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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給周師兄的輓歌

後排左邊第二位男士就是周師兄

寫給周師兄的輓歌

作者 蓮子

周師兄走好,大哥哥走好,你一路留下的善良真誠和無數個美好的記憶將長久地伴著我們……

昨天,2018年8月12日,我們原單位一群人到成都華陽火葬場送最好的朋友周師兄。

這是一次令人腸斷的告別,周師兄即將踏上沒有回頭路永不能再見的長行。

隔著不鏽鋼柵欄,看著躺在棺材中的他被推向焚屍爐,哀樂聲中他的兒子痛哭失聲,所有人的心都忍不住在顫抖,淚水不住在流。

世上怎麼會有膠質瘤癌這麼可惡的疾病?

死神來得太快了,毫無商量毫無餘地就如此迅捷如此無情地帶走了他,7月中旬他還跟朋友們在一起談笑風生地出遊啊!

等待骨灰出爐的時間,我獨自呆在一邊,想起從前周師兄跟我們度過的這幾十年歲月。

1

城隍廟買來的音響

1990年春天,全城流行跳交誼舞,滿街都飄著音樂「烏溜溜的黑眼睛和你的笑臉」。

那時有個戲謔的順口溜,「十億人民八億賭,還有一億在跳舞」,我業餘時間除了參加自考,還加入了跳舞的那一億。

周師兄是我們廠舞跳得最好的,我、周師兄、李姐、五哥,我們四人結成了相對固定的舞伴。

四個人的小群體,後來彼此的愛人都加入進來,再後來身邊的好友、同事、同學、姐妹甚至子女也加入了,我們一起跳舞、旅行、打麻將、品嘗美食……這是一個和諧友愛而溫暖的團體,到2018 年最後一次出遊,我們已經有20多個人了,結下了深厚的友情。

這個團體的發展有大家的努力和付出,但周師兄功勞最大。

他不僅舞跳得好,為人也相當巴適,不溫不火的性格,既有年青人朝氣蓬勃的活力,又有中年男人成熟的氣度。

這個人太能幹了,啥事都做得來,有點象電影《我們村裡年青人》里那個「七十三行」。

周師兄在我們廠里真是大名鼎鼎,跳舞就不說了,他還能繪畫書法,會修理各種電器,廠里大部分師兄們都找他修過東西,這個人人緣好極了。

他的能幹令人咋舌,地磚,自己鋪的;傢具,自己打的;布藝沙發,自己綳的;音響,自己裝的;連客廳里的兩幅字畫——都是他自己畫的。一幅是仿鄭板橋的竹子,另一幅是頗見功力的行草「難得糊塗」,年輕時他學過兩筆。他又特別樂意給人幫忙,有他的地方,你就能感覺到春風拂面。

1990年我迷上了跳舞,想在家裡放舞曲,可是那一年我的工資才150元左右,整套的音響當然買不起,心裡卻放不下這事。一次跳舞休息時周師兄聽我說了,馬上笑道:「有我嘛!」

鑒於我們的經濟狀況,他建議我不要買商店裡現成的,他想法幫我在北門城隍廟去配一套價廉物美的簡易音響!

說干就干,一個星期天他陪我們夫妻到城隍廟去。這裡熱鬧極了,各種無線電用的、音響用的配件都有。

我們反覆研究反覆比較,最後在周師兄的建議下買了一個飯盒子般大的松下單放機、一個簡易功放、兩個一尺多高的音箱。這些東西再加上必須的電線和卡子等,總共花了不到兩佰元錢。

我們興奮地綁好東西騎車往回趕。那天的太陽真大,可我們一路興緻勃勃。

當我看到周師兄臉上掛滿了汗水,我有點內疚地說說:「停下來歇歇吃個冰糕!」

可他滿不在乎地笑道:「不用不用,快點回去拭效果!」

我也想快點聽到舞曲,大家馬不停蹄地從北往南趕。

到家後他馬上動手裝配,該連線的該上卡子的都弄完了,又把我們床頭上方的牆上打了兩個木楔子,木楔子上面鑽眼上鏍釘,最後把那兩個一尺多高的音箱掛上。

我把一盤舞曲磁帶往單放機里放上一聽,嗨,那個效果之好呵!在外面聽音樂的人咋都不會相信這套東西才一佰多塊錢。

周師兄見他的「實驗」成功了,高興得踏著節拍跳起舞來。

我們謝謝他,他擺擺手:「謝啥子呵,我也是『愛家』!再說也不是只幫你們的忙,廠里好多人都找過我配過音響。」

有了這簡易音響我的生活更有趣了,每次高教自考前複習累了就放上輕音樂聽。有時下班後回到小平房,先打開音響然後啟動洗衣機,邊打掃衛生邊聽音樂,等洗衣機里第二次放水出來我就拿大盆去接,接的水拖地。在音樂聲中做家務勞動真是一種享受,有時聽高興了時還可以跟著弦律唱起來。

