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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焱看美國/貿易戰、金融戰花樣翻新,「美國優先」還是沒能實現

《財經》特派記者  金焱 | 文發自華盛頓蘇琦 | 編輯

8月12日,華盛頓盛夏的周日。傍晚時分一場急雨沖淡、甚至衝散了一場白人至上主義者的遊行示威。那是我很想旁觀的一個遊行。

極右翼勢力和白人至上主義者在美國長盛不衰的存在一直讓我困惑。幾年前剛到美國,我結識了幾個研究中國的美國博士,聊天時他們很想知道,美國歷史的哪個部分最讓我不解,當時我就提到了3K黨人與美國一個多世紀的糾葛。

那時我以為我仍然在說歷史,然後就發生了弗吉尼亞州騷亂。那是一年前,火炬遊行、3K黨人和新納粹分子重新站在聚光燈下,讓人忽然覺得時空錯亂。事態最終發展為暴力衝突,一個年輕人開車沖向人群,導致一名32歲女性身亡、十餘人受傷。

事實證明,今年的遊行只有不到40個白人至上主義者參加,這很有點讓白人至上主義者們感到挫敗。近幾年美國興起的這股極右思潮除了支持傳統右翼的保守思想,還反對移民、反對多元文化、反對政治正確,鼓吹白人至上等。這暗合了特朗普政府的移民政策。

特朗普用「零容忍」政策刑事起訴所有非法入境成年人,前段時間這一政策因強迫數千名兒童與父母分離而遭到各方非難,包括第一夫人。後來特朗普又放出狠話,若民主黨不同意出錢修建隔離牆、不支持移民法案,就只能讓聯邦政府關門。不久特朗普又說要計划動用行政權力,對合法移民獲得綠卡和公民身份施加限制,估計這會影響超過2000萬合法移民的潛在利益。

特朗普的移民改革從非法移民擴大到合法移民,這背後隱藏了對大量移民進入美國、導致白人成為少數族裔趨勢的憂慮,但美國還能再度「變白」嗎?

在美國重新變白之前,經濟上,美國增長毫無懸念地在變得更強勁。這讓特朗普更有底氣推行「美國優先」——在國內政策劍指移民;在國際上大打貿易保護主義牌,重新定位美國的外交政策。

這一策略讓新興市場雞飛狗跳,貿易戰讓新興市場疲態盡顯,美國則成了國際資金的寵兒。8月15日新興市場創6個月來最大單日跌幅,進入熊市區域。我熟識的一些美國經濟學家都在討論新興市場爆發危機的可能。這些是不是意味著特朗普所要的「美國優先」初見眉目了呢?

我去請教穆迪首席經濟學家Mark Zandi。在進行了一通經濟分析後,Mark Zandi對我說,特朗普衡量其美國優先政策成功的標準是:減少來美國的移民,縮小美國貿易逆差,這兩個目標都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實現。實際上,鑒於美國實行的財政刺激措施,美國的貿易赤字很可能會變得更大。因此,特朗普可能會繼續升級同中國等與美國有貿易逆差國家的貿易戰。

至於美國的種族+移民問題,美國一個投行副總裁私下裡對我說,美國千禧一代會改變一切。他們即將成為美國人口規模最大的一代人,他們自身族群就多樣化、在多元化的環境中長大,這註定了他們會比父輩們更易接納其他族群。

(19世紀末20世紀初,英、美「白人至上,余皆劣種」的種族決定論和種族主義政策盛行,近幾年,美國保守勢力重新泛起。圖:金焱)

貿易戰聽多了?換一下,金融戰

我和中國的即時社交靠微信,和全球的即時社交靠Facebook。在Facebook上,這兩天我看到一個土耳其朋友在抱怨,過去兩周他那裡的農副食品都在漲價,甚至一盒雞蛋一周的時間就漲了50%。

土耳其經濟本來就不好,高通脹、外幣債務高企,最近又和美國頻繁掐架,從敘利亞問題到購買俄制S-400型防空導彈的分歧,到釋放定居土耳其的美籍牧師的爭吵,雙方大有友盡之勢。

土耳其陷入貨幣危機之中。在我和總部位於新加坡的資產管理公司Vantage Point Asset Management Pte Ltd的首席投資官Nick Ferres提及這場危機時,里拉兌美元的匯率已經好轉——最糟時里拉兌美元跌幅一度高達17%,不過Nick Ferres說這是技術原因的反彈而非基本面的改變。

