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民專欄|《大鏢客2》背後的西部槍手：獨行俠客還是無恥惡棍？
點擊上方「遊民星空」關注我們
1883年，美國堪薩斯的道奇市（Dodge City）。
在這座典型的西部城鎮，經常會有牛群從周邊運來，隨後通過鐵路運往東部各地。在道奇市，有一名叫盧克·肖特（Luke Short）的老闆——他為往來的商旅們提供烈酒和住宿。不僅如此，人們還喜歡在他的酒館裡賭博，或是和妖艷的陪酒女郎調情。隨著時間流逝，肖特的生意越來越好，但這也引起了同行的妒忌。
雖然肖特表面形象光鮮，但私下裡，卻多次遭到威脅。在意識到自己性命難保之後，他趁著一個月黑之夜，帶著所有細軟，悄然離開了道奇市。
當年的道奇市街景，該市也是當年美國西部城鎮的代表，直到今天，你還能在當地看到許多復古建築和關於牛仔和槍手的紀念碑
《荒野大鏢客：救贖2》中的美國西部
但事情並未結束，幾周後，道奇市的居民便注意到了異常：許多全副武裝的陌生人正在進入小鎮。但這些槍手沒有在街頭滋事，而只是表示，自己是肖特的朋友，和鎮上的其它老闆「有事商量」。
報紙很快發現，這些人的來頭很不尋常。其中一位是巴托羅繆·馬斯特森（Bartholemew Masterson）：一名手段老辣的槍械專家，和黑白兩道都有很深的交情——由於行蹤飄忽，人們經常稱他為「蝙蝠（Bat）」。
另一人是懷亞特·厄普（Wyatt Earp），是來自亞利桑那墓碑鎮（Tombstone）的著名槍手。不僅如此，他還擔任過治安官，沒人能說清他究竟殺過多少好人和壞人。與厄普同行的是約翰·霍利迪（John Holliday），一名善於用槍的牙醫，他的名字同樣在西部如雷貫耳。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12名其它槍手也來到了道奇，他們或許不像前三個人那麼出名，不過，由於全副武裝，他們顯然也是不容小覷的危險人物。在他們的保護下，肖特回到了城內，揚言要索回之前的一切。
被肖特僱傭的槍手們自稱為「道奇市維和委員會」，這是其中部分人員的合影，其中後排戴白帽者就是他們的主顧肖特，馬斯特森在後排左三，厄普在前排左二
局勢千鈞一髮，但威脅肖特的人被這種陣勢嚇怕了，他們決定和苦主「坐下來商量」。隨著雙方達成協議，馬斯特森等人相繼離開。期間，沒有人動過槍，甚至沒有人受到了威脅，事實上，僅僅他們的存在，就讓肖特拿回了想要的一切——因為在當時，沒有人和這些槍手說個「不」字。
什麼催生了這些危險人物？為何有人如此懼怕他們？他們的形象怎樣影響了電影和遊戲（比如R星的《大鏢客2》）？事實上，故事要從19世紀中葉的美國說起。
***
作為美國歷史上最狂野、最混亂，也最引人神往的地方，西部是數百部電影、書籍和遊戲的故事舞台。這種情況持續了大約70年，作為當時的象徵，「職業槍手」大約出現在1860年代。
當時，規模浩大的「西進運動」開始了。許多家庭乘著馬車和牛車，懷著對未來的嚮往，試圖在美國西部定居。由於當地的土地幾乎免費，因此，這些成了很多窮人的應許之地：他們有的希望在當地開墾農場和牧場，有的試圖找到金礦一夜暴富。當然，西部也吸引了許多商人，他們試圖在當地修建鐵路，或者在城鎮內經營各種生意，以便打出一片新天地。
反映「西進運動」的油畫
但西部的生活並不容易。這裡沒有基礎設施，醫療條件也不容樂觀。但更大的問題在於安全：在當地，政府只是空架子，連警察都極為有限。
不僅如此，還有許多罪犯混在移民中前往了西部，他們試圖以此隱匿身份，逃脫來自政府的通緝。同時，他們還知道，人口流動越大的地區，越能給他們的藏身提供保障——因為這些地區治安混亂，警力薄弱，當局無法徹查每個人的身份。在這裡，憑藉犯罪技巧，他們可以輕鬆獲得一切生活必需品，比如牛、馬和鈔票。
在開拓西部過程中，移民和印第安人爆發了激烈衝突。這幅照片拍攝於1868年，當時，一名野牛獵人被印第安人殺死後被割下頭皮，一名軍人和一名執法者正在勘察案發現場
