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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晝是只能看見一顆星的夜晚

一。

白晝是只能看見一顆星的夜晚。

二。

2018年8月7日13點25分,世界上倒數第二個類人的心臟在啪嘰一聲中被捏碎。

他獃滯地站在原地,盯著地上那副胸部穿孔的類人屍體,手中是一灘酒紅色的黏稠液體。

刺眼的陽光下屍體一動不動,他也一動不動。屍體在陽光下升華,屍體上的黏液在陽光下蒸發,他卻沒有隨著陽光消逝。

他和陽光以及地上的屍體,彷彿在時間中靜止。唯一流淌著的是他手上的黏液。一滴黏液順著手背滴了下來,在接觸地面前一刻蒸發殆盡。

此刻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最後一個類人;可能是,可能不是。反正明天的太陽依舊會升起。

直到類人的屍體在陽光下消失乾淨,傑克才轉過身離開。地面只剩下干硬的水泥上細碎的砂礫,他走路時全是鞋底摩擦礫石的聲音。

他徑直走向一輛摩托,踏著腳板坐在了銹跡斑斑的哈雷路王上,戴上頭盔,放下護目鏡,旋轉鑰匙。

轟隆的引擎聲中他和摩托一同在陽光下淹沒在熱浪里。

三。

2017年6月18日15點37分,也就是在瘟疫陰謀爆發的十八天後,傑克成為了馬新島上的最後一個人類。

他偶爾會在夕陽下回想起那天,就坐在當時被炸藥毀壞得只剩橋頭的地方。爆炸也正發生在黃昏時。

交織在島邊的聲音有輪船震動和汽車喧鬧和飛機轟鳴以及天空中的警報聲音。海浪的破裂和陽光的炙烤都沒發出聲音。

大批大批的人類在恐慌中吵鬧地離開馬新島。人擠人,船擠船,車擠車,只有飛機不相互擁擠。

傑克看著夕陽落下,還剩一半露在地表。當時的這個時候,島上已經只剩下寥寥幾個人類。

「我不走。」

他只記得當時說過這句話。這也是他記得的最後一句不是自言自語的人話。

然後是最後一段同人類的對話,接著是最後一架直升飛機的轟鳴,再隨後是最後一座連接陸地的大橋的崩塌。

漸漸地,喧鬧聲停止了,警報聲也停止了。

傑克就站在離橋頭不遠處,看著綿軟的陽光安靜地覆蓋在瀰漫的煙塵之上。

此時在島的遠方,海上的太陽已只剩下稍探出的一小截。

傑克不再停留;他登上摩托,戴好頭盔,一路踩死油門飛馳在空無一人的馬新島。

思緒到此中斷。

剛殺完最後一個類人的他坐在同一個橋頭上,望著同一個夕陽。多日過去,炸藥在橋樑上遺留的痕迹依舊,暴露在空氣中的鋼筋染上了鐵鏽顏色。

海浪的破裂和太陽的炙烤還是像那天一樣寂靜無聲。

唯獨不同的是人類的喧嘩已不再。

他眼看著太陽在遠方的海平面上一點一點地下沉,直至僅剩下一小截。明天的太陽依舊會下落,他又重複著早已重複過無數次的動作。

馬新島還是那個空無一人的馬新島。

四。

2017年7月18日19點04分,傑克意識到類人已經形成了種內合作意識。他在密密麻麻的筆記本上寫下這一推斷。

那本破舊的筆記本隨即被他扔進摩托的後備箱中。

瘟疫陰謀是一個熔爐,一些人類把另一些人類丟進熔爐里,後者成為類人。

它們不是人類,只是些和人類長相類似的生物。臉上掛著腐爛的皮膚,眼睛又大又圓,全身的肌肉突出,一些無法癒合的疤痕伴隨著身體長大。

人類對類人一無所知;類人也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

類人以人類為食;人類卻不以類人為食。

人類可以殺人,只能靠工具殺類人;類人既可以殺人類也可以殺類人,它們不需要工具。

它們暫時沒有文明,只會仗著無知瘋狂地滿足原始獸慾。

計劃里,這些類人本應在實驗室里。它們不該被釋放。

一個研究人員的失誤,導致類人得以衝出裝滿營養液的玻璃房。玻璃渣碰撞的聲音,類人鬧騰的聲音,充斥著原本封鎖它們的房間。

數不清的類人開始在大街上遊盪。

很快警報響起。起初警報聲只是在大樓里貫耳,沒過多久就響徹在馬新島的上空。足足響了十八個晝夜。

類人只明白獸慾,人類只克制獸慾。

於是有的人被類人當作食物而死去,有的人為保護被類人殺害的人而被殺害。人類想殺害類人,但類人比人類強壯得多。

類人霸佔了街道,霸佔了住所,霸佔了巷尾的角落。

在馬新島上沒有足夠的武器應對類人。在被類人入侵的事件中人類不得不落荒而逃。

由於製造類人的過程和瘟疫傳播的方式類似,有人稱之為瘟疫陰謀。

在瘟疫陰謀爆發的第十二天,人類發現類人好像不會游泳,於是人類打算離開馬新島,並切斷馬新島與大陸的所有聯繫。

