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的戰爭記憶:父親突然出現在避難地,對我說,我們死也要死在一起。
73年前的今天,是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的終戰日。慘絕人寰的戰爭雖然畫下句點,但73年過去了,每當這一天來臨,都在提醒著人們銘記歷史!
去年NHK的紀錄片《
731部隊的真實:精英醫學者與人體實驗
》揭露了731部隊的罪行,引起了強烈的反響。(戳知日推送文章,了解更多:
NHK是日本的良心嗎?)近日,一本記錄戰爭中、戰爭後人們生活的書籍出版,在日本引起話題。對日本國民來說,戰爭留下了什麼呢?
7月24日,《生活手帖》雜誌社出版了
《戰中戰後的生活記錄 給你、和即將出生的你》
(戦中?戦後の暮しの記録 君と、これから生まれてくる君へ)。這本書通過募集戰爭中的人們的真實事件編輯而成。從投稿的2390篇投稿中,一共選出了157個故事,組成了龐大的關於戰爭的記憶。本書是繼1969年生活手帖的暢銷書《戰爭中的生活記錄》之後,再次募集故事、編輯而成,從2017年3月到9月,半年間投稿達到了2390篇。大量的回憶通過平實的語言、照片和繪畫封存,在細緻編輯後,彷彿親歷者近在眼前一般,傳達的能量絲毫不減。
1969年的《戰爭中的生活記錄》
這本書目前也已登上日本亞馬遜圖書銷量排名的前20位。
雜誌《生活手帖》於戰後的1946年創刊,至今已有72年的歷史了。在戰後
物資匱乏的情況下,堅持為人們提供更好的生活方式指南,
成為日本國民級的生活方式雜誌。
《生活手帖》雜誌
NHK的晨間劇《當家姐姐》就是以雜誌的創辦人大橋鎮子和初代主編花森安治和為原型的。
NHK晨間劇《當家姐姐》海報
大橋鎮子和花森安治
1968年,花森安治主編在《生活手帖》上向人們徵集了戰爭中的生活故事,共收到了1736篇投稿。
在戰後73年發行的這本《戰中戰後的生活記錄 給你、和今後將要活下去的你》中總投稿遠超過了當年,有19%的投稿是未經歷過戰爭的一代對年事已高的經歷者的採訪。編輯部每天都會收到大量的信件,在閱讀投稿時,辦公室里每天都會聽到此起彼伏的啜泣聲。
編輯部收到的稿件
主編澤田康彥說,促成這本書的是時代的危機感和機運,不是個人的想法,也不是編輯部的企劃。這是受到時代的情感推動而誕生的書。
《生活手帖》主編澤田康彥(右)
在投稿者中,女性佔65%,在戰爭時只有十幾歲的80代佔33%,70代佔16%,90代佔6%。年齡最大的101歲,年齡最小的10歲男孩採訪了自己的祖父。「在2390篇投稿中,可以強烈感受到,經歷者一代想要訴說的情感,和未經歷者一代想要傾聽的情感的共鳴。」
戰爭的記憶是苦澀的沉重的,為了讓文章鮮活起來,澤田主編選擇了以「未來醬」系列照片為人熟知的年輕攝影師川島小鳥拍攝封面,封面方案也延續了花森安治在《戰爭中的生活記錄》中的玫瑰花的封面。
川島小鳥寫真集《未來醬》
封面上拿著玫瑰的手是川島小鳥的一位懷孕的朋友,這當真是《給即將要出生的你》的一個最好的饋贈。「如果一直看著川島小鳥此次的攝影作品,你會看到生之喜悅的風景,同時也會感到悲傷和不安參雜其中。」
川島小鳥自己也說道,「人類是在瞬間的積累中生活的,在那之中包含著驚人的光和愛。不希望剝奪那些不可取代的日常的戰爭再次發生了。我覺得這本書在現在有很大的意義。特別是對於年輕人來說。」
《生活手帖》1世紀96號 特集「戰爭中的生活記錄」(1968)
隨著戰爭親歷者的去世,關於戰爭的記憶也在消失,卷首語中主編澤田寫道:
快一些吧!這也許是最後的機會了。
你,千萬不能忘記。
戰爭就在昨天,而不是古老的故事。
那場大戰,就發生在昭和時期,就在二十世紀。
你今天走過那座美麗的小城,
那裡曾經堆滿了死人的屍體,被燒焦的原野望不到盡頭,已經化作了墓地。
不分晝夜的恐怖從空中降落,那是一片地獄的土地。
就在這樣的地方,人們……你的父親、母親的父親、母親、祖父、祖母們,就這樣活下去。也正是因為活下去,才有了你。
你,美麗的生靈,好不容易從這場前所未有的戰爭中殘存下來的你,
你是他們當時奮力守護著的,那偶然一閃而過的光。
歷經半個世紀,如今我們從《戰爭中的生活記錄》中,再一次詢問。
那些日子,你們是如何生活的?如何活著,又是如何死去?