印第安人的存在更讓問題雪上加霜。隨著世代生活的土地被侵佔，這些原住民開始奮起反抗，在一些地區甚至演變為大規模衝突。在《帝國時代3》資料片「酋長」戰役的第二幕，就反映過當時最著名的事件——小大角戰役：美軍的卡斯特上校衝進了印第安人的伏擊圈，最終全軍覆沒。
《帝國時代3：酋長》中有一關就講的是印第安人抗擊美軍的小大角戰役
也正是因為環境險惡，當地移民經常用槍保護自己。隨著人數越來越多，他們也開始在交通便利、土地肥沃的地區建造城鎮。在這些城鎮上，他們試圖通過建造教堂、學校來改善治安，不過，這些目標並不能一蹴而就。
為保護城鎮，移民們被迫聘請槍手、讓他們擔任治安官或保鏢，而在這些槍手中、許多都出身於當地的牛仔。
在西部歷史上，牛仔和槍手幾乎形影不離。最早的牛仔是墨西哥北部的牧民，後來，隨著當地被美國佔領，新定居者們也沿用了他們的裝束和生活習慣。
油畫：1830年代，墨西哥-美國邊境的牧牛人——後來西部牛仔的前身
牛仔的主要工作是為牧場主放牧牛群，並將它們護送到市場上出售。因為路途遙遠，而且極有可能遭遇襲擊，牛仔們都要攜帶槍支，在複雜的環境下，他們也練就了一手極佳的槍法。
後來，有些牛仔因為失業或貪圖報酬，最終成了職業槍手。而從職業槍手中，又分化出了兩類人：不法分子和治安官/保鏢。但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最初沒有明顯的界線：這兩類人都膽大包天、槍法奇准，但又居無定所、四處謀生，為了酬勞，他們願意不惜生命懲治歹徒或以身試法——一切都取決於誰是他們的主顧。
《荒野大鏢客：救贖2》預告圖，和遊戲中表現的情況類似，當年的槍手實際是遊走在黑白兩道之間的一種特殊人群
***
前面提到的馬斯特森和厄普就是典型，他們在年輕時都怙惡不悛，後來陰差陽錯地成了懲惡揚善的執法者。不過，在傳奇色彩上，與一位叫威廉·蒂曼（William Tilghman）的槍手相比，他們還是未免有些遜色。
與馬斯特森和厄普類似，蒂曼出身牛仔，早年曾混跡於黑白兩道，後來，他在鐵路公司謀得了一個狩獵野牛、為員工提供伙食的職位，這讓他練就了極好的槍法：據說在7個月內，被他射殺的野牛就有3300頭之多。
隨後幾年，蒂曼的生活並不如意，曾因偷竊多次被捕，不過後來，他還是設法獲得了一個執法官的職位。
後人繪製的蒂曼肖像
1887年7月4日，在蒂曼供職的堪薩斯州法默市（Farmer City），有一名叫艾德·普拉瑟（Ed Prather）的無賴到處開槍。聽到消息，蒂曼立刻前去與之對峙。看到執法官走來，普拉瑟蹩進了一家酒館，繼續在這裡滋事。
面對蒂曼的勸告，普拉瑟開始掏槍挑釁。在1秒內，蒂曼拔出武器、連開兩槍，每發子彈都命中普拉瑟的要害。
由於這一幕發生在眾目睽睽下，蒂曼很快聲名鵲起。雖然後來，他曾在許多城鎮供職，並不止一次被迫動槍，但在絕大部分情況下，如果要制止鬧事和幫派槍戰，他只需要走到現場即可——大部分犯罪分子都害怕蒂曼，甚至會直接從他擔任執法官的城鎮逃走。蒂曼的傳說終結於1924年11月——當時他和人爭執，最終被後者槍殺——當時，蒂曼已經70歲，還在俄克拉荷馬州的克倫威爾市擔任警長一職。
步入中年後的蒂曼
從蒂曼的經歷中，我們不難發現一些有趣的事實。在文藝作品中，出於視覺和敘事上的考慮，殺人的情節極為尋常，但在現實中，除非必要，槍手不會隨便開火。
事實上，他們和蒂曼一樣，都以迫使對手就範為主，而不是藉助拔槍讓事態難以收拾。另外，即便爆發了槍戰，其過程也很快——拉鋸戰極少發生，按照記錄，當時西部最大的一場槍戰也只有不到15人參加，期間，雙方也只是互射了30發子彈而已。
現實中的槍戰和虛構完全不同
懷亞特·厄普的證詞可以為這一點充當證明。在談及當年的槍戰時，他表示，它們和電影上的情況完全是兩碼事，另外，好的槍手未必殺人很多——尤其是在出名後，他們僅僅出現在現場，就會令對手望而卻步。
