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小區公共區域已全面投放異煙肼」
「毒狗」事件無疑是扯下了現代人經過漫長進化，才穿上的「體面」與「文明」。
一方面，是愛狗派對社區公共空間權益的認知缺失；另一方面，是毒狗派在維權之下的私刑過度。
但無論出於何種立場與利益，都無不指向中國人「界限感」的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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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成都再出烈犬傷人事件
近期，有關「異煙肼」的討論熱度很高。
投毒是否無罪？「寵物傷人」如何問責？雖然很多人都不了解「肼」字怎麼讀，但都加入了這場言論旋渦。
而就在前幾日，成都華潤二十四城小區內發生的一起烈犬傷人事件，再次點燃了這個議題。
8月11日，13歲的少年小侯在小區內往家走，沒想到一隻德牧犬突然沖了上來，將自己撲咬在地。「它脖子上有項圈，但是沒有牽繩。」小侯稱。
據悉，這隻名為凱撒的德國牧羊犬出生於2017年6月21日，身長一米左右。
牧羊犬的突然襲擊，導致了小侯患犬傷三級，小侯的左右兩耳，肩膀，大腿，小腿均有多處咬傷。
男孩被咬出的傷口 圖源：封面新聞
「有時候帶下樓上廁所會忘記帶繩子」，狗的主人趙先生表示，昨天，自己下樓繳納水電費，想順便帶狗上廁所。但因惰性一來，就沒有拴繩。
事後，狗主人趙某某被行政拘留10日，並處罰款500元。
趙先生這樣「心大」的寵物主人顯然並非個例，在網路搜索「烈犬傷人」，可發現這樣的事件不在少數。
在中國，相關的矛盾一直存在，有關遛狗人的權利和義務始終沒有得到法律的明確界定。
不少狗主人出於對愛寵脾性的信任，也或出於懶惰，出行未用繩索管束。即使是在人群密集的小區、廣場、公園等公共場合，也是讓愛犬放飛亂跑。
雖然寵物有可愛的一面，但一旦獸性凸顯，或受到驚擾失控，這對在場的其他所有人的生命安全都是巨大的威脅。
雖然惡犬傷人後，狗主人都會在事後承擔相應責任，進行賠償。但相對於生命的健康來說，這樣的法規性補償無疑是滯後的。有時，更是無從補償。
並且，在國內狂犬疫苗存假的情況，有可能一咬傷就等於有性命之憂。
看似僅僅一根繩子，但其意義遠為深重。
2
抗爭之下的私刑
德牧犬咬人事件發生後，小區內養狗人士和其他業主的矛盾進一步激化。
據華潤二十四城一名業主表示，在這之後，華潤二十四城五期曾張貼了一張《嚴肅通告》，表示小區公共區域已全面投放異煙肼，提醒各養狗人士管好愛犬。
住在華潤二十四城的一名寵物博主大v發的朋友圈
不過，通告貼出來沒多久就被人撕掉並報了警，警察對相關人士進行了說服教育。
據該業主表示，「其實那些人沒投，只是想嚇住他們，好讓他們管好狗」。
另一位住在華潤二十四城的業主了解此事後笑稱，「是我就不得這樣寫了嘛，就說自己狗狗已經在小區里誤食異煙肼中毒了，提醒其他人注意。這樣更嚇人，但矛盾不至於激化」。
在這一場關於養狗規範的「制衡和反制衡」的鬥爭里，中國式的黑色幽默一覽無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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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了解，異煙肼本是一種抗結核病的藥物，適量服用對人類無害且可以治病。
但是因為人和狗的基因不同，這種藥物在狗的體內無法代謝，從而對犬類具備非常強的毒殺作用。按0.15g/kg進行投藥，90分鐘內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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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煙肼這樣的特性，也使得「因為異煙肼對人體無毒，所以大面積撒播異煙肼並不屬於投毒行為。」一類的言論風靡網路。
也正是在這樣的一套理論下，異煙肼得以在法律的灰色地帶存在，成為相關毒狗者一把不沾血的維權利刃，令不少寵物狗死於人類的「私刑」之下。
塞了異煙肼的肉腸
極易被寵物狗誤食
據悉，中國的首例異煙肼毒殺狗狗案，發生在北京，之後迅速在北京城蔓延。
而近期一篇名為《遛狗要栓繩，異煙肼倒逼中國養狗文明進步》的文章，則正式將這個殺狗方法推向了全中國的網友。
隨後，火爆網路而且是一片叫好之聲，該信息流傳速度非常之快。用異煙肼解決散養流浪狗的聲音也是越來越大。
眾怒之下，「維權」反成「屠殺」。
某小區群業主群商量用異煙肼滅狗
但事實上，投放異煙肼，屬違法行為。
有醫務工作者表示，異煙肼對人也有毒性，嚴重也會致命。
而根據我國《刑法》規定，投放毒害性等物質危害公共安全，尚未造成嚴重後果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投放毒害性物質致人重傷、死亡或者使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
有律師解釋：「該罪不需要造成既成事實後果才入罪，也不存在未遂。只要完成了投毒，具有主觀故意，該罪名就成立。無論以何種形式、何種動機去對狗投放毒物，都是可以入刑的。」
釐清該行為的法律後果，並不意味著討論結束。一個毒狗的冷知識，卻能引發大眾熱捧，背後原因，令人咋舌。
3
中國人的界限感
