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學發展路在何方
導語
隨著現代醫學（西醫）的普及與滲透，傳統的各民族獨特醫學體系處境變得越來越艱難，有些甚至已經退出歷史的舞台；但中醫學卻依然在不斷實踐和發展著，並造福於民，這就說明他一定有自身的優勢和特點。
但是，擺在中醫學面前的問題也有很多，中醫學前行的路線似乎已經迷失，發展的速度也幾乎停滯甚至有些倒退。原因何在？問題出在哪裡？中醫學發展的路在何方？這些都是我們及中醫同仁們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必須正視的問題，我們再也不能坐視不管了。
文｜陳武山
圖｜來源於網路
那麼，現在中醫的發展到底存在哪些問題呢？今天就此想與大家進行交流。
記得早在1999年，我就中醫學存在的問題寫過一篇文章，發表在中國中醫科學院院報上。因為指出的問題比較尖銳，多數中醫方面的雜誌都沒敢刊登此文。當時就說到以西醫話中醫，失去中醫特色的問題；中醫對毒性藥物研究不足的問題；對新疾病譜缺少新的治療方法的問題；中醫理論研究尚不規範的問題；中醫國際化速度太慢的問題等等。對於這幾個方面，都做了詳細說明。
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近二十年，中醫學的發展現狀及環境已有了不小的改善；但其存在的問題依然有很多，還有許多問題值得大家去思考。為此，我再次想對中醫學發展的方向問題提出自己的看法，希望對大家有所提示。
主要問題
1
尚未制定被認同的中醫規範標準
現今的醫療研究與實踐，無論西醫還是中醫，也無論對與錯，幾乎都必須遵守一種標準，那就是西醫的規範標準。為什麼？因為西醫已經制定了世界公認的統一規範標準。現在，各國政府的醫療政策的制定無不以現代西醫的規範為標準；如果你的規範標準與其有佐，那麼將被判作為違規操作，不受政策及法律的保護。如果因此出了亂子，不僅沒有法律保障，更有可能成為現行法律的打擊對象。
而目前的中醫，其本身雖然早已有了嚴格的規範標準，但因中醫學看問題的方式方法重於宏觀、以主觀感覺為主等，加之在中醫學長期發展的過程中各家學說產生了差異，這些原因都為客觀的制定中醫規範標準帶來了比較大的困難。再者，國家行政在制定法律法規時，也沒有對中醫學的規範標準特別重視，所以至今尚未制定出一個被大家廣泛認同的中醫規範標準。這些因素都阻礙了中醫學被大家廣泛認同。
其實，想要解決這個問題並不難：只要在國家政策法律上給中醫一個說話的權力，就像給西醫規範標準的政策一樣也給中醫規範標準一席空間，那麼組織一部分中醫大師將中醫學整理出一個規範標準來就行了。儘管開始制定的規範標準可能會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但經過慢慢地實踐、摸索，一個統一的、能被大家廣泛認同的中醫規範標準就一定能夠誕生。
西醫的規範標準不也是在不斷實踐中完善的嗎？現在不是還存在許多問題嗎？所以說，我們不能總是認為時機不成熟或不好制定，就放棄制定中醫的規範標準。如果有一天，我們有了國家政策法規認可的中醫規範標準，那麼中醫為全社會服務的範圍就會更加廣泛，惠及更多的大眾。
2
以西醫話中醫，越說越糊塗
雖然說中、西醫的對象均是人，但就其理論和方法而言，顯然是不一個醫學體系。現代中醫學研究總是欲以西醫為中心來回劃圈圈，認為這就是中醫學的未來發展方向，那真是大錯特錯了！這樣而且問題也會有不少。
比如動物模型的設計：就糖尿病而言，中醫有各種辨證類型，並且也是在此基礎上遣方用藥；然而動物模型除了能查出小白鼠（或犬，或貓，或小白兔）的血糖、尿糖等值外，對於小白鼠的神態、面色、表情、心態、膚色、口舌乾燥情況，及舌苔、脈象等則一無所知。這樣的結論如何辨證用藥，如何知道疾病屬於何種證型？至今尚無良策。特別是現代中藥的研究更是如此，如中藥麻黃中提取的麻黃素等，不能替代全麻黃的功效，而且副作用不小。
簡言之，當高血壓患者出現哮喘時是禁用麻黃素的；許多醫者受此影響，竟然不再敢用有全麻黃的配方來治療高血壓患者的外感傷寒症。但是，一些有經驗的中醫師卻仍然能用麻黃來治療患高血壓的外感或哮喘病人，不但沒有出現什麼禁忌症，效果也非常好，道理就在於此。像這樣的研究「成果」出來越多，對中醫的「毒副作用」就越大，必然會影響其自身的發展。
