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潭寺出了個評書武狀元
龍潭寺出了個評書武狀元
文丨葵哥
一聲尺木乍登場，滾滾滔滔話短長。
前史居然都記著，剛完三國又隋唐。
這是清代詩人諸明齋寫的一首《說書》詩。很多人小時候對聽評書的記憶，台上四大件——扇子、醒木、汗巾、蓋碗茶。只聽得啪的一聲，驚堂木一響，上回書說道……這便是開篇。如果是且聽下回分解，那就一溜煙趕緊散場，要收錢了。
話說清末民初，雖然社會動蕩，民生疲敝，但四川的評書，卻逆風飛翔，逐漸進入了一個繁盛時期，僅成都一地就有幾十個書場，深得市民喜愛。清光緒年間成都人邢錦生在一首錦城竹枝詞里寫道：
蕭條市井上燈初，取次停門顧客疏。
生意數他茶館好，滿堂人聽說評書。
且說1933年第2卷第2期的《四川月報》，刊出了一篇文章，叫《成都之說評書業》。
文章講述了成都評書行業的歷史與現狀，文中寫道：「至清季成都說書者已多，最出名者，如鍾曉帆、戴狗肉、謝偉如、蕭樹堂等輩。今鍾曉帆已逝……其說法分為三種，一清棚。引今證古，專重說理，鍾曉帆代表之。二擂棚。高聲大嗓，多說戰場，戴狗肉代表之。三照棚。言話取巧，注重滑稽，謝偉如代表之。」
據《中國曲藝志》記載，這排名第一說書高手鍾曉帆。生於1862年，是光緒年間的秀才，也曾做過私塾老師，粗通文史，雜通九流，口才十分了得。其人談吐儒雅，語言優美，引經據典信手拈來。說書時，只聽得其口吐珠璣，表情時有陰陽，配以少量動作。當時人稱這種說書風格為「清棚」，鍾曉帆也被世人稱為評書「文狀元」。其擅長的《三國》《七俠五義》《青城劍》《蜀山劍俠傳》，也是膾炙人口，大受歡迎。
和「文狀元」鍾曉帆齊名的，就是上文提到的戴狗肉。這戴狗肉，名叫戴全如，就是咱們成都龍潭寺人。
戴全如，祖籍廣東，其先輩移民入川後，定居在龍潭寺。其家不僅有幾畝薄田，還開有地羊肉館。1876年，戴全如生於龍潭寺，在客家耕讀傳家的影響下，他從小開始讀書，打下了一定的文化基礎。但是，由於其家是賣地羊肉的，即狗肉販子。在明清兩代，屠狗宰牛之輩與倡優、奴僕、隸卒等一樣，都屬於賤籍，賤民本人及其三代子孫，不準參加科舉考試。
戴全如讀了五六年詩書，見頂上的玻璃天花板，堵死了發達晉陞的門徑。加之龍潭寺所在的東山地區常有匪盜滋擾，族中習武自衛者甚多，他便改行參與其中，還探得些許武術的堂奧。
稍長，為了生計，他便在農閑時拜師學藝。
能成名成家的人，自然有不凡的天賦異稟。戴全如也是如此，他打小就天資聰穎，博聞強記，而且長得膀大腰圓，還有武術功底。這些個體上的優勢，他都用上了。他根據自身特點，仔細選擇並研究書目，對書中人物性格、故事情節，始終挖掘其始末細節，直到完備為止。所以，他表演的書目，幾乎很難找出破綻。為了便於傳播，他收集整理了大量的時事韻文，在長篇開書以前，他照例先用順口韻文，演一段新聞軼事。而四川的有韻評書，就是戴全如開創的，這是後話。這有韻評書，兩句一換韻，仄押仄，平押平，句子不拘長短，但有節奏。
出師後，戴全如農閑時租住在丁字街，常駐狀元街口的茶社和附近的幾處茶社登台表演四川評書。他說書時，長槍大戟，調高嗓大，聲音鏗鏘，極富震撼力和感染力，創出了自己的特色，並很快在成都評書界打出了名頭。
戴全如的評書，與「文狀元」鍾曉帆的溫文爾雅、娓娓道來完全不同，他走的是另一條路子——潑辣豪爽，大開大闔。他善講將帥交鋒、擒拿格鬥之類的故事。講述戰場的廝殺吼喊，並佐以川劇的手勢身段，以給人以親臨戰場，鑼鼓號炮，刀光劍影，人喊馬嘶，筋響骨炸之感，世謂之「擂棚」。由於其風格豪放雄壯，被群眾譽為成都評書界的「武狀元」。他的代表書目有《三國》《水滸》《《說唐》《說岳》《七俠五義》等，尤以《七俠五義》別具一格，把抽象的俠和義演繹得生動形象，七俠各有性格，五義人人靈活。評書《七俠五義》中雙俠丁兆蘭與丁兆蕙，俠肝義膽，深得聽眾喜愛。因此，民國時期老成都有很多女娃的名字中都有一個兆字，就是女孩子心生傾慕而為之。
戴全如身材高大而不臃腫，表演時專門定製一短小案幾，目的是出手亮相時，不至於遮擋觀眾視線。由於表演精彩、情節緊湊、出口成韻，常常引人入勝，代入感極強，聽眾往往痴迷書中而不能自拔，因而他從不用醒木。
由於有賣狗肉這段家世，人們也稱之為「戴狗肉」。在他成為名家以後，大家依然這麼稱呼。
二十世紀的二十至四十年代，鍾曉帆、戴全如作為文武雙星，閃耀在四川評書界。他們分別代表了評書的流派的「擂棚」和「清棚」。「清棚」以清讀為主，多以第三人稱敘述。其特點是注重文采，武書也文說，講究語言藝術，妙語聯珠，談吐風雅，以生動形象的語言技巧去打動聽眾，感染聽眾。「擂棚」的特點是在表演時注重武講，或叫「武案」，以「吼喊」為主，多以第一人稱進入角色，注重環境、聲音、氣氛的渲染，繪聲繪色，注重摹擬形容，力求形態逼真，使人聽起來有身臨其境的感覺。當時，評書界還有詼諧見長的嘻派，講兒女情長的艷派，但只有鍾、戴兩派發展最盛。
鍾曉帆一生都在成都說評書，家住走馬街，弟子眾多。而戴全如家住城內青石橋南街附近的丁字街，也可稱得上弟子如林。上面引文中提到的「照棚」代表性人物謝偉如，就是他的得意弟子，其他還有楊和平、楊茂林、吳國安、張漢培、李銀山、曾樹成等人。
民國時期，成都大大小小的茶鋪門口，經常掛出粉牌，上書「師承鍾曉帆」或「真傳戴全如」幾個大字。就如同今天的影視劇，要用流量明星的名號來保證票房一樣。而這兩人的徒子徒孫也常有出類超群之輩，遍及川西川北地區。
據介紹，成都城內說書多用成都話，在資陽等地則用南路腔口，而戴全如回到龍潭寺等地則用當地的土廣東話，聽者如雲，座無虛席。
1941年，成都評書武狀元、「擂棚」名家戴全如去世，享年66歲。
成都評書藝人師父周少稷，其評書就吸收了鍾戴二人「清棚」夾「擂棚」的風格，說寒令人冷氣攻心，說暑如火燎灼膚。周少稷的弟子羅世忠、李伯清，在前輩藝人傳統四川評書書目基礎上，或繼承或創新，仍舊活躍在當世書壇。
【參考文獻】四川省曲藝家協會主編.四川曲藝概述[M].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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