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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偷家族》:綱常和法律是冰冷的,但人心不是

最近都期待著要去看《小偷家族》,畢竟得金棕櫚獎的電影能在國內上映都是難得的,結果看完一場後無法自拔,即刻又買了緊接的場次二刷。雖然重複看同一部電影是常有的事兒,但接連著看兩場還是第一回。

二刷依舊不能自已,遂不能忍,得寫點兒什麼。

先貼段兒簡介:

東京高樓林立的大廈之間,殘存一個破舊平房,裡面住著年邁的母親柴田初枝(樹木希林飾)、(中川雅也 飾)與信代(安藤櫻 飾)夫婦,以及他們的兒子祥太(城檜吏 飾),和信代的妹妹亞紀(松岡茉優 飾)。

這家人依賴初枝的老人年金過活。當年金不夠用時,就會靠在外頭順手牽羊來補貼家用。

某個寒冷的冬日,治在周邊的公寓陽台外發現了一位被凍得瑟瑟發抖的5歲的由里(佐佐木美雪 飾),並將她帶回了家,照顧起居。

直到有一天,一個意外的事件使得原本融洽的家庭逐漸四分五裂。彼此心中隱藏的秘密與內心深處暗藏的願望,也逐漸攤在陽光底下……

「獨立魚電影」在介紹《小偷家族》的推送里寫到:「是枝裕和(導演)擅長透過一個家庭的橫切面去呈現日本的社會問題,影片呈現的是一個「非正常家庭」的樣貌,但更多是去引發絕大多數「正常家庭」的思考。

這句話能用以概括《小偷家族》里想要表達的極重要的一點。

電影中有多處對話,給予了「家庭」一些新的定義——「我們是被她選中的吧。」 「可能自己選擇的(家人)才更牢固。「 「就像你們甘願被我拖累。」 「我們撿來的,是羈絆。」 「別想那麼多,(稱呼)這些都是小事。」 「生了孩子就自然成為母親了嗎?」......

是啊,在一般情況下,家庭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一個不可控因素,幾乎沒有誰能擁有選擇權。

但原生家庭的種種卻是會影響人一生的因素,如由里的親生父母,每每爭吵便要說「又不是我願意把她生出來的」,而由里只能每日看著父母爭吵、打架,自己也不免要受控、受虐、受哄騙,在她失蹤兩個月期間不去找也不報案,如信代說的「他們可能正高興著少了個累贅呢」。

影片最後,由里被送回到親生父母身邊,由里母親逼迫道歉不成後瞬間變臉,以「買新裙子」的借口誘導由里走過去時的眼神,讓人感到脊背發涼,細思極恐。

如果能讓由里自己選擇一個家庭,她斷不會選擇這個讓她遍體鱗傷的家庭。

通過自主選擇後,慢慢建立起感情、信任、親密關係等的家庭,應該會如信代所說「更牢固」吧。

至於稱呼,就如一紙法律關係認定。你我有法定關係或血緣關係,不代表我們一定有感情連結。

這讓我想到而今社會中的婚姻關係,由此提出三個問題:在婚姻不作為剛需也得不到強硬的保障時,結婚的必要性是什麼?一紙婚書(結婚證)除了給孩子上戶口,還有什麼實質的、不可替代的用處?如果結婚只是為了完成目標或湊合生活,那對於沒有這些束縛的人來說,婚姻形式的意義還剩多少?

筆者以為,有激情、親密、責任維繫的戀愛關係,並不會比由法律與世俗鑒定的婚姻關係不穩定,當然,穩定是相對的,不存在絕對穩定的關係。

當我打心底里接受並認定了與某個人是家人、愛人或摯友的關係,嘴上叫什麼稱呼什麼又有什麼要緊的呢?

