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盟專欄流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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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

生

羅瘋子死了，據說他已經到了該死的年紀，給他安排後事的是他的老姐姐，老姐姐是名副其實的老姐姐，自己生活都只能勉強料理。棺材是村支部給買的，草草下藏，沒有激起任何漣漪。

如果不是那幾個字，我大約不會記得羅瘋子。因為瘋子很多，幼時看見任何瘋傻之人都謹遵長輩之命，繞道而行。

羅瘋子有兩個住處，一處是一間小小的泥土房子，搭建在池塘邊上。沒有窗戶，只有一扇門。另一處是臨著大河灣的半山上，一塊大石頭凹進去，形成狹長的一個岩洞，嚴格講不是洞，就是石頭凹進去一點，僅能遮點雨水。連稍大點的風都無法阻擋

瘋子有一天不知道怎麼發現了這處，就將自己的衣服被褥全部搬了過來，只有在極為寒冷的數九隆冬才會回到小屋。

羅瘋子死後的第一個夏天，我又去河邊放羊。無聊之際，我爬到岩洞里，羅瘋子的東西都還在，不過積滿了灰塵，也成了蟲窩。

最開始我並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值得探索的東西。正準備離開時，發現瘋子的枕頭旁邊的石壁上，有幾行字。用黑色的燃燒過的碳棒寫成。字跡不大工整，堪稱凌亂。我小心繞過一堆舊物，蹲下去，頭垂的低低的。慢慢地辨認那些字跡。直到腦子充血，兩眼昏花，才看明白寫的是什麼。內容不多，就那麼點兒字：秀英，戰爭將結束，你可好，孩子可好。余將生還，余必生還，你可放心。冬天記得加衣，銀錢不用省。回家後，我將這些背給爺爺聽，爺爺嘆一口氣，沒說什麼。時間久了，也就忘記了這些事。

多年後，在一次回故鄉與同學閑逛之際，路過那個岩洞，突然想起這段文字。便去打聽羅瘋子的事情。

已經沒有人記得這麼個人，我向做鄉志的一位退休老先生打聽。老先生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記得，羅瘋子原本是個沒落的富家子弟，新婚沒多久，就隨軍走了。妻子生了一個孩子，因是早產，母子身體具不好，過了幾個冬天，倆人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終究沒有盼到瘋子回來，就死了。戰亂時期，也沒什麼條件下葬，最後連屍骨據說都被狼叼走了。羅瘋子腦子本就被炸傷了，回來後妻兒都沒了，於是一日比一日痴傻，到最後已經無法和任何人交流，最初還穿的有點模樣，到後面都破爛裹身上。日復一日，不言不語，挺著筆直的背，到處流浪。

老先生說因為是退伍軍人，當羅瘋子已經無法自己料理自己時，村裡出面申請將他的生活補給交由其姐姐申領。申請書上簡單描敘了因由，細節來源於老先生年輕時聽到的傳聞。時間久了，也無人關注，更加無人記得，所知道的也就這麼多了。

我只是記得小時候，有一次路過池塘，羅瘋子的老姐姐在池塘邊給他清洗衣服。同行的人問她，瘋子又跑了？老姐姐邊捶衣服，邊狠狠的說，他不就那點事，死了總不會再找了。

我為啥記得，因為當我路過時，那個老姐姐一個棒槌下去，水花四濺，濺濕了我的衣服。我並不敢坑聲。只是覺得羅瘋子還不如死了，活著的都盼著他死，他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現在想來，死了的才真切盼著他生。

作者：格桑花

排版：三餘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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