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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讀曹文軒?

為什麼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讀曹文軒?

談論中國的兒童文學,不得不提曹文軒的作品。我們時常會在中小學生課外閱讀書目中看到它們,如《草房子》《細米》《青銅葵花》……作者盛名累累——僅以《草房子》為例,從1998年初版,至今已經再版300次,總印數也達到1000萬冊——老師們推薦他的作品不足為奇,可這卻引發了本文作者常立的反感。

身為兒童文學作家、研究者,常立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閱讀曹文軒的作品。想到自己兩歲的女兒以後會和現在的兒子一樣被學校強制要求閱讀《草房子》,常立就「脊梁骨發涼」,因其作品存在性別觀落後、兒童觀落後等問題。

在過去兩年內,書評周刊曾兩次發文質疑曹文軒的作品(文末附鏈接),討論了作品中的性別觀與苦難呈現。今天的文章則圍繞學校強制學生閱讀曹文軒作品這件事展開,文學的世界本該是自由而多姿多彩的,倘若沒有拒絕的自由,那請讓孩子的書桌足夠大,能夠容納其他更多的經典作品。

為什麼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讀曹文軒?

作者 | 常立

(兒童文學作家、研究者)

再提曹文軒

學習「說真話的孩子」

安徒生有個著名的童話叫《皇帝的新裝》,我很喜歡這個童話,也很欽佩童話里這個說出真相的孩子。我有一篇童話《考考國的失物之歌》,其中有這樣一句話:

「真相,就在這孩子身上」,而「孩子,正是人類丟失的東西。」

為什麼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讀曹文軒?

《皇帝的新衣》中,當人人都在稱讚皇帝的「新衣」好看時,只有孩子說出了真相——皇帝根本什麼都沒有穿。

兒童文學界丟失這個承載真相的「孩子」,已經許久了。我當然不是這個孩子。但是,我有孩子。我從孩子身上學到了許多「巨大而簡單的」東西,其中一樣是:誠實的勇氣。我想,我應該儘可能學習那個說真話的孩子,他說的不一定是事實(也許皇帝真穿了神奇的露身材的新裝,誰知道呢?),但他說的會是他看到的,和他想說的。

從2008年「跨界」進入兒童文學界,我一直要求自己以「平常心」來做兒童文學批評,就像我所敬愛的批評家劉緒源先生一直所做的那樣——

「在好處說好,在壞處說壞。」

為什麼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讀曹文軒?

《文心雕虎全篇》

作者:劉緒源

版本: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8年3月

劉緒源兒童文學評論文集。如今兒童文學的評論聲音越來越少,劉緒源的聲音顯得尤為可貴。明天書評君將推送本周報紙專題「關於兒童文學,我們不能只看到熱鬧」,討論「什麼是好的兒童文學」,敬請期待。

只要對當代文學批評界(不限於兒童文學批評界)稍有了解,就知道批評者在當下環境中要做到這一點有多麼艱難。我自己寫批評文章是這麼做的,在兒童文化研究院做「紅樓兒童文學研討」也是這麼做的,無論是面對多麼有名氣的作家(儘管越來越難)。

在更多時候,我讚美我所喜愛的文學作品,但對我所厭憎的作品幾乎保持沉默,因為坦率的批評不但得罪人,而且有風險:凝望深淵者也將被深淵凝望。

但這一次,我決定再看一眼曹文軒作品。

孩子不得不閱讀《草房子》

兒子在三年級的時候,被學校要求看了指定課外書《草房子》,看得氣呼呼的:


「這個爸爸,算什麼爸爸?我要是桑桑的話,死之前一定要和這個爸爸同歸於盡!」

為什麼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讀曹文軒?

《草房子》書封 | 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版

《草房子》講述了主人公桑桑六年的小學生活。

桑桑隨做校長的父親桑喬來到油麻地小學,直至1961年小學畢業。桑桑是一個愛做出常人不理解的古怪舉動的孩子,性格叛逆但心地善良。

桑桑的父親終日忙於學校事務,對孩子不管不問。直到桑桑身患絕症才幡然醒悟,失去孩子的恐懼使他成為了一個「父親」,帶著孩子四處求醫,做一個父親該做的事。

——編者注

他的憤怒讓我有點吃驚,《草房子》雖然水平一般,主人公的爸爸也確實不怎麼合格(尤其在桑桑患絕症之前),但也不至於給他埋下「恨爸爸」的種子吧?只好安慰他:「小說而已,你爸爸又不是桑桑爸爸,不會亂打你,彆氣。」

