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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淚的狗/王冰 陝西商州

家在村西頭「兔娃梁」的半腰裡,後檐緊挨坡,和村裡隔兩道彎、一條下「白雨」時發大水的瀑水渠,獨莊子較偏僻些!

媽說:「就得養一狗,看門。」

於是,塞滿童年的記憶是從煤礦挖塌了我家和東鄰西舍的土屋移民到芋園川下窪里開始。

土地承包到戶後沒幾年,家裡就開始養狗。

狗是老笨狗,耳朵耷拉著樣子古板,身架低些,前腿半蹄也沒見長有鋒利的長指甲。毛色單一,不是黑就是黃、白,或黑白相夾,抑或淺淺的黃……看樣子都不歪,也不常咬人,忠是忠誠,忠實得有些本份!秉性極為憨厚!大都是離繩狗,只可惜還沒長多大,饞吃了死老鼠死了!死了就重新養一條,從未間斷過。

那年月,老鼠特別多,狗不是多稀罕!狗也能生,一窩子少則三四個,多則五六個。糧食緊缺些,主人還發愁沒人要呢!狗娃子長成大狗雖能看門,但一天三頓要吃飯。狗是累債、捏害,身份呆板、木訥的同時,顯得特別低賤!只要有人張聲說要,主人求之不得,說:「你自己到窩裡看哪歪逮哪。」於是過了六天後睜開眼窩的狗娃子,脖子上明顯多了用紅頭繩或紅布條做的標記。

村裡人為啥都愛養狗?許是山大溝深野蟲多的緣故吧,養狗的人自然就多了。

只要有一聲狗叫,剎時村裡一片汪汪聲。

那時的冬天真的寒冷!大雪封山,年輕力壯的小伙用亂棍活生生打死一個四處閑逛的游狗,剝了皮下鍋開水一煮,狗肉誘人的香味滿屋子溢漫開來。圪垯柴火在炕眼燃燒著,那蘆葦席的火眼炕上,大口大口吃些狗肉,別有一番情趣!吃狗肉要喝燒酒的,里外發燒。

莊稼地頭見一狗跑,少時身後就竄出一群。

到了上學的年齡,這段歲月里關呼狗的記憶並不是很多。

甲寅年出生的人屬大溪水命,儘管我從來不信命,媽說八月的虎是下山虎。同時註定我半世漂泊,九一年背起蛇皮袋開始往外跑。

重山之外的天真大,還有那麼多異樣的雲彩!

可能是九三年臨近年關,家裡養了幾年的狗偷吃了死老鼠死了。

過完年,媽又念叼:"就得養一狗,剩飯倒了多可惜呀!」

哥花五十塊從古城東郊的狗市買回來一黑灰色的狼狗,說不清轉窩子幾代了,毛色很純,類細的耳朵小小就豎著,一樣的忠字頭、梅花腳、指揮刀一樣的尾巴掛在後面,不同的是前腿半蹄的地方長有十分鋒利的指甲,鉤刀一樣,看樣子凶的嚇人!

小姐也不知聽誰說的:「狗要長大,得把尾巴梢一剁、懶筋一抽,狗就寵大兇殘!」

可是我那敢呀?顫抖的手硬是狠不下心。小姐接過利斧只聽柴垛上吧嘀一聲,狗娃子嗷嗷尖叫著,耷拉著血淋淋的尾巴四處逃簾,躲藏起來。

媽說:「抓一把白石灰給狗抹上,胡成里不抽筋都能長大。」

半月後狗傷痊癒。

果然長得很快!我常把它抱在懷裡,狗不停用它溫熱的舌頭十分溫柔的舔我的手、下額和臉。它殷勤地會討好人緣,都說狗通人性!難怪它骨子裡原本就貯藏了取悅人性的基因。

一場尺許厚的大雪,捂住了草和村莊。

翌日雪住了,狗卻傻了!狗窩周圍一大片凌亂不堪的獸蹄印跡。

狗眼睛裡通紅無神,嘴巴藏在脖彎皮毛下,不吃不喝也不叫,十分可憐兮兮!

