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非：暴力美學也是美學的一部分

最新 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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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ld School譯為守舊派，在很多文化中被廣泛使用。在文身文化中，Old School被用來形容一種守舊的風格。1891年，美國發明了第一台電動文身機，並因此成了文身新圖案的產地。Old School風格就出現在美國19世紀，又被稱為美式傳統。Old School線條粗獷，色彩運用上比較復古，圖案設計帶有一點趣味性。

在東方，不同地域不同歷史時期對文身有不同的寄寓。除刑法上的使用外，文身也是古老宗教意義的圖騰、傳統社會等級和部落聯盟的標誌、義薄雲天的勇士的宣言、戰爭時期無法活著回家的戰士與親人相認的唯一印記。在當下中國的主流文化中，文身是被排除在禮儀標準之外的，然而隨著西方思潮逐漸深入中國草根，文身在一定的圈子裡被認為是一種令人驚嘆的身體改造形式，是幻想與裝飾的融合，是個體的表達方式。

溫州雖然在經濟改革上走在前列，但是在文化思想上依然是守舊的。在這種守舊氛圍之下，區域傳統與舶來美式傳統能否惺惺相惜？溫州的第一家Old School風格的文身店「舊店刺青」，店主鬼非對文身和Old School是什麼態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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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

溫州第一家Old School文身店

2017年5月，鬼非離開了之前在繁華市區的某刺青店，在茶山大學城裡和文身師「宇」創辦了一家自己的文身店。因為都喜愛並專攻Old School風格，也喜歡收藏詭異而古老風格的擺件，他們便為新店起名「舊店刺青」，這也是溫州第一家Old School風格文身店，全國各地的刺客也因此慕名而來。在大學城開刺青店並不是因為這裡樂於接受新事物的學生多、有市場，相反的，大學城裡的學生鮮有刺青者。鬼非看中的是這裡偏安一隅，可以安心創作。

old tatoo店裡的擺件

這家店給人印象最深的是各式各樣的「臉」，傻愣貓頭鷹的臉與憨厚招財貓的臉、嬰兒剔透的臉和女人帶傷疤的臉、骷髏風乾的臉和地獄小鬼戲謔的臉、拿劍的綠毛臉和拿刀的黃毛臉、齜著大牙的臉和凶神惡煞的臉、試管里的臉和滿牆的臉……這些姿態各異的「臉」圍繞著你，彷彿每一張臉都在說一種他/她自己的語言，很難猜測他們是心懷鬼胎還是心地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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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非是一位長得很可愛又很炸的姑娘，滿頭臟辮，衣著色彩熱烈，像一個搖滾選手，身上的文身作品若隱若現。你也許會好奇，「鬼非」到底對「鬼」是怎麼理解的？她到底是相信有鬼，還是沒鬼？

「我不信有鬼，也不信沒鬼。」她邊文身邊回答，她說自己崇拜自然，認為大自然的一切存在都是合理的。這種很桀驁的回答讓人想到了扎著臟辮、帶著深深黑眼圈的海盜船長，背著十字劍，駕著靈異的船隻穿梭於海上的迷霧如入無人之境，劫富濟貧，性情變化無常，內心滿是無畏。

Part2：

Old School文身的隱喻：

「人不能不承認陰暗面。我喜歡有兩面性的東西。」

錨、玫瑰、船、燕子、老鷹等是傳統Old School中常用的圖案，每一種圖案都有其語義。比如鷹代表的是希望、愛國和珍視兄弟情義，骰子意味著喜愛冒險，燕子是亡者靈魂的嚮導，海報女郎意味著有一位在等自己回家的女孩……

鬼非設計的Old School文身比較強調個人身份、經歷與情感的烙印和表達，她設計的作品大多又帶有魔化現實色彩，而閱讀她的肌體，就像是走進一座神秘的中世紀古堡，你會因好奇去敲開吱呀的大門，看到的卻不儘是愉悅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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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腿上文有一顆櫻桃炸彈。她說小時候接觸了一部電影叫《紅櫻桃》，被電影里神秘的文身所吸引，這部《紅櫻桃》像一顆炸彈，引爆了她對文身的喜愛。她也喜愛搖滾，愛酷、愛炸，常常出沒在搖滾樂隊演出現場，她覺得文身和搖滾一樣，都是一種自由表達自我的方式。

