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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東日報記者專訪魯迅文學獎獲得者湯養宗

我向詩歌生活致敬

——訪第七屆魯迅文學獎詩歌獎獲得者湯養宗

記者/周宗飛 編輯/徐龍近

8月11日,第七屆魯迅文學獎在京揭曉,由市文聯選送、省作協推薦的我市著名詩人湯養宗詩集《去人間》獲詩歌獎殊榮,這也是魯迅文學獎1997年設立以來,我省詩人獲得的首個獎項,不僅是我市文藝界的榮譽與自豪,也是我省文學界的榮譽與自豪。據悉,頒獎儀式將於9月底在京舉行。

魯迅文學獎與老舍文學獎、茅盾文學獎和曹禺戲劇文學獎並稱中國四大文學獎,主要鼓勵中篇小說、短篇小說、報告文學、詩歌、散文雜文、文學理論評論和文學翻譯7個門類的創作。此次參評的詩歌共有219位申報者,從中選取了10部詩集進行提名,最終獲獎的僅有5部作品,能獲獎實屬不易。為此,記者第一時間對湯養宗詩人進行了訪談。

記者:從上世紀80年代初開始,我就一直喜歡你的詩歌,對你榮獲第七屆魯迅文學獎詩歌獎感到特別高興和自豪,我表示由衷的祝賀與敬意!今天,根據報社安排,由我來對你進行一次訪談,我就單刀直入啦。請問,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寫詩的,是受什麼影響讓你愛上詩歌的?你創作的第一首詩歌是哪一首?還有,你發表的第一首詩歌是什麼?在什麼報刊發表?當時的心情怎麼樣,能和《閩東日報》讀者分享一下嗎?

湯養宗:我中學時代語文就讀的好,我每次寫下的作文,幾乎都被我的語文老師作為範文在班上念給同學們聽。我真正接觸到的詩歌是一本名叫《普希金的皇村時代》的書,我才知道詩歌原來可以那樣寫,可以寫的與全中國的詩歌都不一樣。我模仿著裡頭的語氣偷偷寫下一些詩,覺得自己的文字很是另類,好像自己正在遇到的是一番危險的事。後來,縣文化館的老師讀到我的詩歌時,竟驚訝地議論:這孩子的語感為什麼歐化得這麼厲害?要知道,當時是上世紀七十年代。

我發表的第一首詩是在1976年10月的《福建日報》副刋上。歲時國家正經歷重大事件,這首詩也帶有喜慶色彩,編輯就把它用上了。那時真的有點高興壞了,盲目地認為自己可能就是一塊寫詩的料,也暗暗給自己許下了目標,要在詩歌寫作上,搞出一點名堂來。後來我去報名參軍時,當帶兵的人得知我會寫詩時,便分外高興地要走了我。這也是我第一次感到詩歌給自己帶來的「優惠」。

記者:你曾服役於艦艇水兵部隊,退伍後當了8年劇團編輯,8年文聯負責人,隨後又從事新聞宣傳工作,後來又先後到霞浦縣政協、人大任職,這一工作履歷對你的人生及文學創作有何影響?

湯養宗:經歷了這麼多項工作,自已現在也要面臨退休了。說明人和事總是糾纏在一起的,事催人老,人又因事感受到歲月變化的形狀。

人生的心境可能就是自己經歷過的總和。跨度越大,迭宕越多,越能得知生話的不易與必須與之和解的原則。當掌握了這一切生活的底細後,反映在我的詩歌中,必然會提高我在文字中判別事物真相的可靠性及提煉我在事物中擁有態度的可信度。

我慶幸自己在相應的年紀同時也擁有了相應的經歷,讓自己在文字中處理各種事相時,既擁有寫作方式上的開合性,在應用事物的態度上更擁有相應開闊的視野與尺度。

記者:我知道你是懷抱「立字為據」使命的詩人。都說「好詩神助」。你曾經跟我聊天時說過,詩人是給詩神傳遞信息的人,是詩神的「傳聲筒」,你把詩集取名為《去人間》是否蘊含著這一深層的涵義?另外,你能否順便談一談《去人間》詩集的出版情況,以及詩集中你自己最滿意的詩歌?