媽心疼不已,說:"夜黑門上來啥野蟲來, 把狗嚇傻子,一定比它強大。」

見它那副樣子,用手去撫摸它,剛一小會兒,它惡狠狠猛地揚起頭咬破了我的手。

這畜生真正糊塗的犯傻了!父親去村藥鋪買回來幾支鎮靜針。哥按往狗頭和腿,讓我提起脖子上的毛皮給它打針。

幾天後,它出奇地恢復了!

光陰茬冉,狗一天天長大了也肥胖多了。逢年過節我打工回來,起初它惡狠狠審視片刻,又輕狂撲迎上來,不停地搖頭擺尾給人輕哩!生怕誰冷落,變戲法似的抱往你的腿不放,又後腿一蹬、前腿直立,反正為了討好人能想到的招全使完了!直到你厭了煩了,拍打一下它的腦門或大高聲嚷一聲「卧窩裡去!」,它像做了錯事的娃娃一樣灰溜溜卧到原地,深情又有些包容地注視著你。片刻恢復了安謐,長長的舒服著身子,頭枕著前腿,睜大雙眼盯著你。

這畜生與生俱來就通人性的!耳朵比以前更顯得蒼勁有力,毛色明顯變成黑色,僅肚皮下和四腿呈灰白色。

誰也不曾想到,這麼一條知趣的狗突然一天顯現野本性,掙脫了鏈繩跑出去叼回來一隻死老鼠,我撈起钁把就打,它一副凶像,惡狠狠敵人般滿睜凶光仇視我,它似乎不通人性了!

世事並非恆定一成不變,如同狗原本固有的善意的舉措往往被謊言所厄殺,歸根結底畜生就是野本性的,和村裡一個兄長說的"狼是狗它親戚」一樣!

後來幾年,小舟般漂泊,我一如即往著我的善良。狗長大了!

臘月里回家,早前的狗變了!一身肥膘,徹底流露它的野性。大老遠就兇狠狠吼著,看樣子不認我了!小心翼翼地躲僻它,許是幼時受了驚嚇、混沌不清的緣故吧!截然辨不清生人和熟人。村裡來一游門子的人,從人來一直咬到人走大半響還不肯罷休,成瞭然然子貨!

父親抱病在炕上,媽趕集走時對我說:"一會把狗一喂。」洗了鍋,我端著剩飯去喂狗。近身,它沒動靜,似乎旁若無人。當我剛直起腰欲離開時,它突然狠狠地齕齕了幾聲,呲牙咧嘴滿眸凶光撲我身上撕咬。

我大聲叫著:"你咬你咬?卧下、混眼子貨?」它並未鬆口。

父親聽到了,拖著患病的身軀慌忙溜下炕,手拄一棍扶著房屋的牆出來,無力地揚起根就打:"咋是這混眼子貨?娃給你倒飯呀還咬娃?」

狗這才鬆了口,多虧我穿的厚,但還是嘶爛了衣服把我右胳膊彎咬破了,從此留下一個"人」子型的疤痕。

我怯了那狗!

父親剪了一把狗毛燒成灰給我抹上。

鄉間的日子單一瑣碎,庄稼人周日復始默默地收種著,其樂無窮。

起初還那麼親切、友善、和諧的面紗被世俗撕裂了。

可是,這畜生說起來也古里古怪,我不敢再近身它了。三歲的侄兒反騎在它背上,小手塞它嘴裡都安然無樣?哥順毛撫摸,父親喝呼它,媽見天而每喂它,家裡我一個人時,它只有挨餓了。

聽媽說這傢伙見不得穿紅衣裳的娃娃,每每姐姐來時,身後總跟著外甥,碎娃故意穿件紅衣服,在門上跑來跑去影武,它撲前撲後咬個不停,進屋重新換了件別的顏色,似乎又不那麼混眼了!