她是一位嚮往自由的文身師。她認為當下社會雖然網路十分發達，人們可以接受四面八方的信息，但是人心依然是不自由的，人們的表達受到限制、行為受到監視、情感受到壓抑，數據化時代總是讓我們成為被統計分析的數字，因此她給自己文了一隻被很多手抓住的眼睛，代表著這個經常受到監視的社會和不自由的人。眼睛是她在很多作品中會使用的元素，眼睛不僅是心靈之窗，也是最讓人感到恐懼的。

摩羯座是善良與邪惡混為一體的星座，鬼非也屬於這個星座。摩羯座的符號是一隻羊，所以鬼非在大腿上文了一隻寫著free英文的羊頭來代表自己。羊也象徵著撒旦，雖然她不信奉撒旦，但是覺得每個人心中都住著惡魔，就像她也喜歡暗黑動漫、恐怖電影，喜歡暴力美學。「暴力美學是美學的一部分，人不可能只有美好的一面，卻不承認陰暗面。」她在作品還喜歡使用鈴鐺、玫瑰、星星、月亮這些具有兩面性的圖案。

龍貓和燈塔是她給自己設計的最新的作品。今年過年前，她的一個好朋友因為抑鬱症在燈塔下自殺了，龍貓是這個朋友曾經最喜歡的角色。

Part3：

為藝術而藝術

眾口難調，像這樣只專攻一種風格的街店是如何去處理大眾的不同喜好呢？鬼非說一直堅持自己的審美。她做文身的初衷是因為自己喜歡文身，喜歡Old School風格，而不是為了賺錢謀生。如果為了五斗米折腰，什麼風格的都接，就背離了自己的審美。

一開始做這種風格也經常被人質疑，因為在溫州很多人不理解Old School，大家都覺得太卡通，甚至有些抽象。「但是我覺得Old School的魅力就在這裡，不要求百分之百的還原，神似就可以。因為這樣有更大的想像空間和設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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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堅持（原創Old School）到現在，有很多外地很遠的客人因為喜歡我的風格，特地飛溫州來文。他們說，在他們那邊找不到，文身一輩子的事情，要找個跟自己志同道合或審美一致的文身師太難了，找到了就要毫不猶豫的來文。」

Part4：

美式傳統精神在溫州

講到傳統，鬼非說自己也和大部分普通80、90後的年輕人一樣，是在一個很傳統的家庭中成長起來的。她出身書香門第，家教非常嚴格。也許父母最初願望將她培養成為大家閨秀，讓她5歲開始學習書法，別的小朋友都出去玩的時候，她還要閉門練字；每天寫完作業就要練字一兩個小時，也沒有周末。「那時候覺得挺苦的。不過現在要感謝爸媽。」當時日復一日的練習給她埋下了藝術的種子。

雖然有過學習書法的經歷，但是鬼非的藝術才華也曾差點遭到抹殺。她說自己小時候在一個親戚家畫畫，畫的人兒都是方頭的，機器人一樣，她那親戚的朋友就笑她，叫她去路上看看哪有人的頭是方的。「那時候小不知道反駁，現在我就會叫他去看看姚明。」也許每個人都有過乘坐時光機回到很久以前的某個時光去挽救自己某項才能的念頭。慶幸的是，鬼非藝術創作的意志十分堅定，大學主修了設計，至今也沒有放棄設計這個行當。

但是從事文身這個行業，一開始父母是不允許的，不但反對，而且給了鬼非很大的壓力去放棄，拿她和其他小孩作比較，吹考公務員的風。那時候的鬼非通過寫信等各種方式和家裡人溝通，希望他們可以理解自己。但是對於文身，對於Old School，她就是喜愛，就是不屈不撓。「我認定的事情就會去做好。」她說自己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放棄。

她的身上有一種開拓式的、不屈的美式傳統精神，與阻撓自己生長的一切進行鬥爭。如今她的父母身上也文了很多文身，非常支持鬼非的事業，儼然已經成為別的孩子們口中的「別人家的父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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