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漢水平哪家強?三千年前新鄭娘
與我們以為的「中國式愛情」不同,在《詩經·鄭風》里,多的是女撩男,妹撩哥,小籮莉撩大叔。她們自然、爽快、風風火火,直陳其愛。想想她們,今天的我們能不汗顏?
石破|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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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麻麻亮的時候,女人推推睡在身旁的男人:「老公,快起床,雞叫三遍了。」
男人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嘟噥:「天還黑著呢。」
女人坐起身,看看窗外,說:「哎呀,啟明星都亮啦,你快起來吧!」
男人醒了,一把將女人又拉躺下,說:「我想要翱翔!」
女人半羞半笑地推開男人:「討厭……」
男人說:「你讓我翱翔,我就去打獵!我給你打野鴨,射大雁。等我回來了,再嘗嘗你的好廚藝。咱們倆吃著野味,喝著美酒,你彈琴來我鼓瑟,恩恩愛愛樂無邊!」
……
這對小夫妻終於起床了。妻子把衣服穿好,丈夫偎在她的身後,一邊幫她戴上美玉佩掛,一邊喃喃地說:「darling,我的心上人!我知道你愛我,來,我把雜佩給你帶上;我喜歡你的溫順,來,我把這掛美玉贈送給你;你對我情深意長,我要用一輩子來報答你,這串明珠就代表了我的心意……」
上面這段故事,不是我編撰出的情節,而是出自一首詩。這首詩的名字叫《鄭風·女曰雞鳴》;它收錄在一部詩歌集里,這部集子的名字叫——
《詩經》。
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翱將翔,弋鳧與雁。
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
至於丈夫說的「翱翔」究竟是什麼姿勢呢?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大家可以自行腦補。
我想說的是,這首詩描述的是發生在咱們河南的故事。確切地說,是發生在鄭國的故事。鄭國的都城在新鄭,所以,你也可以認為是發生在新鄭或鄭州周邊的故事。
《詩經》300篇,有《鄭風》21篇。在這21首詩篇里,凡以女性口吻寫的詩,全都大膽、潑辣、浪漫、爽快,而凡出自男性口吻的詩,卻又都保守、矜持、莊重、忠貞……
慢,慢,我沒有聽錯吧?怎麼像有點性別顛倒了呢?
是的,你沒有聽錯!
三千年前的咱河南人,女的就是這麼熱烈、直率、任性、嬌憨,她們喜歡打情罵俏,主動向心上人發出愛的信息。
三千年前的咱河南人,男的就是這麼內斂、拘謹、忠誠、勇敢,他們太懂得欣賞女性的美了,他們對女性的愛有如夜海般洶湧而深沉。
有一位男子,有幸與一位美貌驚人的陌生女子同車。幾乎是本能地,他也立即產生了「翱翔」的衝動……在好萊塢的愛情電影里,這就是孤男寡女由搭訕到相愛、再到倆人去「那個」的節奏吧?
但是,咱河南男人可不是這樣的。
哇,那位陌生女子,她是那麼的端莊嫻淑,她是那麼的華貴高雅!她身上的珠翠閃爍著耀眼的光華,她高貴的美值得他深深記住一輩子。就像許巍在歌里所唱的那樣:
「風吹起的青色衣衫/夕陽里的溫暖容顏/你比以前更加美麗/像盛開的花/這是我難忘的一天/在隱忍和衝動之間/看著你漸漸地遠去/消失人海中……」
說實話,許巍歌里的「她」,比三千年前的那位美女差得太遠太遠了。但是,兩個故事的結局倒都是一樣的——
在三千年前的那一天,也是什麼都沒有發生……男子悵然地回到家中,寫下了這首詩。
《鄭風·有女同車》: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翱將翔,佩玉瓊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顏如舜英。將翱將翔,佩玉將將。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話說咱中國人講究的是遺憾之美。俗話說:「得到它不如嚮往它更讓人愉快。」唐朝崔護的詩《題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如果詩人第二年又來了,又看到了那位女孩,那還會有這首流傳千古的唐詩嗎?
看來,三千年前的那位不知名的詩人、那位河南男人,他早就明白這個道理啦。他與一位絕世佳人萍水相逢,又萍水相分。他的心意有所舍而猶未甘。他在心裡念叨著:「我對你的思念無法停止,我對你的思念沒有終點……」
於是,他為我們留下了這首詩篇。今天我們讀了,既為這位河南男人感到遺憾,也從自己的內心產生了深深的共鳴。
讓我們把視線轉向那著名的兩條河流——溱(zhēn)河和洧(wěi)河。
甜美的溱河,甜美的洧河,你沿著碧綠的山坡慢慢地流,緩緩地流。你合二為一,不離不棄,就像愛情那樣甜蜜、那樣美麗……
溱洧交匯處航拍圖
在溱洧河邊發生的愛情故事,是那麼的燦爛熱烈,那麼的驚心動魄!
啊,溱洧河,溱洧河,我心中的溱洧河!我夢中的溱洧河!雖然時光過去了三千年,我仍想為你唱吟,為你繾綣,為你夢繞魂牽!