在電影中,治希望聽到祥太叫他「爸爸」,但他也知道那很難,稱呼只能說是一段情感的「加分項」之一,但「我」不會因為你只喚我「叔叔」,而不再把你當兒子對待或不再愛你。稱呼不過是一種形式。

筆者想起五月在亞丁的徒步,要從海拔4800多米的牛奶海下山時,重度恐高的我雙腿直哆嗦,一邊哭一邊扶著崖壁也還不敢往下走。我也沒辦法控制自己,媽媽只得一手撐著登山杖,一手攙著我,讓我靠裡邊兒,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下山。一路上她都喃喃著說我累贅、膽小、「下山都不敢還說以後還要來」啥的,可我清楚他自己也是害怕的,畢竟峭壁就懸在身旁,她連盤山公路都少「走」,怎麼可能一點兒也不害怕。女兒「不爭氣」啊,只能自己咬牙拖下山。

面對面沒說什麼鼓勵的話語,反而抱怨著,但行動才是實在的,此時形式主義能起到任何一點兒作用么。假如當時是一個「奉行」形式主義的人同我下山,我估計就留山上了。

相處時哪怕話不多,讓溝通的困難程度增大了,亦不代表感情上會有變化。就像某句話說的:不是為了盡孝而盡孝,而是因愛而孝。綱常和法律是冰冷的,但人心不是。此二種孝有著本質的區別。

在這個「小偷家族」里,他們彼此的連結的最初緣由,包括他們用「偷竊」以幫補家用的手段,都是不光彩不道德的,祥太在意識到偷竊並不是一個好的行為時——信代給祥太解讀治的話時說「那隻要商店不倒閉就可以繼續吧」,隨後山戶商店的倒閉給祥太極大的衝擊——祥太想要停止這種謀生方式,故意被商店的人抓到。只是他可能沒想到,會引發後面一連串的大事,也沒想到「家人」會因此而解散。

祥太被送進了福利機構的住所,睡前做了一遍以往偷竊前都會做的手勢,手勢意味的不僅是偷竊,更是一種和家有關的記憶。

他可以停止偷竊這種行為,但「家人」的情誼已經鐫刻在血液中,再次做起這個手勢,是不可停止的想念與牽掛的翻湧。這是「家族」教給他的,治在受審時被問到「你教孩子偷竊不會感到良心不安嗎?」,治只能答「我也沒什麼別的能教給他們了」。

影片並不是要傳達「偷竊」和「誘拐」等是合理的事情,「小偷家族」里的人也會因「偷」而必須坐牢、分離。

但,一切即使開始得不那麼光彩,就像「偷竊」把我們維繫在一起,但並不能因此否定我們的感情也不是光彩的,甚至是不存在的。

要與陌生人將一段感情建立起來並非易事,經曆數個春夏秋冬,好不容易我們之間形成了羈絆,「爸爸要變回你的叔叔了」。

「家人們」為了生存,起了拋下祥太在醫院的念頭,祥太因為良知漸生而故意被抓,彼此都做了出賣對方的事情,彼此都害怕真相敗露後會不被原諒。治害怕祥太不會再見他,亦不敢當面乞求原諒,可實是不舍呀,只能追著公車跑,也許只是為了多看「兒子」一會兒。

作為觀眾,我早已猜到祥太最終會叫治「爸爸」。分離的猝不及防再不給時間祥太慢慢醞釀,那是一個再「重」不過的稱呼,即使他們內心早將彼此當作家人。

要讓一個不擅表達的人「改口」,難度不亞於把一個患深海恐懼症的人推進大海里,再要求他自己游回岸上。好比一個不擅表達的人,能給愛人寫上一萬封情書,嘴上卻吐不出半個「愛」字。

祥太最終在治看不見的視野里,回望著,輕聲叫了一聲「爸爸」。雖然早做好了準備,還是在這一刻淚流不止。

在一次日常的聊天里,「奶奶」柴田初枝笑著說說「啃老,能啃就啃吧」,不同於一般對啃老的看法,六個人因一筆「養老金」聚在一起,「啃老」連帶的是陪伴,也算是一個不太光彩的開始帶來一段「抱團取暖」的相互羈絆。

