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不度玉門關（五十五）：將軍白髮
原標題：春風不度玉門關（五十五）：將軍白髮
甘英望洋興嘆，原路返回，到達龜茲向班超復命時，已是兩年之後。歲月不饒人，年屆七十的班超又蒼老了許多，鬚髮皆白，如天山之雪，手腳也不利索了。聽甘英面帶愧色地陳述完畢，班超呆坐半晌，長出了一口氣說：「罷了！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則殆已。大秦遠在天涯海角，我等卻要落葉歸根，你下去吧，等我向陛下上書，同歸故里。」甘英默默流著眼淚，退了出去。自古美人嘆遲暮，不許英雄見白頭。永元十二年，班超上書請求回歸，寫得聲淚俱下：「臣聽說姜太公封於齊國，五代國君死後都要歸葬宗周，正如野死之狐頭朝舊穴，代地之馬依戀北風。周齊都在中原，不過千里，何況臣遠在西域，怎能不日夜思歸？胡人之俗，尚少壯而不敬老，臣年老體衰，真怕一病不起，死於非命。當年蘇武尚能在匈奴堅持十九年，臣奉命持節都護西域，老死任上，自然也沒有怨言，卻怕後世誤傳臣在西域戰沒。臣請歸國，不敢奢望到達酒泉郡，但願能活著進入玉門關。臣冒死謹言，先派兒子班勇入朝獻方物，想讓他在臣活著的時候，親眼看一看中原！」這封透著凄涼的上書，並沒有打動劉肇。作為萬乘之尊的皇帝，他首先考慮的是國家正值用人之際，不能以私廢公，召回班超，造成西域空虛的局面。因此留中不發，不予回復。 班超的妹妹班昭，此時正一邊整理大哥班固未完成的《漢書》，一邊為後宮妃嬪女眷教授詩書。經歷過喪兄之痛的她，不想再看到班超客死他鄉，也上書為二哥求情： 「妾的同母弟班超，以微功得蒙重賞，封定遠侯，秩二千石，可謂皇恩浩蕩。班超投筆從戎，報效國家，遭遇匈奴，道路斷絕，他孑然一身輾轉西域，曉諭多國，借兵助戰。每逢戰事，身先士卒，遍體鱗傷，不避死亡。賴陛下神靈護佑，得以在沙漠之中立足三十多年。 骨肉分離多年，已經不能相認。當年隨行的三十六人，都已亡故，班超年齡最大，今年已經七十了。年老多病，頭髮全白，兩手發抖，耳聾眼花，扶著拐杖才能行走。雖願竭盡全力，報答天恩，但迫於年老，已無法勝任。蠻夷輕視老人，班超垂垂老矣，若無人接替，恐怕會使他們生出叛逆之心。而士大夫們只顧苟且，不肯深謀遠慮。一旦有緊急之事，班超力不從心，上損國家數世經營的功德，下棄忠臣竭力維持的成果，實在可惜。因此班超從萬里之外上書陳情，願歸故里，翹首以待，卻不見陛下批複。
妾聽說十五從軍，六十還家，也有休息卸任的時候。陛下以孝治天下，安撫萬國，不怠慢小國之臣，更何況超有列侯之位，因此妾冒死為班超哀求，以全余年。若生還朝廷，也可使國不必憂慮西域之事，而班超也可以安享晚年，埋骨桑梓。這正是《詩經》所說「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班超寫信與妾訣別，恐怕已不能相見，妾感傷班超壯年為國盡忠，老來卻捐軀曠野，實在可憐。即使陛下不願救護，妾也請求一旦班超死後有變，班家也可以像趙括的母親一樣，因有言在先不受牽連。 妾不知大義，觸犯忌諱，請陛下恕罪。」 班昭的上書就高明許多。先是為班超表功，然後指出關鍵理由，擔心班超力不從心，影響西域穩定大局，真是說到了劉肇的心坎里。接著緩和語氣，給劉肇戴了一頂以孝治天下的高帽子，最後退而求其次，即使不顧班超，也請給班家留一條後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劉肇終於動容，征還班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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