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心男人被拋棄又患重病,前妻照顧他是犯賤還是痴情?
1
碧桃生於1918年,活到現在,剛好100歲。
碧桃當然沒能活到100歲,已經走了十多年,也算高壽。
碧桃的一輩子,只跟一個男人有關。
但過程一點都不簡單。
男人叫李桑田,滄海桑田,名字是男人曾經考中過秀才的祖父取的。
碧桃是桑田的童養媳,被舅舅送到李家時還不到十歲。
碧桃爹媽死於荒災中的一場瘟疫,一家人只留下碧桃,投奔了舅舅。但舅舅養不起她,便託人給碧桃找一戶人家活命。
那時候童養媳在碧桃生活的地域還蠻多。
碧桃就這麼去了李村的李家。
李村半數姓李,人口上,是大戶。但李家不算什麼顯赫人家,不過在李村也是稍稍富裕的,每一代里都有在外頭做事的男人。比如桑田的父親當年就是縣上管鹽運的,官不大撈頭不小,家裡日子便很過得去。
桑田只兄弟兩個,他是哥。
碧桃進門的時候,桑田也才12。
當時的碧桃也是恐懼過的,世道亂,整個幼年都過得溫飽不濟。碧桃倒不怕吃苦挨餓,怕的是這戶人家,還有跟她一樣年少的她的男人桑田,是個壞東西。
男人欺凌起女人來畜生都不如,碧桃是見過的。碧桃的嬸嬸就是被她抽大煙的小叔給生生打死的。
但瞅見桑田第一眼,小小的碧桃突然就踏實了。
12歲的桑田有清秀和善的眉眼,瞅著清洗乾淨換了嶄新衣褲的碧桃,有點兒驚訝有點兒好奇,也有點兒藏不住的小歡喜。
儘管碧桃有點兒面黃肌瘦,個頭小小的,臉容小小的,卻有對水汪汪的大眼睛,瞳仁墨黑,齊劉海下的眉毛細長,睫毛濃密。
桑田鬆口氣。
桑田怕碧桃是個醜丫頭。
就像碧桃怕桑田是壞小子一樣。
但好在,他們都不是。
於是兩個少年在油燈一閃一閃的燈火里就那麼輕輕相對一笑。
2
碧桃成了桑田的小媳婦。
也就是個名義,倆人都小,要過些年才能圓房。平日里桑田照舊去學堂念書,碧桃則在家裡里外外地忙乎。
桑田的母親,多年媳婦熬成婆的老式婦人,苛刻至極,每日天不亮就將碧桃喚起來生火燒水清掃院子,要把一家人都吃過的飯碗洗刷完畢,碧桃才能窩在廚房裡吃點東西。
但好在能吃飽了。
亦有瓦片遮頭,不用再風風雨雨顛沛流離。並且早晚地,也能同桑田見上一面。有時,桑田手掌里會藏了祖母給的一塊兒點心,幾個乾果,或者父親偶爾帶回來的糖果,偷偷塞給碧桃。
碧桃咬一口,覺得人生是甜的。
年少不經事,但他們心裡都已經知道他們是一對小夫妻,日後是要一起度日終老的。只要碧桃想起日後,那些忙碌於生活的疲勞辛苦,就不再算什麼。
何況日子不是不快,院里棗樹結了幾次果子,碧桃十六了。沒長得太高,臉容依舊小小的,眼睛依舊水汪汪。皮膚白白的。
夏日夜晚,碧桃端了一盆清水在自己小屋擦身,桑田母親推門進去,定定看著碧桃水潤潤的身子,掩上門出去了。
隔日,桑田母親便找人合了日子,定在中秋給桑田和碧桃圓房。