里拉的走勢這樣不被看好,以致於Nick Ferres直言他們都懶得做套利交易。他說,波動性不足以衡量風險。適當的風險是通過貨幣驅動的通貨膨脹或沒收而造成的永久性資本損失,可悲的是,土耳其危機讓人不由得想起了1994年和2001年兩次金融危機、以及20世紀90年代末的亞洲金融危機。就像現在一樣,以美元/歐元計價的硬通貨債務高企,美元利率上升、美元流動性收緊成為貨幣承壓的主要觸發因素。這又是此前經濟繁榮期間債務累積所致,更高的美元匯率僅僅是催化劑。

從年初到現在里拉大概跌去了40%-50%,這種螺旋式下降仍難有結束的跡象。起碼1997年亞洲國家遭受金融危機時,沒有美國制裁的威脅,亞洲各國央行也未面臨土耳其央行維持低利率的壓力。

美國對土耳其制裁的方式是貿易戰,但和其他貿易戰不同,制裁併非因貿易赤字而起,而是為了那個牧師。特朗普對土耳其鋼鐵產品加倍徵收關稅,對從土耳其進口的鋼製品徵收50%的關稅。土耳其毫不示弱,將一系列美國產品的進口關稅提高了一倍,對美國酒類、汽車及煙葉的關稅分別上調至140%、120%和60%,對化妝品、大米和煤炭的關稅也翻了一番。

於是土耳其左擋貨幣危機,右擋貿易戰,這樣少見的情形被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定性為「經濟戰爭」,他指責美國說,他們正試圖通過金錢來做他們通過挑釁和政變做不到的事,這顯然就叫經濟戰爭。

《華爾街日報》有文章分析特朗普對土耳其的關稅加倍時說,貿易戰可能正在演化成更危險的事:金融戰爭。美國和其他國家正以可能破壞全球經濟穩定的方式來武器化國際金融,並破壞維持它錯綜複雜的關係網路。

(儘管土耳其政府出手干預,但困擾市場的諸多因素並沒有消除。圖:金焱)

這篇文章說,雖然貿易戰不利於經濟增長,但也很少會引發經濟衰退,甚至不會出現明顯的經濟放緩。相比之下,國際金融的歷史一直以來都證明了金融危機助長經濟壓力,而美國現在的表現幾乎是對危機聽之任之,甚至火上燒油。

美國態度的變化,布朗兄弟哈里曼(Brown Brothers Harriman)全球外匯策略主管Marc Chandler也注意到了。他對我說,大概要追溯到9/11,自那以來,美國比過去更願意把貨物進入美國市場的通路,以及獲得美元資金作為政策槓桿。

比較起來,實施制裁和限制美元的獲取似乎效果來得更快。比如近日美國對伊制裁生效,再比如美國因一名前俄羅斯間諜及其女兒遭神經毒劑攻擊而宣布對俄羅斯實施新制裁,並威脅隨後將採取第二輪制裁。8月16日美國又敲打土耳其,若不釋放被囚牧師將加大制裁力度。同一天,新上任的美國伊朗事務特別代表Brian Hook也放言,特朗普政府已做好準備,凡是在11月最後期限過後進口伊朗石油的國家,都將面臨美國的制裁,中國也不例外。話外音是,中國也要被制裁。

Marc Chandler說美國試圖凍結伊朗和俄羅斯的美元通道,對委內瑞拉也有類似的制裁,這是對盟友的關稅。這似乎與新布雷頓森林體系唱反調,後者講所謂美元的循環系統,美元更像是公共物品/公用事業。美國的立場使其他國家感到不安,他們可能繼續尋找替代方案和解決方法。

「美國優先」往溝里去了?

白人至上主義者的遊行草草收場後,華盛頓特區政府曬出帳單,為應對這場雷聲大雨點小的遊行和與其針鋒的其它遊行集會,他們花了260萬美元的警務費和其他費用。

放下如此巨資對付這些「另類右翼」不提,有閱兵情結的特朗普8月17日懊惱地宣布取消計劃的閱兵式。特朗普的閱兵費用最初預估是1200萬美元,美國國防部及其機構間合作夥伴重新估算後,說總耗費會達到9200萬美元。

特朗普當然不放過推特上鞭撻部下「誇大」費用的機會。閱兵夢暫破,但不擋特朗普繼續推進「美國優先」。這個治國策略在經濟上,去年主要通過稅改、去監管在國內促進經濟增長、創造就業機會;今年他則放眼國際,用攻勢凌厲的貿易政策四處出擊。

