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不僅僅是謀生手段,本身已成為生活的第一需要」
晚上查閱資料,看到一則《寧波日報》8月16日的一則消息「慈溪首家基層幹部心理健康輔導站投用」
近日,慈溪首家基層幹部心理健康輔導站——周巷鎮「心靈有約」工作室正式建成投用。該工作室將為當地基層幹部的心理健康「把脈」,為他們定期提供心理健康體檢、心理健康諮詢、心理健康干預等服務。
「幹部的整體素質既包括政治思想、道德品質和業務能力,也包括心理健康。」該工作室負責人表示,近年來,許多基層幹部存在工作壓力大、心理健康狀況欠佳的情況,「心理疲勞」比較嚴重。
不少基層幹部工作疲憊,已是普遍共識(注意是部分,不是全部)。慈溪需要為基層幹部提供心理健康輔導,也是一個旁證。上次在公眾號中嵌入了一個投票,結果也很令人吃驚(希望大家分享的都是實情),倘若大家分享的是真實的情況(沒有誇張),那麼基層的確需要好好考慮一下如何有效治理的問題。
其實加班本身並沒有問題,是正常現象。我很喜歡加班,比如健身回來,發現有點空餘,就看看資料,不為寫什麼論文,就是好奇,增加一點自己的認知,解答一點疑惑,也是好的。讀博士的時候,導師經常說愛因斯坦的故事,講愛因斯坦思考相對論,或者拉小提琴,或者與七八歲小女孩聊聊天,是一樣的快樂。我現在開始慢慢理解了,看看政策文件、政府新聞,和看魏姐發盒飯、聽Woody Allen棟篤笑,也是一樣的有趣。
一份工作中包含了我們不喜歡的成分,也很正常。我猜測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苦楚。上次發了公眾號文章,同事老田在朋友圈轉另一篇關於底層勞動者工作狀態文章時候特意點評了一句「基層幹部說他們工作辛苦」,顯然是並不十分認同基層幹部抱怨他們的工作辛勞。老田隨意的一句點評,我卻想了很久:當我們都關注基層幹部紛紛抱怨他們工作的時候,我們究竟為什麼關注呢?
加班、辛苦,需要投入非同一般的時間精力去完成某項工作,本身都是正常。現任美國總統特朗普在成為總統以前,曾經和NBC合作過一個名為The Apprentice的電視節目。第三季的冠軍是一名女性,中文譯作康雅。在進入大決賽前夕,特朗普給兩個隊伍布置了製作保時捷汽車廣告手冊的任務。康雅同組的兩名隊員,早早入睡了,康雅一個人熬夜完成手冊製作,直到將近天亮才回到住處,身體很疲憊,但心情很滿足,所以她搖醒隊友,告訴他們自己完成了工作(幹得漂亮!)。在接受採訪時,她也毫不諱言地批評了隊友,並說「手冊製作這樣的工作,就是非得要你投入時間,堅持整夜才能完成的」(大意,年代久遠,不太記得具體內容了)。康雅熬夜,當然也是為了求勝,但我們看的時候並沒有覺得過於不妥,是因為這份工作的確內在地含有需要熬夜的成分。絕大多數職業都需要我們有點職業精神,花費時間精力,不可能太隨心所欲、輕而易舉。前陣子有機會去電視台,我就非常好奇電視台的工作狀態,化妝師說,他們因為要跟節目,往往就要熬夜到半夜。有次跟一位在央視工作的朋友聊天,我說我得休息了,她說,嗯,我得值班到明早你起床。不少醫生、警察朋友,他們也得長時間on call。如果警察、醫生夜半不值班,新聞主播傍晚六點下班就走,我們的生活不僅會失去安全感,也會失去很多趣味。
當然,一份工作,除了有我們預期需要去付出的部分,自然也有其他的安排來保證正常人能夠長期、可持續地來從事這份工作,過上正常的生活,獲得正常的回報(物質的和心靈的)。我得坦白,高校工作有很多壓力,可是勝在時間自由,這點自由,在我看來是可以抵消寫論文的壓力(但很難抵消反覆評估的苦楚)。在教課以前,我還得堅持早睡,保持清醒的頭腦,以便對學生負責。新聞台需要大家熬夜堅守,但也允許大家輪班休息,譬如上午十點以後再開工。醫生朋友需要長時間on call,自然也得有正常的休息——負責任的醫生更應當克制自己熬夜、酗酒等願望。要不然,就算醫生朋友不抗議,我也不敢讓眼睛熬的紅紅、頭腦已經不清楚的醫生來給我診脈:高老師,恭喜您!您的論文很快就要生產出來了!
一份職業是一個完整的整體,它會對人提出要求,也會給予恰當回報。我們在看待一份職業的時候,心中自然就隱藏了對於這份職業的「預期」。不同人對職業的預期可能會有不同,但社會公眾仍然會對一份職業形成一些共識性的「預期」。譬如高校老師的工作。李連江老師在新書《在學術界謀生存》中寫,
當學者很好,因為學者是精神貴族,很特殊的精神貴族。學術生涯是特權,是衣食無憂地追求自我實現,是有責任、有使命的特權。在當代社會,只有學術生涯真正符合馬克思的勞動理想。按照馬克思的說法,「在共產主義社會,舊的社會分工已經消滅,人們都得到全面發展,每個人都可以一句自己的天賦和愛好自由選擇職業。勞動不僅僅是謀生手段,本身已成為生活的第一需要」。
對於學者來說,勞動是生活的第一需要,倘若這時候還去抱怨學者應當要從事的研究工作,心疼自己晚上多看了半小時研究資料,那可不就是矯情?但職業生活有預期,自然就有偏離預期的可能性。高校老師抱怨工作成常態,原因恐怕不在於工作本身有多辛苦,而在於目前的工作中有偏離「正常預期」的內容,而且,這些內容有點多了。
回到基層幹部的問題上來,我們也可以推己及人,問一問,什麼是我們對這份職業的正常預期?實踐又如何偏離了這些預期?這種偏離,為什麼是不可接受的?
「心疼自己晚上多動了20分鐘腦子~」
「你一天也就動了這20分鐘腦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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