桑田也十八了,泡桐樹榦一樣挺拔蔥鬱的青年。
那是1935年,外頭髮生了很多大事件,年歲在世道的動蕩中緩緩向前。
但那一年對於碧桃來說,最大的事便是,她在中秋月圓的那晚,從頭到腳從裡到外,都成了桑田的女人。
圓房那晚,外頭月亮碩大渾圓。紅燭跳躍的婚房裡,桑田用十八歲青年的新鮮好奇,猛烈莽撞,把碧桃的身子一遍遍滌盪滲透。
第二日碧桃在桑田還沉沉睡著時起了床,對著鏡子,將滿頭烏髮綰成髮髻。
那日起,碧桃是婦人了。
3
桑田已經不再念書,父親給他在城裡一家商行找了事做,二三十里的路程,平日要住在商行,個把月的樣子才能回來一次。
桑田不在家的日子,碧桃總要反芻著那些桑田在家的夜晚,才挨得下越發繁重的家務,農田裡埋下身便站不起來的辛苦,獨守的空夜。
桑田當然知道碧桃的辛苦,有一次桑田說,生個孩子吧,生幾個孩子,陪著你熱鬧些。
碧桃便脆生生地應著。
碧桃也想給桑田生孩子,生幾個都好,兒女雙全,有桑田那樣的眉眼。
可是,這麼過了一年又一年的,碧桃的腰身一直那麼細細的,肚子半點兒不見動靜。
桑田爹媽,包括整個李家家族都留意到了這件事,眾說紛紜。
桑田母親的臉色從某一日起再沒好看過,那麼指桑罵槐,要麼直接說在碧桃臉上。桑田母親最擅長罵碧桃白白吃了李家這些年的乾糧,如今連給李家添個後都不能,白白害了桑田。
那時桑田父親患了病,時局也不好,差事已經不做了。家裡短了進項,日子也有些緊促起來,全家溫飽,都壓在了桑田頭上。
碧桃何嘗不難過著急,都說十八九歲,是最適合生養的年紀,碧桃卻不行。
桑田母親終於動了念頭要趕走碧桃讓桑田另娶。
碧桃看著那個面容滄桑消瘦的婦人,靜靜說,趕我走,我就去死。
倒把桑田母親嚇了一跳。
更不料轉頭碧桃就把這話又跟桑田說了,碧桃說我早沒了娘家,世道又亂,我一個弱女子,離開李家,除了死無路可走……
沒等碧桃說完桑田一把掩住了碧桃的嘴巴,桑田說我不要你死,我也不要別人,我只要你。
轉頭,桑田也把這話跟母親說了。
桑田母親怔怔片刻,哀哀地哭了。
此時的桑田是家中頂樑柱,爹媽都已不太能左右他。
4
桑田心意已決,弟妹那邊生到第三個男孩時,乾脆過繼了一個過來給碧桃養。
就這樣,20歲這年,碧桃也當了娘。
這一年,戰火也從四面八方蔓延而至。22歲的桑田在碧桃的支持下棄筆從戎,保家衛國。
桑田這一走就是六年多,直到抗戰勝利。
碧桃在桑田離家的年月,在紛亂和飢餓的圍裹中,硬是帶著孩子帶著桑田父母活了下來。
種種艱辛,不言而喻。
一家人在分開六年後的冬天,團聚了。
之後桑田離開部隊,小有動蕩,局勢漸漸穩定下來後,被安排到縣裡工作。桑田對碧桃說,以後,日子是真的會慢慢好起來。
其實碧桃並不在乎日子好與壞,只要能在一起。不再分開。
但桑田工作穩固後,卻未將碧桃母子接過去,桑田在35歲那年生了一場病,做了個闌尾切除手術,在醫院住了幾天,跟醫院一個護士好上了。