「你們不但要看,沒準還要寫作文呢,嘿嘿嘿。」

兒子說:「我反正已經看過了,妹妹以後還得看。」

我一聽之下,脊梁骨發涼,女兒剛剛兩歲,若干年後還得讀《草房子》,而且作為各個學校的指定課外書,幾乎不可避免,其他地方的其他孩子呢,若干年後,也不得不讀《草房子》,這件事,對一個父親來說,太嚇人了。

《草房子》到底哪裡不好?

1. 性別觀落後

《草房子》是一本什麼樣的書呢?是一本性別觀念落後的作品。

如果說,在它誕生的年代還情有可原的話(事實上,遠在它誕生之前的許多作品,性別觀念比它進步),在今天,則是一本應該由業界好好檢視、充分剖析的作品。但我目之所及,只見到有兩篇文章做過類似的工作,其中一篇這樣寫道:

油麻地的家庭為何總是缺失母親?因為在男性崇拜的文化下,成為母親的女人依然沒有幸福;

油麻地的姑娘們為何大多選擇離開?因為在男性崇拜的文化中,作為女性的姑娘們沒有出路。

油麻地的女人們為何多是沉默,就算歌唱也只能唱那無字歌?因為在男性崇拜的文化里,作為女性沒有語言,也沒有歌。

油麻地的女孩們為何都那麼美麗,又那麼蒼白、柔弱?因為這裡並不欣賞女性的力量,也不接納女性的缺憾,這不是她們的故鄉,而是她們的牢籠。

作者:童蓓蓓

首發於新京報書評周刊微信

為什麼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讀曹文軒?

電影《草房子》劇照

《草房子》性別觀質疑

以夫為姓:故事中的已婚婦女全部失去名字,人們關心她們是誰的媽媽、誰的奶奶,從來不在乎她們姓什麼、叫什麼。油麻地人都默默認同,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

女人河:《草房子》中出現的女性形象構成了女性從幼年至死亡的完整過程。少女紙月母親自殺、父親未知,受盡流氓欺凌,最後和一位還俗和尚離開油麻地;18歲的白雀愛上學校老師,但是父親反對、愛人毫無行動力,白雀選擇離開油麻地,投靠母親;邱二媽到50歲依然「很有光彩」,但是沒有兒子讓她的人生成為悲劇。

——編者整理自

新京報書評周刊《我們只想真誠地談談曹文軒這書怎麼不好》

曹文軒回應:

「把那麼大的女權主義理論那麼簡單的用在兒童文學上,合適嗎?用得著嗎?」

「我喜歡溫柔的女孩,難道這是我的性別觀很落後嗎?安徒生很落後嗎?安徒生刻畫的所有女孩都是柔弱的女孩。我想問那個人,你還記得《賣火柴的小女孩》嗎?」

——編者整理自

新京報書評周刊《曹文軒:「我的性別觀很落後嗎?

安徒生的性別觀很落後嗎?」》

這樣的油麻地,的確有著過去的現實基礎,正是這樣的一個又一個油麻地,促成了今天的部分現實,使得李奕奕生前沒有出路,死後也無處埋葬,因為未婚而只能將骨灰付之流水,沒錯,「這不是她們的故鄉,而是她們的牢籠」。(李奕奕,甘肅人,受班主任性騷擾後患創傷後應激障礙,於2018年6月跳樓身亡,年僅19歲。李奕奕正是因「油麻地」所展現的現實而死——編者注)

如果不得不給孩子看《草房子》,那麼老師和家長也該和孩子一起討論下這樣的油麻地,與這樣的女人們。畢竟,孩子是我們的未來,我不願十年二十年後,我的女兒仍然生活在這樣的油麻地,唱著無字歌。

為什麼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讀曹文軒?