一天晚上有個師兄悄悄地在院子里問我夫君:「你們買了一套高級音響嗦?」

夫君有些含糊地點點頭。

當人家問這套音響多少錢時,夫君實在不好意思給人家說這音響只花了一佰多元,只好笑著麻麻渣渣地回答:「不貴,不貴!相因得很!」

可這套相因得很的音響,我們用了8年,它給我們帶來了無數的快樂。

2

幸福的屋頂菜園

有一年夏天,周師兄邀我們幾個好友到他家作客。早聽說他生活得十分愜意,家裡還有個漂亮的屋頂菜園,這一去可是叫我們大開眼界。

一般住在頂樓的人家都喜歡在上面修個花園,周師兄卻築了個令人心曠神怡的屋頂菜園。

但見屋頂寬敞,居中立著一個高大的瓜棚,已有大大小小的南瓜冬瓜懸垂在架子下,寬大的葉片油亮光潤,尚有些肥碩可愛的花朵正燦爛地開著。

屋頂的三方都砌成土台,高高矮矮的種滿了時蔬,青椒茄子西紅柿,甚至還種了幾十窩花生;靠屋頂水塔牆面的那一方土台則立著牽滕搭架的瓜瓜豆豆,苦瓜黃瓜葫蘆瓜,扁豆豇豆四季豆。

此時正當盛夏,五顏六色的蔬菜們已結實累累,整個菜園充滿勃勃生機,不時還有蝴蝶飛來飛去。

陽光照著瓜棚豆架,蔬菜們映著露水閃著斑斑駁駁的光亮。

我們就坐在瓜棚下喝茶,享受著微風過處的一陣陣清香,欣賞著滿園的瓜豆菜蔬好象回到田園一般。大家都紛紛讚歎周師兄太會生活了,建這樣一個屋頂菜園既能遮陰納涼,又可收穫無污染的綠色蔬菜吃,虧他怎麼想到的!

周師兄笑道:「我喜歡田園風光,我看《紅樓夢》,最愛林黛玉寫稻香村的『杏簾在望』!」

大家便問,「怎麼寫的?」

周師兄似十分開心地吟起詩來:「杏簾招客飲,有望在山莊。菱荇鵝兒水,桑榆燕子梁。一畦春韭綠,十里稻花香……」

大家聽得都笑出聲來,「行了行了!林黛玉要知道多年後有知已這樣欣賞她的詩,那真是不勝欣慰!」

這天中午周師兄留我們吃飯。他親自下廚,大家興味盎然地幫忙,不一會菜就擺上桌:青椒肉絲、魚香茄子、干煸四季豆、西紅柿炒蛋、蜜汁蒸南瓜、黃瓜皮蛋湯。

雖是幾樣家常菜,大家卻吃得津津有味,妙在自家的東西確實新鮮。周師兄還拿出枸杞酒,連我們兩個女士都小酌了一杯。

吃著飯周師兄笑道:「我這輩子只做喜歡做的事,年青時領導要提拔我,我還硬是不幹。我怕累心,最不屑勾心鬥角。但我不怕累身,修菜園時背泥巴上七樓,每天晚上背幾趟,背了一個多月才建成這個菜園,但我累得開心累得樂意!也許我就是一個沒出息的人吧。」

「不對,不對!你會這麼多技術還說沒出息!」師兄中有一位跟他關係最好的人說道:「這不是沒出息,這叫活得瀟洒活得自在,絕不強迫自己去干違心的事,哪怕是升官發財。其實我們知道你最拿手的並不是打理菜園,你的專長是修理電器,將來說不定還要開店呢!別在意所謂出息,難道說當個小官就算真的有出息嗎?就這樣順其自然地生活多好!」

師兄們一陣笑聲,「順其自然,順其自然!這是很多人想得到卻做不到的事呢!」

飯間,大家又提起周師兄這些年為廠里的師兄們幫忙不少,大家無不表示感謝,周師兄擺擺手笑道,這沒有什麼值得表揚的,我一輩子行事的準則就是「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