像「計生委」來時說的另一位奶奶,有三個兒子(記不清是兒子還是兒女),卻沒有一個願意贍養她,最終還是決定搬進敬老院,這幾乎是現實社會中的普遍情況之一,老無所依。

「奶奶」也是這種情況,被家人「拋棄」獨居,能因「啃老」而重組一個「家族」,讓她在晚年享受到一段天倫之樂的時光,也屬幸事。在她去世前一家人去海邊遊玩時,獨自坐在沙灘上,看著「兒孫」們歡快地在海上玩耍的背影,洋溢著一臉幸福,欣慰地用口型說了一句「謝謝你們」。如果沒有這一家人,她只能選擇搬入敬老院或冷清地獨自死去,因此即使是被「啃老」,老人也覺得是值得的。

信代因為「奶奶」去世後沒有報案而是直接埋在了自家院子地下,被指控棄屍罪,便答道:「我們沒有棄屍,我們是把一個別人拋棄了的撿了回來。拋棄她的應該另有其人吧。」

信代(安藤櫻)接受審訊時的這場哭戲,被稱為「全片演技最炸裂的時刻」,這場戲能夠深入人心,主要因為她表演得足夠自然。

你問我「他們都怎麼稱呼我」,雖然我也想知道,可我並不覺得那是重要的事情啊,我們的情感不需要這些所謂稱呼的鑒證,就像不需要你或旁人鑒證一樣。我也不知怎的就哭了出來,我並不是為了博取什麼同情,也不想被你看見我此刻的軟弱,尤其是在一個對我有本能的懷疑的人面前。那個家庭和那些人都太美好,也許我只是不舍,我沒辦法和你說這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情感,也沒有要讓你知道甚至理解的打算,反正「有罪」已是事實,剩下的,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現實生活中,很多時候內心活動也是如此,我本來並不打算哭,但被對方有意無意地戳到了內心最敏感或最軟弱的一處,對方既不是自己信任的人,甚至可能是對自己懷有敵意的人,我最好是能把眼淚硬生生地憋回去,可當下真的做不到,那就這樣吧。

人很多時候並不會像一般的劇里所演的那樣,在誰面前都能放聲大哭,更倔強的人,連獨自一人時,都只是隱忍著或低聲的哭一場。

自然就在於接近角色,接近生活本身。

亞紀與「奶奶」的關係也甚是複雜,但不可否認她們相互依存的情感,亞紀唯一願意傾吐心聲的對象是「奶奶」,「奶奶」更是如亞紀肚子里的蛔蟲一般——「今天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啊?平時你的腳比較冷。」「你看起來有好事發生了喔。」言語中透露的滿是了解與關懷,只進門看的第一眼就能猜到亞紀發生了什麼事情。

以至於「奶奶」去世後,亞紀又要回到封閉自我中去。(亞紀手上的傷痕表示她在奶奶去世後,又傷害了自己。)

最後審訊時,她被告知「奶奶」生前曾經每個月都會到亞紀親生父母那兒去拜訪,「順便」收下三萬日元,親生父母卻又不知亞紀和「奶奶」在一起生活,讓亞紀產生了疑惑:「難道奶奶想要的是錢,而不是我?」(「奶奶」是亞紀的爺爺的前妻,亞紀父母以替母親當年所做之事道歉為由,每回給登門拜祭前夫的「奶奶」三萬日元)

當亞紀再次推開已物是人非的那個家門時,她大概已經釋懷,生活里的所有細節都會讓她相信,「奶奶」對她的關懷是真的,她與「奶奶」之間的相依也是真的。

看見眼前荒廢了的房子,曾經一家人生活的溫暖蕩然無存,如今只有黑暗和寂靜充斥著它,到這時便知,讓房子變成家的,是房子本身,還是房子里的人與情感。

人們都渴望找到一個有歸屬感的地兒,更重要的是,找到有歸屬感的人兒。

幸運的是,亞紀遇見了另一個能理解她的人——她的愛人。

彼此有缺陷也沒關係,我知道你能理解我,我也能理解你,「我也曾經自己打自己,那太疼了,太疼了」。因為我們有著相似的經歷,相似的思考方式,所以我們能相互撫慰,即便你不能說話也無大礙。