《重讀中國女性生命故事》

游鑒明 / 胡纓 / 季家珍 主編

版本: 江蘇人民出版社,2012年9月

數位專家的論文集,從碑銘、小說、詩文、書信、日記等另類傳記材料入手,分析以往被遮蔽的女性聲音。

2. 兒童觀可疑

《草房子》還是一本兒童觀可疑的書。

曹文軒在新近發表的《關於兒童文學的幾點看法》中說:


「兒童閱讀應該是校長、老師以及有見地的家長指導乃至監督之下的閱讀。……他們(中小學生)的認知能力和審美能力是不成熟甚至是不可靠的。」

我所學習並且願意接受的兒童文學理論則告訴我:兒童有兒童自己的認知能力和審美能力;兒童不是縮小的成人;成人應該向兒童學習許多東西,比如誠實或者勇敢。

或許是因為持有這樣的兒童觀,曹文軒在《麥子的嚎叫》中塑造了這樣一個男孩麥子的形象:柔弱善良、多愁善感、長於抒情、拙於判斷、怯於行動。當曾經對麥子有救命之恩的牛要被爸爸刨腹以證明自己清白(村民的集資款的確沒有被私吞,而是被牛吃掉了)時,麥子唯一做的事是去和老牛「執手相看淚眼」,然後在牛被殺時去獨自一人發出慘烈的哀嚎。

在這裡,所謂的成長被呈現為對強大甚而無理現實的(被迫的)接納,而我更願意孩子們在文學中看到對這無理現實的哪怕無理的超越。如同切斯特頓所說:「童話其實最真實不過:不是因為它告訴我們惡魔是存在的,而是因為它告訴我們惡魔是可以戰勝的。」這句話告訴我們兒童文學應如何講述成長。

古老的童話中,無論形形色色的惡魔如何狡猾、凶暴、有權有勢,孩子們總是可以戰而勝之。在戰勝惡魔的過程中,童話的主人公會失敗、受困、痛苦甚至死亡,但他們總是會笑到童話的最後,跌倒的會站起,丟失的會尋回,死去的會復活。主人公在童話中的每一次死亡,都是一次成長的儀式,舊的自我消亡,新的自我誕生,褪去軀體的空殼,奏響心靈的樂章。

孩子,應當這樣在一次次閱讀、一次次遊戲、一次次想像中的冒險、一次次朝向未來的演練中長大成人。而不是沉溺在人造的苦難中哀鳴。

如果非要讀曹文軒

我會在書桌上悄悄擺上別的書

《草房子》還是一本文學水平堪憂的作品,但關於文學水平,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此處不做贅述,即使我假定它文學水平合格甚至不錯,我仍然不希望我的孩子去閱讀它。

這是一個真實的小故事:幾年前在本地舉行的一個閱讀活動中,一位家長向我求助,說她的兒子不愛讀書。她的兒子說,我哪有不愛讀書?我不愛讀老師布置的書。我問他:老師布置的什麼書?他說:曹文軒的書。我忍不住笑了,問他:那你喜歡讀什麼書?他說:凡爾納。

接下來的時間我都用在寬慰家長上,希望她能夠相信她的兒子在閱讀方面毫無問題。文學的世界如此遼闊,哪裡有什麼必須要讀、不讀不行的書呢?

我深知,在校長、老師、家長們的監督之下,也許還有出版社的推動配合之下,大江南北,曹文軒的書無處不在(這不算錯),且孩子們不得不讀(這就錯了)。文學像這個世界一樣無所不包,兒童文學同樣以全世界為畛域,充滿可能性才是健康生態,參差多態乃幸福本源。目前這樣的狀況,當然就是監督帶來的好處,只是這好處並非是給孩子的。

當然,話雖如此,我作為兩個孩子的父親,希望他們不必讀曹文軒的書,但倘若他們真要讀,我也不會像桑桑爸爸一樣打罵他們,我會在他們的書桌上悄悄擺上一些別的書:林格倫的書,托芙·揚松的書,米歇爾·恩德的書,希爾弗斯坦的書,陳志勇的書……如果他們的書桌足夠大(我的錢也足夠多),我可以把這些書無窮無盡地擺下去,真的,這才是美好的文學,美好的閱讀,不是嗎?

為什麼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讀曹文軒?

本文為獨家原創內容,作者:常立,編輯:安安,未經新京報書面授權不得轉載,歡迎轉發至朋友圈。明天書評君微信將推送本周報紙專題「關於兒童文學,我們不能只看到熱鬧」,敬請期待~

為什麼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讀曹文軒?

為什麼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讀曹文軒?

我們只想真誠地談談曹文軒這書怎麼不好

為什麼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讀曹文軒?

曹文軒先生,童年哪有那麼多苦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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