狗歪!肉滿膘肥,也就沒離過鐵繩,但有幾回它還是撲裂開鐵環咬了人。去地里的鄰居們從門前屋後路過時提心弔膽,躡手躡腳怕招惹它。

狗的名聲和麻糜不分的人一樣臭名遠楊。

大媽說狗咬了誰不走運氣!

那年,它第一個咬的是我,雖不迷信,但接下來家裡發生的客觀事實恰恰驗證了這話!

九八年秋天的一天清晨,狗掙脫了鐵繩咬了父親。

哥一怒之下要處置它,但他下不下狠心。

媽說:「歪得很!有些可惜還是留著吧!它能喂熟,狗通人性!」

九九年,一大早媽剛打開半扇門,狗呼地突然竄進屋,憑你咋叫都不肯出來。媽順手一連扔給它五六個白蒸饃,狗狼吞虎咽吃了在屋裡亂竄,土炕上還熟睡著侄和外甥幾個碎娃。

媽聲音顫抖,臉色蒼白,神情慌張地喊叫我和哥。"趕緊起來,狗離了鐵繩卧屋裡叫不出來!」

我們聞聲起床,我原本就怯火它、門沒敢大開只開了條縫兒,它原本和我是對頭心裡就容不下。哥斗膽出來在門外呟叫狗,狗跑出屋撲了幾下,迎上去就咬住他衣服,嘶了幾下又跑進側屋,那架勢很嚇人。

第三回再咬哥時他一把抓住了狗耳朵,對著房沿的磚恨恨地撞碰它的頭,狗雙眼發紅,從眼角角往外溢血,瘋了!

徹底一條瘋狗!暴怒凶光,呲牙咧嘴,吐著長舌頭見人就咬!

憑它咋咬,哥都沒鬆手,雙手緊握住它耳朵,兩腿夾住它的脖子。

「還看啥?趕緊尋條麻繩來!還怕啥?今日把這慫東西畜生勒死算了!瘋了混眼子狗。」哥氣喘吁吁抖著聲。

「媽,這畜生瘋了不認人了咱不要了!」

「就是可惜了!鐵鏈子還能拴住不?喂這大不容易!拴不住就處置了安寧!」

我說:"媽咱不喂它了!」找來一條粗麻繩,狠狠地抽打它的頭。哥忍著疼痛喝呼:"再咬一下試試?」豆大的汗珠朝下滾落。

這畜生徹底瘋了!像一個狂人,勁頭十足的大。費了半天勁,才把它腿捆往,繩頭系成死結,連拉帶拖弄到屋西那棵核桃樹下。狗被懸吊半空,手還沒鬆勁。

媽說:"狗命長著里,一粘土就復活,勒不死的。」

哥說:「你去灌瓶涼水來,不相信弄不死它!」

我把裝滿涼水的酒瓶強塞進它喉嚨,一股子涼水下肚,狗咔嚓咬碎了玻璃瓶,嗷嗷尖叫了幾聲,血水從嘴裡溢出來,連哭帶啼,四條腿胡亂地踢蹬。

半響,狗不再掙扎了。

狗死了!樣子樣很可憐,血紅的雙眼角印著兩行長長的淚。

過了一年,冬季村裡丟雞丟羊丟牛,媽又念叼:"就得養一狗。」

我說,還不傷心嗎?

"狗通人性不一定都是混眼子貨。」媽說。

哥稱了二斤烤紅薯,去狗市又逮了兩狗,從古城街用紙箱偷偷拿回家。先放在姐姐家讓喂,說等開了春暖和了再抱回來。

事出有因,姐姐初四來時對媽說:「狗夜黑死了!」

「一么兩?」

「都死了。開始聽叫喚了幾聲,起來看狗蹦了幾蹦口吐白沫一時就不動了。」

接下來相當長一段時間,家裡沒再養狗也沒人提養狗的話。

只有那一段瘋狗的記憶猶新,像人一樣流眼淚。

作者簡介:王冰,商州人,喜歡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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