那是個讀過書的新派女子,俏靈靈的模樣,精靈古怪的性子,照顧桑田的時候,會使壞,把她消毒水洗過的冰涼小手突然貼到桑田皮膚上。
那麼一下子,桑田病著的身子內就著了火。
桑田要娶小護士。桑田對碧桃說,他還是想要個自己的孩子,自己的骨血。
桑田說,年歲越長,這念頭越強烈越磨折。
如此,碧桃無話可說,這是她對桑田和李家的虧欠。碧桃只是看桑田良久,道我只要離婚不離門,還住在李家,在家裡照顧老人孩子,你在城裡,過你的生活。
桑田說我也這樣打算的,你放心碧桃,這輩子我會養你終老,只要我活著。
碧桃點點頭,說好。
5
碧桃就跟桑田去辦了離婚。
桑田在那年春天娶了年輕的小護士。
秋天,小護士便懷了孕,又一年初春,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男孩,就叫小春。
桑田,到底有後了。
桑田也未食言,每月工資發下來,會拿一半送回家。不是很多,但足夠碧桃和公婆以及漸漸成長的兒子度日。
但日子卻也未像桑田說的那樣好起來,為了讓桑田年邁爹娘和正在成長的兒子多吃幾口飯,碧桃在整個漫長的中年時期都忍受著飢餓,碧桃就像小時候那麼面黃肌瘦。
桑田的日子當然好得多,但桑田的好日子,卻並沒太長。小春三歲的時候,毫無徵兆,小護士跟著另外一個男人走了。
男人也是小護士的病人,一個從南方回來探家不小心患了病的男人。一個西裝革履、戴金絲邊眼鏡、風度翩翩的男人。
小護士連離婚手續都沒跟桑田辦就走了,連小春都沒要,走得毅然決然。
小春還太小,桑田一個大男人不會照料,只得送回去給碧桃撫養。
碧桃二話沒說留下了小春,如同對待過繼的養子,視如己出。
但留下兒子的桑田卻沒留在碧桃身邊。經歷了小護士的桑田,對女人想頭漸漸多了,要心地好相貌好讀過書最好,那麼兩人相對時,就可以說點別的什麼了。
以前跟碧桃一起,除了說說爹媽,莊稼,院里的棗樹,就沒什麼可說了。
於是沒多久,桑田又娶了一個二十八歲的女教師,女教師因為家庭成分不大好高不成低不就地成了老姑娘。
桑田跟女教師過了三年。
三年後,因為一直沒有孩子,一門心思想當娘的女老師執意要跟桑田離婚,女教師堅定地認為,她沒有問題,是桑田不能讓她有孩子。
桑田覺得女教師簡直太荒唐了,小春就是他的兒子,索性就離了。
6
桑田又成了一個人。
沒多久聽說女教師嫁了一個種地的農民,沒多久,農民就讓女教師懷了孩子。懷了不止一個。
桑田才四十多,還想再找個人一起過。
但沒等桑田找到人,身體出了毛病。
是胃癌。
很快做了切除。
做手術時,碧桃去了,沒日沒夜守著照顧著桑田。
守到桑田出院,碧桃說,你一個人在城裡也沒個照應,要不,搬回家吧。
單位也讓桑田回家好好養病。
桑田就回去了。
但惡疾讓桑田變得灰心,切了大半個胃,每天只能吃一點點的東西,人瘦得像麻桿,桑田煩這樣的自己。
碧桃說會慢慢好的,大夫說了,胃是個身體的東西,會自己再長出來的。
桑田說會嗎?