曲黎敏女士在《情到深處是中庸》一書中寫道:
《周禮?地官》中這樣記載:「以仲春之月,令會男女,於是時也,奔者不禁。若無故而不用令者,罰之。」
陰曆的三月、四月叫仲春之月,「以仲春之月,令會男女」,就是命令未婚男女必須在仲春之月相會,如果沒有特殊的原因面不執行此命令者,罰之!
這個命令真的令人驚訝,全世界眼中的中國人都有著拘謹、內斂、保守的個性,哪怕現在的中國人也很難想像,3000年前的周代,我們的先輩竟有如此歡樂的節日,並且因為這個節日還產生了大量的詩歌!
大家可能會覺得很奇怪:周代為什麼要用國家法律來鼓勵男女和合呢?
既然是國家法律,那麼這個規定一定與國家的發展有關。
這個最早的中國情人節,寄託了國家的兩個願望:一是讓男女和合,多生育後代,因為有人才有勞動力;二是借陰陽和合喚醒沉睡的土地,好讓糧食生長。
那麼具體怎麼辦呢?就是白天讓青年男女去河邊對詩,所以《詩經》里オ有了大量的情詩。青年男女白天唱痛快了,彼此看對眼了,晚上就會幽會。而已婚的夫婦在那天也有事兒干,他們夜裡可以到地頭去「撒種子,說村話」,所謂「說村話」就是說些粗野的話。
總之,怎麼有力量,怎麼帶勁兒就怎麼來!人們一定要用最簡潔、最有力的方式,宣洩自己對土地、對種子、對春天、對糧食豐收的熱愛。這真是一個朝氣蓬勃、激情四溢的節日!
《鄭風.溱洧》:
「溱水長,洧水長,溱水洧水多歡暢!小夥子,大姑娘,人手一朵蘭花香。」
在這歡快的時刻,一位妹子大膽挑逗,向一位小哥哥發出了邀請:「 走,咱倆瞧瞧熱鬧去!」
小夥子情竇初開,難免羞赧:「我已經去過一趟了……」
大妹子眼睛一瞪:「再去瞧瞧又何妨?你看那洧水河旁熙熙攘攘,男男女女喜氣洋洋,可真是又好玩又寬敞,你必須陪我再走一趟!」
於是,小夥子欣然從之,大妹子心裡甜蜜。男男女女心花怒放,互贈芍藥以表情長……
《鄭風.溱洧》:
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蕑(jiān)兮。女曰「觀乎?」士曰「既且(cú)。」
「且(cú)往觀乎!」洧之外,洵訏(xū)且樂。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
溱與洧,瀏其清矣。士與女,殷其盈兮。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維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勺藥。
小籮莉愛大叔,大叔也愛小籮莉!這股風氣,既不是起自《洛麗塔》,也不是起自《這個殺手不太冷》,而並非是出自韓流,而真真切切地——它出自咱三千年前的鄭國!
你看,三千年前,在一個不知名的衚衕口,一位情竇初開的小籮莉,悄悄地藏在自家門後,看著她心儀的大叔出門去打獵。
《鄭風.叔于田》:
叔于田,巷無居人。豈無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
叔於狩,巷無飲酒。豈無飲酒?不如叔也。洵美且好。
叔適野,巷無服馬。豈無服馬?不如叔也。洵美且武。
翻譯成現代的文字,是這樣的:
「我叔打獵出了門,大街小巷沒有人。不是街巷沒有人呀,誰能比得上我大叔,辣么漂亮又慈仁!
「我叔打獵出了門,街上沒有喝酒人。不是沒有喝酒人呀,誰能比得上我大叔,辣么良善辣么美!
「我叔打獵去郊外,街巷不見騎馬人。不是沒有人騎馬,技術全都不如他,英俊威武人人誇!」
看,這位不知名的小籮莉,是如此的一往情深,如此的意亂情迷,她是如此地崇拜她的大叔!穿過三千年的喧囂,我們彷彿還能聽到她的小心臟在「砰砰」亂跳……
與我們以為的「中國式愛情」不同,在《詩經·鄭風》里,多的是女撩男,妹撩哥,小籮莉撩大叔。她們自然、爽快、風風火火,直陳其愛。想想她們,今天的我們能不汗顏?
《鄭風·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這首詩,傾訴的是一位女子對學生哥的相思之苦:
青青的是你的衣領,悠悠的是我的思念。縱然我不去找你,你也應該有個音訊!
青青的是你的玉佩,悠悠的是我的春心。縱然我不去看你,難道你不能自己過來?
獨自徘徊了多少趟啊,在這高城望樓之上。一天不見你的面,就像三個月辣么長!
新鄭
如今的新鄭,已經有十五所高校、二十萬在校大學生了。如果這位女子穿越時空,生活到了現在,恐怕她一定會患上「選擇困難症」吧——
不知哪個青青子矜,才能夠俘獲悠悠我心?
(圖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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