湯養宗:詩人寫詩,當然要「立字為據」,立天地之心,為世道人心說話。我說過這樣的話:好的詩歌都是有如受神親自耳提面授過一般來到人間。這裡說的神就是藝術與美的最高準則。詩人能不能當好這個傳話筒,緣於詩人有沒有資格充當詩神的化身,在神與人之間當好一個捎帶「口信」的人。如果從這一層意思上來理解,這部詩集取《去人間》這個書名的名義,當然也很合理。這倒也是符合我對待詩歌理想的一種尺度。但這個書名里還有別的玄機,為什麼我們在人間還要「去人間」?那便是我們所處的這個人間還有許多「不是」以及亟待得到糾正的地方,需要我們重新再來或再去一遍。這種家園情結,類似於一種具有更深在的精神潔癖與寄託。

《去人間》是2015年8月由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的。之前我已經許多年沒有出版過詩集了,我的想法是必須在自己的詩歌最可靠的時候由一個可靠的出版社來幫我推出。結果中國青年出版社要出一套「中國好詩·第一季」,他們找到了我,我說你們找的人是對的。叢書出來時,我受邀請在北京參加了他們的發行儀式,並與讀者互動。當初出版社要我給詩集取個好名字,我列了3個,「去人間」排在第一,他們一看就定下了這個書名。這部詩集之前,我有十多年沒有出過詩集,所以在挑選具體的篇目時,感到相對的充裕與自足。這本詩集中的《一個人大擺酒宴》《光陰謠》《父親與草》《平安夜》《立字為據》《一生中的一秒鐘》等篇章,是我近些年比較滿意的作品。

記者:你詩歌發展的軌跡變化很大,包括題材、技巧、語言等等,比如早前側重海洋題材的創作,語言抒情浪漫又唯美,而且寫實的居多,從遣詞造句到意象營造都給人留下特別深的印象,比如《水上吉普賽》詩集里的詩歌。後期詩歌越來越加理性、思辨、多維,題材和詩意方面上還顯得有點玄幻與神話,同時運用了大量充滿暗示又隱晦的「湯式」口語,不少口語都與常規常理相悖,和廣義上的當代「口語詩」有著天壤之別。你能否向讀者介紹一下這個變化過程?是什麼讓你發生了如此巨大的變化?

湯養宗:詩人對自己作品的不滿意主要來自寫作態度的改弦易轍。對寫作思考有自我覺醒意識的詩人來說,他總感到身後有一隻猛獸每天在追趕他,這猛獸便是對自己不滿意的潛在能動性。我的詩歌寫作如你所說經歷了如下三個階段:寫原生態漁民海洋生活的藍色篇章,寫具有高蹈情懷(向上向遠向虛空的情懷)的抒情詩和嘗試多維寫作新文本的創作。在最近的這種寫作嘗試里,我喜歡把事物的本相用多種維度打開,而不是單純地指一說一,取締那種簡單的板塊結構與線性思維,將人們熟悉的日常生活悄然還原到另一個空間,感覺那兒有這個時代久違的精神氣息。我常常問自己:「你對你寫下的詩歌感到放心嗎?」只要有了這一問,你便有與自己繼續作對的動力。

也如你所說,有人說我的詩歌語言是「湯式口語」,其實,我更願意說它是一種詩歌態度與思維。在這一階段,我詩歌里散漫的東西多了起來,結構也更加大膽開合,語言敘述也很是恣意,時空往往互換並相互盤詰,儘管這一切在表面上都看似用口語在傳達,其實這種口語已在多維意識的驅動下進入了複雜的難度寫作。

這一切當然不是作繭自縛。誰叫你是詩人哩?面對業已大師林立的詩壇,你還想寫的有所出息,你就必須寫出與別人不同的詩歌面貌來。寫作從來有一個有效與無效的問題。

記者:在中國乃至國際詩壇,你之前的詩歌名氣已經很大了;榮獲第七屆魯迅文學獎詩歌獎後,大家更會把你推上公眾人物舞台的前排,更會像追光燈一般地關注你聚焦你。他們除了欣賞與讚美,也偶爾會出現一些批評的聲音,這對你以後的創作會不會產生影響?

湯養宗:謝謝朋友們多年來對我一路上的愛護,一想到你們,我就感到溫暖。我已經接近退休的年齡,一切聲名我已懂得如何安放。對月歲我也加額致敬,秋水清涼,這處還有適合自己獨處的燈盞。讚美與批評都有來去的機緣,我心有感恩而坦蕩。

記者:最後一個問題:《閩東日報》於1989年11月1日復刊,明年將是她復刊30周年紀念。復刊以來,本報「太姥山下」文學副刊也曾刊登過你的一些詩歌,特別是早期。你能否談一談自己與《閩東日報》的關係和情感,它對你的創作是否產生過一些影響?今後,你對如何辦好《閩東日報》文學副刊有什麼寄望和建議?