同樣，厄普還指出，對槍手來說，精通射擊、無懼死亡只是一種「次要的品質」，相反，審時度勢、行動敏捷和保持冷靜才是一名好槍手真正需要的。
厄普解釋說，在槍戰中，如果自己出槍晚，此時，就算是槍法再好也無濟於事，這就要求槍手仔細觀察對手，同時，他還不能因為恐懼等分神，因為錯失目標會讓他失去生命。
按照厄普的回憶，槍戰中最重要的是審時度勢、行動敏捷和保持冷靜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些品質也完美地體現在了厄普身上。在眾多槍戰中，他只受過一次傷——1929年，厄普以81歲高齡在一間租屋中平靜去世。
不僅如此，從蒂曼和厄普身上，我們也不難發現，他們的經歷和文藝作品中的描述大相徑庭，他們不是孤膽英雄，生命中也不全是風流韻事和槍林彈雨。只是由於文藝作品的演繹，他們的知名度才要遠遠大於當年。
***
類似的情況也適用於最傳奇的槍手——「比利小子」（Billy the Kid），到今天，他的傳說甚至遮蓋了現實。
關於比利小子的故事很多，比如說他殺死過至少21個人，其中很多是槍法高明的警察和久經戰陣的殺手。再比如他的出槍速度極快，從拔槍到開槍只需要0.3秒鐘。還有說法顯示，「比利小子」殺人都是不得已而為之，他實際是一位蒙冤的孤膽俠客。
但現實遠不如傳說豐富多彩。比利小子的真名叫亨利·邁卡蒂（Henry McCarty），14歲時母親就因病去世，在失去了撫養之後，他很快學會了開槍和盜竊。1877年，邁卡蒂犯下了第一樁命案：在爭執中殺死了一名鐵匠。
比利小子的真容，在當時的西部槍手中，他確實算是相當年輕的
在流亡期間，一位英國商人招募了他，還請他擔任牧場守衛。對這位恩主，邦尼忠心耿耿，但好景不長，這位商人很快死在了生意對手手裡。這次，邁卡蒂和同伴們被激怒了，他們立刻組織起來，找到殺手，並將他們全部處決。
這次事件，也成了「比利小子」傳說的源頭，以及他個人不幸的開始。警方認為這個危險人物可能成為禍害，於是開始了一場漫長的追捕，在這個過程中，「比利小子」牽扯的命案越來越多，儘管大部分兇手實際另有其人，但它們很快還是被添油加醋地傳播開來，並逐漸和真實混雜在了一起。
「比利小子」很快發現，自己的名聲成了累贅，幾乎每到一地，都會有警察聞風而來。走投無路之下，他試圖通過自首換取寬恕，但這只是警方的圈套：在踏入警局之後，他便被當場逮捕。
這讓「比利小子」鋌而走險，押送途中，他殺死了兩名警察，再次開始了亡命生涯，但這次，他沒有交到好運——不久之後，他便在逃亡途中被一名警長擊斃。
繪畫：擊斃比利小子。按照一種說法，當時比利小子並沒有意識到警察已到身旁，所以沒能及時掏槍
從職業槍手到亡命徒，「比利小子」一共只殺過7人，而在他們當中，只有不到三人死於真正的槍戰。另外，「比利小子」的經歷也表明，作為遊走在社會邊緣的職業打手，如果不能及時洗白，他們就註定會越陷越深，直到被一顆不知何處飛來的子彈終結。
***
正是因此，聰明的職業槍手通常會抓住一切金盆洗手的機會。其中最成功的也許是約翰·斯勞特（John Slaughter），在當槍手時，人們稱他為「德克薩斯人」。少年時代的斯勞特遊手好閒，在這個過程中，他學會了牧牛和說西班牙語，並向印第安人學到了很多生存技巧。在青年時代，斯勞特經常被政府僱傭，同印第安人作戰，有人他也會替人出頭，捲入牛仔和幫派之間的糾紛。
雖然約翰·斯勞特身材短小，但卻讓人過目不忘。有傳說顯示，他僅盯著對手就足以讓後者投降。歷史記錄顯示，斯勞特參加過8場槍戰，並且殺死了至少4人。不過，由於他曾經作為偵察兵參加過美國內戰，還幫助政府捕殺印第安反抗者，真正命喪他槍口之下的人肯定要多得多。
和其他人不同，斯勞特懂得適可而止，另外，他也不像「比利小子」一樣無腦殺人，在槍戰之前，他非常注意收集證據，甚至會給對手設下圈套，從而將槍戰包裝成正當防衛。也正是因此，一位朋友這樣描述他：「斯勞特是我見過的最卑鄙的好人。」
晚年身著當年裝束的斯勞特