3
現代中藥研究太過西化
現在，只要你想開發中成藥，就一定要根據現代藥理學的方法進行各種各樣所謂的規範性研究，比如急慢性毒性試驗、動物試驗、藥效學分析等，而且研究的目的必須是針對某種或某類疾病；以上的程序研究完成之後，毒性試驗通過、動物試驗也證明了效果、藥效學分析等也有了說法，新的中成藥就可批量生產了，但真正用於治療疾病時效果卻很不理想。
於是，使用者就得出結論：中藥治病沒什麼實際效果，作為調理之用還算可以。明眼人一聽就聽出來了，這還是在說中醫沒效！孰不知，中醫看病用藥，主要是以辨證論治為原則；證對了，不管是什麼病都可以用，而且療效非常好。中藥的有效成分也多取其毒副作用，即所謂「以毒攻毒」；有病時就需要這些毒性，否則就不能用藥了。
近些年來，雖然中藥的研究開發有了以「證」為指標的方向、有了好的開端，但總體上還是按現代藥理學理論研究中藥，嚴重影響了中藥的有效性及聲譽。舉例來說，桂枝茯苓丸本是用於治療，但研究開發為中成藥時，卻註明主治女性痛經症；這樣的結果是，即便男性有明顯的桂枝茯苓丸證（即少腹急結證），醫生也不敢輕易選用它，因為病人看過藥品上的說明之後，一定會來質問開藥的醫生。
類似的中成藥還有許多，本來是以證為主使用的中成藥，現在卻成了以病為主使用的中成藥。長此以往的結果就是：同樣的病，因為證不同卻選用了同樣的葯，最終治療效果非常不理想，反過來又說是中藥沒有療效！哪有如此道理？！筆者就常用桂枝茯苓丸治療部分前列腺炎、前列腺增生症，效果非常好；還常常選用烏雞白風丸治療男性不育症，取得了滿意的療效。這都體現了中醫以辨證論治為主的特色所在，也是能真正體現中醫療效的方法之一。中醫認為，無論什麼病，只在證同，均可以採用同一個處方治療。
4
中藥毒副作用的限制脫離臨床
在數千年的中醫藥發展進程中，產生過許多用毒性藥物（有些還是劇毒藥）治療頑疾的處方，比如輕粉治療頑癬、甘遂治腹水、牙皂去頑痰、狼毒治五臟癰（肝硬化、肝癌等）、斑蝥治腎性水腫等等。但是受現代醫學的影響，由於這些藥物毒性較大、（使用不當時）有致畸胎的可能，為了便於行政管理（不是為了人類疾病治療的需要），很多藥物已排除在新葯審批範圍之外了。
縱觀當今中成藥方，像是均來自皇宮御醫之手：所選之葯輕靈淡薄，作為調補之劑尚可，若要治個「真病」就束手無策了。這也是當今服中藥者恆服中藥的原因所在。另外，十八反、十九畏也有許多值得研究的地方，為何不對其資助些經費、做一番研究，看看到底反在哪裡畏在何處？
其實，中藥的毒副作用也許正是其治療的關鍵所在；對於那些頑症、痼疾，就是要利用藥物的這些毒副作用來攻克之。比如美國紐約市某癌症研究中心，用砷劑治療了12例急性早幼細胞白血病（NEngl J Med 1998;339:1341），其中有9例取得了明顯效果，惡性體征全部消失。雖然其治療量與中毒量較為接近，但只要能找到與其對抗的藥物，也就是解毒之葯；或細心掌握這些藥物的臨床用藥特點，這些問題也就好應對了，這顯然不是難點所在。雖然其治療效果遠沒有達到孫一民教授採用中藥鮮葯「四鮮湯」（見孫氏1984年著《孫一民醫案醫方》）治療各種類型白血病的效果，但至少也是一種研究方向；國內也有一些學者進行過類似的研究，也取得了一定成效。
5
人才培養不能滿足臨床實際需要
現在的中醫人才培養也存在一些問題，臨床表現主要有3個方面：
1.對中醫沒有興趣。
2.學的西醫比中醫多。
3.學完本科5年甚至研究8年之後還不會看病。
中醫向來講究「得真人傳之」的理念，如果對中醫沒有興趣、反感，或者根本就無法領悟中醫的道理，這種人儘早不要去學習中醫，教他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而且其有可能不能領悟中醫的道理，卻以「懂中醫」者的身份到處傳播「中醫無用論」之詞。現在，中醫大學培養出來的中醫生中，至少有30%有類似的心態。
其次，為了適應市場需要，也為了國家現行醫療體制的需要，以後的執業醫師考試必須考西醫合格之後才可以取得執業資格，因此所有的中醫大學學生均不得不同時學習、掌握西醫的基礎知識；由此，大學時代重視學習西醫的學生比重視學習中醫的學生多了許多。