湯養宗:《閩東日報》復刋在轉眼間已快30年了,十年樹木,更何況是三十年。當年你們這批報人都是雄姿英發,才華橫溢的年輕人,現在都已年過半百,有的已在退休之列。閩東文壇之所以有現有的繁榮局面,離不開你們的辛勤耕耘。閩東日報文藝副刋作為閩東文學創作本土的田畝,你們是播種者和看守者。在文學的此岸與彼岸,你們又是默默奉獻的擺渡人。別人留給你們的都是背影,而下一批過渡人還在等著你們。作為你們的老朋友,我要感謝你們。願「太姥山下」副刊多年耕耘的這片文學綠地,永遠蔥蘢,文學新人輩出。

結束語:湯養宗是位極具詩歌使命感的詩人。他表示:「我向自己的詩歌生活致敬,也向一切好的詩歌文本致敬」。他認為:「好的詩歌拒絕有二,它已歸一。總是這兩頭:內心的熱,與文字中的冷。我的壞脾氣與詩的無邊寬大」。他傾訴:「我在自己每首詩歌里傳達了對這個世界的偉大敬意,而我卻一直躲在自己渺小的文本里哭喪著臉,像個永遠沒有明天的孩子」。我們祝福詩人湯養宗寫出更多更好的詩歌,為繁榮寧德文藝和「文化強市」做出更大的貢獻!

(刊於8月17日《閩東日報》)

詩人與記者合影於霞浦汐路橋

湯養宗詩三首

父親與草

我父親說草是除不完的

他在地里鋤了一輩子草

他死後,草又在他墳頭長了出來。

光陰謠

一直在做一件事,用竹籃打水

並做得心安理得與煞有其事

我對人說,看,這就是我在人間最隱忍的工作

使空空如也的空得到了一個人千絲萬縷的牽扯

深陷於此中,我反覆享用著自己的從容不迫。還認下

活著就是漏洞百出。

在世上,我已順從於越來越空的手感

還擁有這百折不饒的平衡術:從打水

到欣然領命地打上空氣。從無中生有的有

到裝得滿滿的無。從得曾從未有,到現在,不棄不放

一個人大擺宴席

一個人無事,就一個人大擺宴席,一個人舉杯

對著門前上上下下的電梯,對著聖明的誰與倨傲的誰

向四面空氣,自言,自語

不讓明月,也決不讓東風

頭頂星光燦爛,那是多麼遙遠的一地雞毛

我無群無黨,長有第十一隻指頭

能隨手從身體中摸出一個王,要他在對面空椅上坐下

要他喝下我讓出的這一杯

【詩人簡介】湯養宗,生於1959年白露,福建霞浦人。出版《去人間》《制秤者說》《一個人大擺宴席湯養宗集1984--2015》等七種詩集。先後獲得福建省政府百花文藝獎,人民文學獎,中國年度最佳詩歌獎,詩刊年度詩歌獎,儲吉旺文學獎等獎項。作品散見於各類文集,年選及核心年代選本,寫有部分詩學隨筆。第七屆魯迅文學獎獲得者。現供職於霞浦縣人大常委會。

附 錄——

中國作協副主席、著名詩人、第七屆魯迅文學獎詩歌獎評委會主任吉狄馬加在2018年8月16日《文學報》第3版發表的題為《——第七屆魯迅文學獎詩歌獎獲獎詩人的閱讀印象》一文中指出:

湯養宗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就開始詩歌寫作,那時期他的詩歌已經在福建乃至全國產生了一定的影響,那時期他主要集中抒寫了大海、故鄉以及自己的海兵生活,充滿了理想和浪漫的憧憬。那是一個有遠方的時代。從九十年代以來,湯養宗開始自覺地尋找屬於自己的寫作風格和精神路徑。湯養宗的寫作持續能力強並且非常紮實、牢固,尤其是在語言的使用上體現了中國詩歌「斟酌」「推敲」的鍊字傳統,每一個字每一個詞都經過了非常嚴肅、認真的推敲和掂量。對語言抱有這種敬畏態度,其詩歌就有了可靠的基礎。湯養宗的詩歌具有深入的精神態度和思辨意識,他思考問題的角度特殊,對世界的認識也很深入。這使得他的詩歌具有比較濃厚的精神世界和各種可能性。他的詩有一大部分也是直接面對個人市井生活和社會現實的,但是他非常自覺地迴避了新聞化的現實和表層的現實,而是挖掘得非常充分,深入到了生活和現實的最本質的部分。而在寫作生活和現實的時候他的創作方法也與眾不同,在似與不似之間切入,他的詩近似於寓言和明清筆記體小說——角度奇特,立意新奇,筆法不同尋常。他總是給我們提供了多種認識生活和現實的獨特的角度。從這一點來說,湯養宗是一個方法論意義上的詩人。湯養宗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詩歌的自審意識和時間焦慮也在不斷增強,最終我們看到的是一個沉穩、老辣的寫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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