至少能在它們學會游泳前延緩一段時間。

六天後,所有人離開了馬新島,除了傑克。

傑克留在島上,僅他一個人類研究類人,僅他一個人類殺害類人。他不離開馬新島,這是他在最後許下的承諾。

他自那一天起便與世隔絕,與類人一起。

五。

2018年1月26日23點43分,傑克遇到了他的女朋友。

一個以他女朋友為原型的類人。她曾經是被丟進熔爐里的人類。後來它成為了類人。

地面只有星辰反射的微弱光芒;路燈搖曳,高樓聳立一旁,它在空曠的街道上遊盪。

晚風微拂,摩托引擎轟隆直響。他摘下頭盔,在黑暗中依稀辨認出它的模樣,儘管外貌早已變得大不一樣。

他停留在原地盯著它看,它愣著一動不動。

他一下子就哭了,在寂寥無人的高樓與路燈間啜泣,眼淚順著臉頰滑進嘴裡。傑克鬆開了攢著筆記本的手。

它看到了他,卻依舊一動不動。

他抬起頭,發現天上繁星欲墜。星星很美,他很喜歡,星空是他記憶的一部分。可在那一瞬,他卻想不起任何關於對面這個類人的回憶。

回憶是符號,星辰也是符號。符號沒有意義。

傑克不再哭泣,哽咽著抹掉粗糙皮膚上的淚痕,連同已經逝去的回憶。在他頭頂,星星一動不動地看著命運有條不紊地排列在時間裡。

晚風把心臟破碎的聲音帶到斷裂的橋頭飄向遠方。

六。

2018年8月9日18點36分,傑克在離島橋頭旁自殺。

那一天朝陽依舊升起,夕陽依舊下沉。傑克一如既往地尋找著尚存的類人。結果和昨天一樣,一無所獲。

獨自一人在馬新島生存四百一十七天後,傑克在搜尋後意識到類人基本滅絕,然後終止了自己的生命。

他坐在岸邊,背倚靠著銹跡斑斑的哈雷路王,腳晾在離海面不遠的上方。摩托雖然殘舊,但機能仍完好無損;它身上有鹽的味道。

傑克異常平靜。他看著海面,突然弓起背湊上前去,盯著自己在海面上的倒影。

他看著那張臉,看著那對眼睛,看著那身皮膚,看著那副身體。然後一個海浪在倒影上破裂,他看著自己的樣子碎成碎片。

傑克仰起頭看著殘陽。殘陽它如血。他深呼吸了一口氣,依舊異常平靜。

對著夕陽,他想起,白晝是只能看見一顆星的夜晚。

傑克看著這顆星的墜落。它一點一點地消散,天空一點一點地變黑;在沒等到星辰鋪滿天空之前,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拍了拍摩托。

隨後是世界上最後一個類人的死亡。

七。

2017年6月18日14點52分

「傑克,你真的不打算和我們一起離開嗎。」

「如果我跟你們一起離開,我會一下直升機就被送進監獄。他們會全副武裝在樓頂守候著。」

「我不覺得,我們只是希望你能繼續完成你的研究。」

「算了,如果我在直升機上就開始變異了怎麼辦?」

「好了,傑克,等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再說吧,無論以後發生什麼我們會幫助你。」

「如果我沒變異,那我就會一直在監獄裡;如果我變異了,我就會被解剖。你說,如果我自由了,我還能繼續做研究嗎?」

「如果一切順利,你能做任何事情。」

「我覺得很困難。」

「傑克,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告訴所有人那只是一次意外,之後的事情,現在誰也說不上,但我們一定願意支持你。」

「實驗室的材料你們都拿好了嗎?我不想你們重新回來這裡一趟。」

「都拿好了。你要是繼續做下去,我們可以陪你一起進行。」

「你知道那天夜裡發生了什麼嗎。那時候我大腦一片空白。可到現在我還是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麼,可我不也不想把事情弄得一團糟。」

「我不知道,可是……」

「那時候我隔著玻璃看著它們,突然覺得,它們也是人類,但不該以這種形式出現在世上。很奇怪,我希望讓它們重新好好看一眼這個世界再離開。我不知道這樣的想法從何而來。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從那一刻開始,我就沒打算要離開。」

「傑克……」

「我知道,我不走。」

八。

夜晚才是宇宙的常態,地球能看見白晝,只是因為附近恰好有一顆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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