而經過現代醫學洗禮過的中醫師，多數都會受到西醫理念的影響；看病治病使用中藥時，往往以西醫的病症為標準選用藥物。如頭痛者，無論是氣虛、血虛、腎虛還是瘀血頭痛，均會選用一、兩味現代藥理研究證明有止痛作用的藥物進行治療，如玄胡、鬱金、白芷等，這就為典型的「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之法。因為沒有準確的辨證為基礎，效果自然不夠理想。這些「西學中」的人才，不是嚴格意義上的中醫人才，卻很有可能成為反對中醫的那部分力量。
再次，就是現在的中醫人才培養，大學甚至研究生畢業後還不能獨立的在臨床上看病；而傳統中醫培養人才，3年是必須「出師」的。「出師」是什麼意思呢？就是你必須能獨立給病人看病了，也就可以自己去開診所了。對此，也許有人會說，西醫不是也需要經過那麼多年之後才可以獨立行醫嗎？為什麼中醫不行？那就問對了，說明現在的西醫培養人才的方式也有問題，也需要改正。因此，現在的中醫人才培養一定需要重新調整，進行改革。
6
純正中醫後繼乏人
前面已經談過，現代的中醫執業醫師，均必須先通過西醫的基礎知識考試；所以，首先必須是西醫師，然後才能是中醫師。而西醫師卻沒有要求他們必須通過中醫基礎考試才能取得醫師資格。如果西醫師也必須先考並通過中醫基礎考試，說不定也有不少原先的西醫師會轉而成為「鐵杆」中醫師。
由於受到西醫知識的影響，我也曾認為白血病、肝癌、再生障礙性貧血等疾病是無法控制的，更不用說治癒了。由此，當有白血病患者找到我診治時，都是一律告知無法治療，自然也就不再為患者的治療盡心儘力了。後來，接觸到了一些老中醫用中藥治好了許多白血病、再生障礙性貧血及肝癌等疾病，而且患者的病情一「穩定」就十幾二十年。
那些老中醫之所以能治好那類疾病，完全因為他們治病從來都以中醫辨證為主；無論你是什麼病，只要能從病因證候上去進行論治、並取得效果，就無所謂你西醫檢查是什麼惡性疾病了。從此，我再也不相信那種「什麼病是無法治癒的」的說法了；按中醫學的認識，只有沒有掌握的醫療技術，沒有治不好的病症。
後來，我也試著用純中醫的方法，以辨證審因的原則治好及穩定了一些西醫認為無法治癒或穩定的病症，其中就有白血病、再障、肝癌、糖尿病、高血壓等。可以想像，如果只會以西醫的思維方式去用中醫中藥，那麼就不可能取得如此理想的效果。但眼下的情況卻是，多數大學培養出來的中醫師都明顯受到了西醫的思維影響，只要西醫檢查出什麼病了，就只會根據西醫的研究結果對病治療。
當然，不是說中醫師就一定不能學西醫。學習一些西醫知識是可以的，關鍵是在用中醫中藥時，能真正運用中醫的思維方式，這樣才能發揮出中醫的特色和特長來。遺憾的是，由於現代中醫教學體制的原因，沒有更多的老師能體會到其中的奧妙所在。長此以往，純正中醫人才必將越來越缺失。
7
過分強調中醫學與國際接軌
中醫學本是中國原創醫學。她產生於中華文化這塊土壤之上，許多理論源泉來自於東方文化，有許多其自身的特點，是超越西方文化及科學體系範疇的另一種人類對自然的認識方法。我們目前要做的事，不是如何儘快與國際接軌，而是如何使中醫學的理論體系更加規範，更加容易讓大家接受。
要做好這項工作，需要從以下三方面去努力：
1.需要政府全力支持，並上升到讓全人類更加健康甚至拯救世界醫學的高度來認識這個問題。
2.需要讓更多的人學習和了解中華文化及中華文明，讓更多的人能從整體、全局、大宇宙的理念去重新審視這個世界。
3.作為中醫學的創造者，我們應該儘早制定出被大家廣泛認同的中醫規範標準來，以便有所參考。
如果這些工作都做好了，那麼，再談國際接軌就簡單了。當然，到那時就不是「中醫與國際接軌」，而是「國際與中醫接軌」了。其實，想做好這三項工作並不因難，難的是有關部門及人員是否真正看到了中醫學的無限價值。
當然，就目前的情況看，國際上也沒有什麼東西能與中醫接上軌；因為中醫學既有形而下的層面，更有形而上的層面。其理論體系的高度遠遠超越了現今科學的範疇，它們早已不在一個層面上了；如果此時去談中醫與國際接軌，那隻能是向下看別人臉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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