我們都是躲藏在世界的角落裡的人,當我們孑然一身時,都只是微弱的存在,但你我擁抱在一起,就有了對抗一切的力量。

由里在這個「小偷家族」里,學到了如何與家人平等相處,感受到了親情本該由的樣子,「他們打你,說喜歡你是騙你的,如果他們真的喜歡你,應該像我現在這樣,把你緊緊地抱著。」

在那件舊衣服被燒掉的時候,由里仿若重獲新生,剪掉長發,換新裙子,改新名字,丟掉以前被迫養成的「壞」習慣等,無不是對她幼小心靈的拯救。

儘管只一輪四季的時間,也已讓她認識到自己有獨立的人格,也需要尊重,而不是被當作父母的附屬品來任意擺弄、哄騙、虐待。

包括電影對各種職業傳達的尊重,每個人無論從事什麼職業,都保有自己的尊嚴,而沒有所謂的刻板印象。

影片中的「爸爸」還給出了性教育的正確打開方式,在注意到祥太對性有了輕微生理反應後,馬上就以幽默生動的對話方式,告訴他有這些生理反應和想法都是正常的。

「家庭」里每個人皆平等和睦地相處,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而沒有某種不健康的從屬關係,也許正因為沒有血緣關係,彼此更珍惜這好不容易維繫起的情感,是對愛自然而然的珍惜,而非小心翼翼的卑微。這即是從「非正常家庭」中帶出對「正常家庭」的思考。

有一回亞紀突然問治:「你和阿姨都是什麼時候做愛的呀?」治靦腆了一陣,答:「我們不經常做那事。我們是用這裡(心)連在一起的,不是用這裡(下半身)連在一起的。

沒有刻意地表達愛,而是以幽默的口吻和動作簡單道出這句質樸而充滿情感的話,淡然卻不乏力量。

夕陽下散步,廢棄的車裡「製作」自己的小玩具,停車場和「爸爸」遊戲,透過射燈從彈珠里「觀察」大海和宇宙,雪夜裡堆雪人,一家人坐在一起「聽」煙花,一家人乘列車到海邊玩耍......

每一個鏡頭都滿溢著童年的爛漫美好,坐在觀眾席,就像是給自己彌補著一個個童年場景。特別是在海邊的一段,「爸爸」抱著祥太在海里衝浪,只覺得海水和歡聲笑語都要從熒幕里滲出來了一般,這不是靠3D攝像就能呈現的視覺效果。

由細野晴臣操刀的配樂,將偷竊的場景渲染得幽默詼諧,其他場景配樂運用也拿捏到位,既有故事性亦有觀賞性。

讓人意外的還有,是攝影通過鏡頭刻畫,在寒冬拍出了盛夏的感覺,夏天獨有的汗水終日黏膩之感,以及被雨水、海水沖刷出的清爽感。夫妻在炎夏的午後一起吃著涼麵,忽生情慾,激情與溫情均衡地博弈,在鏡頭下性感而不露骨。

影片通過對祥太和由里的童年細膩的刻畫,讓觀眾看到,家庭是否富裕,與童年愉快程度關聯不大。

這麼說不代表視野狹隘,童年的樂趣被剝奪是常態,孩子是否只能從學校、從學習技能中才能成長,如果進學校學習是為了學習「相識」,結交家庭以外的人,這是否一定是校外無法學習到的。

答案只能表明,一切都不能被單一地定義。

像前不久的《我不是葯神》里主角們所需做的抉擇,在法律與良知之間,我選擇良知。「我相信個人應當根據他的良心行事,即使這種行為必要觸犯國家的法律。」(引自愛因斯坦)

《小偷家族》電影里的一切關係,一切行為,一切職業,都不能被單一定義為好、壞、善或惡,面對許多取捨都只能去衡量出一個不太壞的結果。

另一方面,對於部分人來說,貧窮有來自命運或偶然的因素,「自然或偶然或命運帶給我們的痛苦,並不像別人專制意志強加給我們的痛苦那麼令人難以忍受。」(引自叔本華)在相對可忍受的狀態下,加上家人們的關懷,人生的難處或者說艱難的時刻,痛苦至少不會被放大。

最重要的是人們都保持著樂觀向善的心態,才得以展現出治癒人心的情節與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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