顯然，在這場霍布斯筆下的「所有人反對所有人的戰爭」中，沒有人是贏家。
「毒狗」事件無疑是扯下了現代人經過漫長進化穿上的「體面」與「文明」。
一方面，是愛狗派對社區公共空間權益的認知缺失，另一方面，是毒狗派在維權之下的私刑過度。
但無論出於何種立場與利益，都無不指向出中國人「界限感」的缺位。
根據物權法規定，小區內的道路、綠地、其他公共場所、公用設施和物業服務用房等，屬於公共空間，為業主共同所有，任何人不得多佔、獨佔，不得有損害他方利益的行為。
養狗，無疑是養狗人士的利己行為。但外出遛狗等的風險為何需要其他業主承擔？
權利和義務的邊界在哪裡？
而私下用異煙肼毒狗，又是誰給了毒狗派人士危害公共安全，損害他人財務的權利？
正當維權和濫用私刑的邊界又在哪裡？
雙方都有自己的憤怒，也都有申訴的理由，但對個人行為的「度」的理智反思卻總是淹沒在盛怒的情緒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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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政治哲學家羅爾斯的《 正義論》中，有一個重要的理論：「無知之幕(Veil of ignorance)。
淺顯地概括該理念就是，一個人只有當你不知道自己可能是誰時，才能想清楚什麼是正義。
例如，假定你現在正在投胎門前，你可能出生後既可能是比爾·蓋茨，也可能是一個非洲饑民。
如果你制定的正義是殺光富人瓜分他的財產。萬一「無知之幕」一拉開，發現自己就是比爾·蓋茨，恐怕你會難以接受。
如果你制定的正義是Windows系統賣5000美元一套，萬一「無知之幕」一拉開，發現自己其實是非洲饑民，估計也要捶胸頓足。
這樣的假想也可以放在養狗人士和毒狗人士身上。用這樣的標準去衡量，我相信大家都能看出相關行為的偏頗之處。
而正是這種「同理心」的缺失，導致了「界限感」缺位。
一個正常的社會，應該是多數公民組織起來，尋求相關部門解決。通過用白紙黑紙的制度去「定分止爭」。也就是通過確認權利的歸屬，來避免爭議。
而通過極端的傷害去「制衡」，顯然不是治本的方法。
誠然，我國在《侵權責任法》第七十八條有相關規定:「飼養的動物造成他人損害的 ，動物詞養人或者管理人應當承擔侵權責任，但能夠證明損害是因被侵權人故意或者重大過失造成的，可以不承擔或者減輕責任。」
但這樣遠遠不夠。
希望這一次的爭議，不再只是不了了之。矛盾已走向白熱化，也有不少寵物狗因此喪命。人們自己無法明晰的「界限感」，就請讓相關的制度為各方劃分。
其他國家的養狗制度
在美國，養一條狗，狗主人首先必須繳納20美元到50美元的註冊費。所有狗都有正式的「戶口」和「學歷」，狗俱樂部遍布全國各地，負責向幼犬教授與人類相處的相關技能。美國法律規定：除非在自家院子里，狗在其他地方都要繫上皮帶或鏈條。大部分公共區域都豎有明顯的標示牌，提醒人們在遛狗時要及時處理排泄物。美國市區的公園不準寵物入內，而郊區的公園則會對狗收門票。
在俄羅斯，狗上街必須掛牌，標明其攻擊性。牌子分為紅、黃、綠三種，紅色牌說明狗具有攻擊性、路人見到要遠離；黃色牌代表狗基本不傷人，但也別掉以輕心；綠色代表狗絕對沒有危險，可以接近。狗是絕對不允許進入幼兒園和學校等場所的。此外，狗的主人要對狗的健康提供保證，每年都需要給狗打疫苗，預防傳染病。
在英國，養狗不需要辦證，只須在狗脖子上掛牌註明主人姓名和住址。但未掛牌的狗在外遊盪將被作為流浪犬收容。英國政府下令，所有犬只必須遵守「非社交時間」活動規則，就連叫聲過大都要罰款。如果因養狗被鄰居投訴，狗主人將會面臨最高5000英鎊的高額罰金。
在新加坡，辦狗證摺合人民幣只要100元左右，但對寵物狗破壞公物、咬人的罰款最高卻達上千美元。
在荷蘭，政府制定了「限制攻擊性動物法」，限養「馬士提夫犬」等5個品種的狗，並要對狗進行攻擊性測試。不能通過測試的狗必須佩戴嘴套外出，且只能在指定區域活動。
在德國，養狗人要繳納狗稅，並給狗上保險，給狗注射晶元，同時鼓勵人們帶狗去上狗學校，讓狗學習社交禮儀。
在我們的鄰國日本，犬類管理最為嚴格。開始養狗的30天內，養狗人必須向當地政府主管部門申請登記，詳細申報養狗人的姓名、住址、所養狗的數量、種類和用途，還有狗舍的大小及位置等情況，並要附上狗舍的說明圖。日本人到街上遛狗，一定會隨時拽緊狗項圈上的韁繩，讓狗不要亂跑，清理狗糞，狗一旦亂叫就要立即制止。在公寓樓里，住戶需要得到物業管理公司的同意才能養狗。狗的主人也會自覺地不帶狗乘坐電梯、不讓狗吠叫、妥善處理狗的排泄物和脫落的狗毛。
*引用自《異煙肼毒狗，倒逼中國人性退步》
附《成都市養犬管理條例》中明確規定的，在城區限養區內禁養的22種烈性犬、大型犬品種：
英國馬斯提夫犬、斯塔福梗犬、秋田犬、阿根廷杜高犬、德國牧羊犬、巴西非拉狗犬、川東犬（重慶犬）、日本土佐犬、牛頭梗、義大利卡斯羅犬、紐芬蘭犬、中亞牧羊犬、愛爾蘭獵狼犬、俄羅斯高加索犬、昆明狼犬、西藏獒犬、蘇俄牧羊犬 、義大利紐波利頓犬、大丹犬、法國波爾多獒犬、比特鬥牛梗犬、中華田園犬（土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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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顧問：四川君合律師事務所吳建平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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