「美國優先」使美國經濟在貿易摩擦的擠壓中蒸蒸日上,如果包括上一輪經濟衰退後的恢復期,美國經濟已持續擴張了110多個月,美國NAHB小企業指數漲至35年來高位,8月紐約聯儲製造業指數強於預期,且漲至年內最高水平。

我的郵箱里收到的世界大型企業研究會的最新報告稱,美國聯邦政府支出的增加將支持未來兩個季度經濟的更快增長,由於收入增加、就業增長和稅收增加,消費者有望進行更多的可支出消費。商業信心高企支持強大的投資環境,特別是在軟體和研發方面,因此美國經濟增長將在2018年下半年達到頂峰。

但經濟學家們認為,現在從經濟增長的情況來判定「美國優先」是成功還是不夠成功,為時尚早。今年第二季度美國實際國內生產總值(GDP)按年率計算增長4.1%,一個季度4%以上的增長對形成任何判斷來說基數都太小了,當然,美國股市漲勢如虹,K線圖就是特朗普願意天天頂著的大光環。

在貿易上特朗普是戰神,今年以來他力推的貿易戰從多維度、以多視角的方式展開,對新興市場的反作用已然彰顯,不斷升級的全球貿易緊張局勢成為整個新興經濟體經濟焦慮的根源。Eric Basmajian在華爾街投行和對沖基金浸淫,他建立了宏觀經濟分析機構EPB Macro Research。

Eric Basmajian對我說,全球經濟同步增長的敘事在2018年1月就已結束——這與貿易戰幾乎沒有關係。隨著美聯儲通過加息和縮減資產負債表來收緊貨幣政策,降低了全球的美元流動性,對新興市場國家和借入大量美元計價的債務的國家產生了不利影響。如果美聯儲在9月和12月加息並繼續收緊貨幣政策,全球增長的下行空間更大。新興市場經濟體本身就是增長引擎,但在某種程度上依賴於寬鬆的貨幣政策和疲軟的美元,所以強勢美元是新興市場的夢魘。

多數新興市場自2008年以來負債水平明顯上升,同時新興市場經濟對貿易的依賴性更高且地緣政治風險大。Eric Basmajian說,那些借入美元計價的債務的國家實際上是在「做空」美元,美元升值,債務償還的難度增大。以佔GDP百分比來看,借入美元計價債務最多的國家是土耳其,墨西哥,阿根廷和印度尼西亞。土耳其和最近里拉的下跌就是極好的例證,顯示了美元上漲對借入太多美元債務的國家意味著什麼。

(美國加息和美元反彈削弱了新興市場的吸引力。圖:金焱)

ICE美元指數日前已升至約一年來的最高點,隨著美聯儲繼續加息,本季度以來該指數累計上漲約2%,今年以來累計漲5%。

Mark Zandi說,鑒於美國寬鬆的財政政策和緊縮的貨幣政策,美元對大多數貨幣可能繼續升值。與之相對,那些有經常賬戶赤字和治理問題的新興市場經濟體的貨幣將最為疲軟。但強勢美元和弱勢新興市場貨幣就意味著新興市場經濟體必然收縮。他說,新興經濟體需要對其疲弱的貨幣進行調整,但在大多數情況下,這種調整的進行應該比較順暢——幾年前,當能源和其他大宗商品價格急劇下跌時,大多數新興市場貨幣已然經歷了重大的貨幣調整。

如果包括中國在內的新興市場國家能安然度過暗礁,他們向特朗普、向「美元優先」低頭的機率就更低。事實上特朗普「美國優先」的國內政策和國際政策互相掣肘。減稅加速了美國經濟增長但也將導致進口增長加劇,美國貿易逆差擴大。同時,紐約聯邦儲備銀行的一份最新分析報告顯示,其他國家對美國出口商品的報復性關稅,加上美國企業生產出口商品的成本將上升,這使美國出口商品在世界市場上的競爭力下降;美元繼續走強還可能使美國跨國公司的利潤下降。

這像一個惡性循環,減稅和美國經濟增長帶來價格的上行壓力,同時關稅通常會引發通脹,這可能會導致美聯儲更加激進地加息,從而進一步推動資本流入美國,美元更強,從而進一步降低美國的競爭力。最終美國的貿易赤字還是增加,更多的貿易戰,更遙遠的「美國優先」。

金焱看美國

金焱,財經雜誌特派美國記者。

行走並觀察美國,傾聽不同的聲音與多元的表達,

解讀新聞硬事實背後的觀念之爭與利益衝突。

更新時間:周六/日

更新地址:「財經雜誌」公眾號、「財經」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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