碧桃說一定會的,不為別的,你為倆孩子,為小春,也得打起精神來。
桑田眼光一亮,是啊,還有小春。
於是給自己打著氣,每天都努力吃點東西,一個饅頭切成四份,分四頓吃下。
一個雞蛋也分成兩份。
可是心氣沒能救了桑田,半年後,那些壞的細胞跑到了淋巴上,手術也不能做了。
那半年,桑田每晚睡在床上,碧桃就在床邊鋪個草甸子,睡在桑田旁邊。
碧桃眼看著桑田一日日不行了。
臨走的那晚,桑田還剩最後一點兒力氣,攥著碧桃的手說,等百年後,你要跟我葬在一起,碧桃,這輩子,我對不住你,下輩子,我要好好補償你。
碧桃笑笑,沒應,跟桑田說,你放心,我會照顧爹娘百年,把小春好好養大。
桑田到咽下最後一口氣,還攥著碧桃的手。
7
碧桃讓過繼的兒子披麻戴孝給桑田送了殯。
而不是小春。
桑田過世的兩天前,小春,已經被人領走了。
碧桃沒告訴桑田。
小春是被親生父親領走的,那個男人是一個省城的畫家,當年曾在小城逗留過幾日,跟小護士有過幾夕之歡,便有了小春。
小護士沒告訴畫家,後來她被南方的商人扔了之後,才跑去找畫家,跟他說了小春的事。
小護士很確定地跟畫家說,小春絕對是他兒子,因為小春,跟畫家有一樣的眉眼。
小護士在畫家那裡要了一筆錢。
畫家年過五旬,有兩個女兒卻沒有兒子,得知此事便找了過來。
小春果然跟畫家有一樣的眉眼,碧桃沒生硬阻攔,她一直就知道,小春不是桑田的兒子。
當年,碧桃一直不能懷,愧疚難過不已,後來偷偷背著李家人,去了縣裡一個老中醫那裡尋醫,老中醫給碧桃把了脈,問了月事和其他,很確定地告訴碧桃,她沒什麼問題,她是能生養的。
興許,是桑田有什麼問題。
碧桃被這個結果嚇著了,碧桃從來沒聽說過男人不能有孩子,碧桃一直以為,只有女人不能生養。
但回來後碧桃隻字未提,她怕傷著桑田。
後來桑田母親想趕碧桃走,碧桃二話沒說以死相逼,一是桑田就是娶多少女人,一樣不會有孩子,早晚還是會傷了桑田。二是碧桃年幼來到李家,世間早無其他去路,她好不容易扛過了瘟疫,災荒,扛過了艱苦的年月,不想再無路可走。
碧桃想活下去。
好在,桑田護著她,過繼了兒子。
因為桑田的護著,戰火紛飛,餓殍遍野,碧桃也以強大的耐力護著桑田父母活了下來。
卻沒料到無子和患難都沒能改變的心,卻在安穩的世道里因為一個女人的出現瞬間就變了。
桑田良知猶在,但已不再是碧桃那個情深義重的桑田。
桑田心裡,也物慾橫流,雜草叢生了。
8
但饒是如此,碧桃依舊無處可去。
對於什麼也沒有連心也已死掉了的她,命運沒有其他去處。唯有守著這片李家祖屋,也只有守著,桑田才會給她一條活路。
而從桑田娶了小護士那天起,碧桃心裡,桑田就沒了。
之後冷眼旁觀,桑田有了所謂的兒子,小護士跟人跑了,桑田又娶,又離……兜兜轉轉,碧桃心裡比誰都明白,除了她,桑田本也沒有別的路。
果然,桑田患了惡疾,回到了碧桃身邊,直到病故。
桑田死了之後,碧桃艱難地守著幾畝薄田又熬過了一段艱苦的時光,熬到了真正吃飽穿暖的年代。
桑田父母,均在九十歲高齡之後故去。
繼子當了兵,提了干,轉業後去了縣林業局,娶妻生子,對碧桃極為孝敬。
碧桃活到86歲,在那年入冬時因哮喘病病故。
去世前,兒子輕聲詢問碧桃,跟父親合葬吧?這是父親遺願。
碧桃看著兒子,慢慢地,堅決地搖了搖頭。
遵碧桃遺願,碧桃獨自葬在李家墳地的一隅,跟桑田的墳墓,隔著幾米的距離。
不,下輩子,碧桃不要桑田償還什麼。
下輩子,碧桃不要再遇到桑田。
這輩子,她愛過他當初的深情,絕望於他之後的薄情。
碧桃早就放了手。
碧桃只想下輩子,下下輩子,世道都安穩如斯,女人,不再依附於男人活著,有路可走,有路可退。
如此而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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