當然，作為一個聰明人，斯勞特清楚槍手生涯不會長久，也無法靠它安身立命。在亞利桑那州，他靠所得買了一個大牧場，佔地超過26000公頃，不僅如此，他還在牧場附近的道格拉斯市擔任了執法官。
當時有幾個幫派在道格拉斯市活動，在斯勞特的整治之下，他們很快就銷聲匿跡，因為不法分子都知道，在槍戰中，自己還是不要面對這樣一位「前輩」為好。
晚年的斯勞特生活富裕，不僅牧場的生意蒸蒸日上，還成為了一家銀行的合伙人，不工作時，他就去酒店玩紙牌遊戲，一玩就是24個小時。從某種意義上說，斯勞特正是當年美國西部人的寫照：他徘徊在正與邪之間，身份集槍手、執法官、偵察兵、牧場主於一身，性格洒脫狂放，不僅如此，他還參與了與印第安人的衝突，並見證了職業槍手的興衰——1920年2月，斯勞特以81歲高齡在睡夢中去世。
***
在1890年代後，作為一個特殊人群，西部槍手逐漸衰落。這也是《荒野大鏢客：救贖2》的背景時代——當時發生了許多影響深遠的大事件，它們在遊戲中也有提及，其中之一是鐵路不斷延伸。在1869年，太平洋鐵路通車，率先將當地和東部連接起來，而在1880年代後，民間和官方投資的鐵路更是不斷拓展，甚至延伸到了偏僻的德克薩斯、亞利桑那等地區。這些鐵路帶來了農具、種子、書籍、機器——它們是構建文明社會所需的一切。同時，交通發達還帶來了經濟繁榮，並讓年輕人找到了比牛仔更體面的工作。
鐵路的到來，改變了西部居民的生活
同樣，對西部警察來說，鐵路也減輕了他們的壓力，由於鐵路網四通八達，警力可以被迅速調動到最需要的地方；這一切都增大了不法之徒的壓力。
在1890年代，為了西部的穩定，政府也開始大力追捕槍手中的桀驁不馴者。當時的美國總統是威廉·麥金萊，他曾在競選期間表示，西部存在暴力泛濫的情況，他需要給這種局面一個「了結」。
麥金萊總統
正是因此，我們將會在以這段歷史為背景的《荒野大鏢客：救贖2》中看到槍手們的末路。面對政府逼迫，主角摩根也將被夾在江湖道義和歷史潮流之間進退兩難。不管他何去何從，有一點可以確定，在1900年之後，職業槍手在西部已相當罕見——此時，他們要麼被逮捕和處決，要麼偃旗息鼓，回歸平凡的人生。
***
雖然在美國西部歷史上，槍手的存在非常短暫，但他們粗獷的性格和追求自由的精神，卻引發了公眾的無限遐想。這種情況，也呼應了工業文明下民眾的逆反心理，他們痛恨城市生活的矯揉造作和循規蹈矩，而是更嚮往無拘無束、浪跡天涯的生活形態。於是，雖然槍手在現實中消失了，他們的身影卻在各種作品上活躍起來。
槍手形象的風靡，可以追溯到19世紀末，當時，隨著美國公眾文化水平的提高，以及印刷業的發展，廉價小說迅速佔領了當時的出版市場。為迎合公眾的口味，書商出品了大量以西部為題材的小說。其中最著名的是「比德爾的一角錢小說」，該系列一上市就賣出了6.5萬份，到1920年代末已經出版了超過300部。隨著電影的誕生，西部槍手的知名度又被推向了一個新高度。
比德爾的一角錢小說：當年的美國爽文
不僅如此，早期電影還為西部槍手塑造了一個定式般的形象，它們延續至今：比如寬邊帽、馬靴、套索、左輪槍+壓桿槍的標配，另外，槍手的品格也被美化成了一種有擔當的個人英雄主義……他們極大滿足了男性和女性受眾的審美需求——這一點甚至持續至今，細細想來，你會發現，從早期的電影《列車大劫案》、到後來的《荒野大鏢客》《豪勇七蛟龍》和《被拯救的姜戈》，再到R星的《荒野大鏢客：救贖》，其中的槍手形象幾乎如出一轍。
再過不到3個月，《荒野大鏢客：救贖2》就將上市，玩家對西部的熱情也將被再次點燃。儘管在歷史上，槍手們遠沒有那麼瀟洒——他們生活充滿了艱辛，隨時要擔心仇家和警察的追捕，但在另一個世界，他們永遠是自由和洒脫的：這裡天高地闊，他們騎著高頭大馬永遠恣肆前行，直到融入燦爛的夕陽裡面。
※《合金裝備》電影導演公布概念圖 慶祝遊戲31周年
※美軍方警惕「合成生物學武器」，基因編輯成為新的國家安全威脅
TAG:遊民星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