘著氣，眼淚還是不受控制地滑落下來，掏出手機先打給了外婆。

「外婆，嗯還好咪?」她小心翼翼地問。

「囡囡啊？嗯曉經了嘿咪，冒些樹嚯，莫哭了……」外婆沙啞的聲音傳來，她的淚閘彷彿關不上一樣，淚水瞬間滂沱而下，說話更加斷斷續續了。

「外婆，您不要難過了，要保重好身體……」她不知道這些話用當地的話怎麼說就只好說普通話。後面外婆說的話，她一些聽得懂一些聽不懂，但知道是關心她的，她嗯嗯地回答，一邊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過了一會兒，感覺說話順暢了，才又打給爸爸，讓媽媽聽電話，本想著要開解媽媽，不能將傷心的情緒再傳給了她，可一聽到媽媽的聲音，她就壓抑不住，媽媽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她說：「……所以一定不要感冒啊，你外公就是因為感冒引發的……我好後悔沒有多陪陪你外公呀……所以啊，以後你一定不要嫁遠了啊，媽媽作為過來人，真的……」

她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自已，便走到陽台吹吹夜風平靜一下心緒，仰起頭，想讓眼淚倒回，卻意外看到天邊一點微弱的星光，她怔然，彷彿看到了外公明朗的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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