快點!快點吧!這也許,已經是最後的機會了。
投稿者手記
愛犬Edven號 每田至子(87歲·金澤市)
這個時刻終於來臨了。是徵兵。軍隊的人來看了Edven,好像說是合格了。而我一直學校沒有回家。那天,母親拿了不知在哪裡籌措的牛奶和牛肉給Edven吃,也做了點紅豆飯,卻不知為何,Edven沒有吃。
穿著工作服的婚禮 亘正幸(77歲?伊丹市)
在父母的結婚照里,當新郎的父親身著軍裝,母親穿著工作服。父親是愛國主義者,1939年,在戰爭氛圍昂揚的運動中,為了「奢侈就是敵人」這個口號,父親母親身穿軍裝和工作服舉行了婚禮。
防空洞中 川瀨泰子(88歲?白河市)
為了記錄下郡山大空襲的事情,我們製作了小冊子,發給年輕人。戰時和戰後的服裝和用具,就算向孫子們解釋也解釋不清,就只好改為畫圖。這些圖是在防空洞里,捂住了眼睛和耳朵,伏著身體的我們。
集體避難 高嶋悠光(83歲?堺市)
1944年的秋天,我當時10歲。大阪市的避難地是德島縣平島村的神宮寺。泉尾東國民學校的4年級學生,一共39名女生,就這樣從德島眺望了1945年3月13日大阪大空襲的那場大火。5天後,大阪的父親突然出現在了寺里,他對我說,「我們死也要死在一起!」這句話我永遠也忘不了。
松本愛的戰時繪畫日記 宇田川建一郎(埼玉市)
5月17日
3點從門口出發。在稻荷神前,村議會的所有人給我們舉辦壯行會。所有人禮儀周正、凜然、坦蕩,讓人感到可靠有男子氣概。我看到了役所的的三四個人,他們非常精神地來送行,還看見了學校里的校長、河田老師和石川老師,因此我非常高興。夜裡,我們招待了一些鄰居,舉辦了寒酸的宴會。明天,我就要入隊了。
給前往避難地的和子 山中和子(82歲?赤磐市)
離開故鄉神戶,九歲的少女去往岡山——在避難地,我內心的支柱是母親的一封信。我是在1944年秋天,跟著學童避難團體一起從神戶去了岡山縣。1945年初,避難地還是一如既往地沒有糧食,物資不足。難熬的日子每天都在繼續。我吃過長在路的野草,也偷偷舔過刷牙粉。
小西和對馬丸 上原清(83歲?珊瑚市)
8月21日的傍晚,對馬丸從那霸出港,開往長崎。22日的夜晚,在吐噶喇群島惡石島的海域里,對馬丸被美國潛水艇的魚雷擊沉了,包含784名學童在內,共有1482人犧牲了。(船上有學童、避難者和船員等,一共1788人。)
《戰中戰後的生活記錄》提醒著當下的年輕人不要忘記歷史,也不要忘記戰爭是如何發生的。正如主編澤田所說:
人類的歷史是戰爭的歷史。人類的歷史也是人控制人的歷史。
權力者用戰爭來支配人。
現在也有人(巧妙地)支配著作為普通人的「你」。
如果人變得麻木,是會遭殃的。漸漸地,會變成被權力支配的東西。
所以,我們要不斷反思戰爭,去聽親身經歷者的話。為和平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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