飯後他又打開自己裝的卡拉OK機讓大家唱了個盡興而歸,這天作客周家是太愉快了。

3

廠里最後一台車床

周師兄不僅頭腦聰慧,處事也善解人意。

記得1990年夏天的一個黃昏,我騎車去夜校的路上,突然後面追上來一個騎車的男人,以極快的手法把我自行車龍頭前筐子里放的書包搶走。

這一瞬間我完全懵了,根本沒回過神來那人就不見了。書包里有我正在學的資料和文具等,其實沒什麼錢。

正沮喪時,周師兄從後面上來問清原委,不斷安慰我。

第二天他送了我一支很好的鋼筆,是他曾經得的獎品。

周師兄說:「別生氣了,以後小心些。書還是要繼續讀下去的,我們這些朋友呢,學習上幫不了你太多的忙,送點文具對你表示精神上的支持!」

還有一件事也讓我至今難忘:1991年春天我還在車間當焊工,一次不知是什麼人乾的,一夜之間車間里好幾台焊機上重要的銅部件被偷走了,我的電焊機上一個兩寸多長的銅壓絲軸也不見了。

正值生產任務大忙時節,缺乏的零部件一時採購不回來,弄得工人急領導更急。

周師兄是另一個車間的,跟我們本沒有工作關係,但我想起好像廠里還有一台車床,於是病急亂投醫又去找他。

周師兄見我那副無可奈何急得滿頭汗的模樣,笑了笑,「沒得事,有我!」

他在車間角落找到那台閑置已久的車床。他本是車工車間的人,後來廠里調整撒掉車工車間,但留下了一台車床。

這時這台車床落滿灰塵,周師兄對我說:「你先回車間,等會我給你送過去,保證不誤你今天的任務!」

我回到車間心神不寧地等著,大概過了半小時,周師兄來了,他給我車了一個鐵質的壓絲軸。

還真管用,上在機器上馬上就能運轉了。這下車間里缺少零件的人都來找他,領導乾脆請他車了一批代用品。

他笑眯眯地接受了這臨時任務,全車間的機器一台台開了工,這一天我們的生產任何按時完成。

……

周師兄為大家做的好事數不勝數。

4

這幾年的周師兄

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呢,我們成為舞友到現在小三十年了,每個人都青春不再人到中年。

2008年廠里改制失敗買斷工齡,師兄們各自忙著再尋出路,大家已是許久未見。但聽說周師兄開了一家電器修理鋪,平時鋪子由他的徒弟坐陣修理,只有技術「拿不過勾」時才打電話請他出馬。

但是,他給鋪子上的徒弟說過,作生意當然要賺錢,但不能貪,任何人拿東西來修都要認真負責地修好,收費卻不能超過同行的市價,要略低一點。這時的我很幸運,因為連續8年以上的有毒工種提前正式退休。

秋天時我在一家農家樂里請好友們一聚,周師兄也來了。吃飯時一個師兄對我說:「蓮子,今天你要喝一杯呵,這就退休了!我們還要熬十幾年,你是我們這群人里走得最早的哦!」

我和大家都一愣,這位師兄也察覺自己話沒說好:「對不起對不起,我說慌了!」

周師兄指著他笑道:「你娃嚴重口誤哈,好生給小賴道個歉。」

我笑道:「沒得事,我不計較。每個人都有黃花白花擺兩邊、照片掛中間的時候,早晚而已。」

這位師兄訕笑不語了。當年的戲語我沒放在心上,可怎麼也沒想到,我們這群人中,「走」得最早的是周師兄!

5

周師兄一路走好

他發病很突然,膠質瘤癌中最嚴重的一種母細胞瘤,從發病到動手術再到昏迷不醒最後去世,僅僅20來天。

他昏迷後我們幾個人頻繁地跑川醫看他,希望有奇蹟發生,萬一周師兄坐起來了呢!人世無常亦無情啊,終究讓大家聽到的是噩耗。最遺憾的是,去世的前兩天,剛巧是他60歲生日!

正常情況下他應該去社保局辦退休,該領退休金享受生活了。

在這以前他已買好一輛新車,準備跟妻子自駕游,這一切計劃都化為泡影,這是最讓人想不通的。

我回想著傷感著,等了一個多小時,周師兄變成一把骨灰被裝在盒子里,盒子外面蒙上了紅布,我們見此情景又流了淚。

他這麼好的人卻走得這麼早,讓人難免懷疑人生,活著有意義嗎?死神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把人帶走。再一想,活著還是有意義的吧,活著的意義就是對親人朋友有用,也做些自己喜歡的事,他這樣的人走了,卻活在朋友們的心裡。

這是一個充滿陽光又真誠又能幹的男人,對我們這個群體來說他又是個獨一無二的親切溫暖的大哥哥。

他像一朵雲彩在我們頭上飄過,他像一隻大鳥在我們眼前飛過,他更像一汪清泉從我們心底流過;如今雲彩飄散,大鳥折翅,清泉乾涸,生命無常,人生無常,他就這樣撒手走了,留給我們的創痛是難以估量的。

周師兄走好,大哥哥走好,你一路留下的善良真誠和無數個美好的記憶將長久地伴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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