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總說人間不值得，既然太陽強烈水波溫柔
生而為人，總是會為生活所累，被壓力與孤獨塞滿心臟的時候，也只能嘆一句人間不值得。
不過，既然我們活在這珍貴的人間，那就珍惜生活中最易被忽略的點滴美好，為了我們的愛與所愛。
今天帶來十首詩，希望這些詩能夠溫暖你。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俄]茨維塔耶娃
汪劍釗 譯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個小鎮，
共享無盡的黃昏
和綿綿不絕的鐘聲。
在這個小鎮的旅店裡——
古老時鐘敲出的
微弱響聲
像時間輕輕滴落。
有時候，在黃昏，自頂樓某個房間傳來
笛聲，
吹笛者倚著窗牖，
而窗口大朵鬱金香。
此刻你若不愛我，我也不會在意。
在房間中央，一個磁磚砌成的爐子，
每一塊磁磚上畫著一幅畫：
一顆心，一艘帆船，一朵玫瑰。
而自我們唯一的窗戶張望，
雪，雪，雪。
你會躺成我喜歡的姿勢：慵懶，
淡然，冷漠。
一兩回點燃火柴的
刺耳聲。
你香煙的火苗由旺轉弱，
煙的末梢顫抖著，顫抖著
短小灰白的煙蒂——連灰燼
你都懶得彈落——
香煙遂飛舞進火中。
牧羊人
[葡萄牙]佩索阿
楊子 譯
我讓自己呆在屋裡，關上窗戶。
他們帶來燈，向我道過晚安。
我也用滿意的聲音向他們道晚安。
哦 我的生活也許應該就是如此：
日子充滿了太陽，溫情的雨，
末日似乎降臨時還會有暴風驟雨，
夜色溫柔，人群走過，
好奇地從窗口張望，
最後的友善的一瞥落在寂靜的樹木上，
然後，關窗，點燈，
什麼也不讀，什麼也不想，也不睡，
而是去感受生命溢過我恰如小溪漫過河床，
而在外邊，巨大的寂靜就像一個熟睡的神。
黑暗的八月
[西班牙]德里克?沃爾科特
黃燦然 譯
這麼多雨水，這麼過分的生命，像這黑色八月
膨脹的天空。我的姐妹，太陽，
在她的黃色卧室里孵蛋，不想出來。
一切都是活見鬼；群山冒煙
如水壺，河流泛濫；可她
仍然不起來把雨水關掉。
她在她的卧室里，愛撫舊事物丶
我的詩，翻她的影集。哪怕雷霆
碗碟般從天上砸下來
她也不露面。
難道你不知道我愛你卻拿
這雨水沒辦法？但我正在慢慢學習
去愛這些黑暗的日子，這冒著蒸汽的群山，
這飛滿喋喋不休的蚊子的空氣?，
以及吞服痛苦的藥片，
這樣，我的姐妹，當你露面，
驅散雨水的珠子，
額頭戴著鮮花，眼裡含著寬恕，
一切就不會再是原來的樣子，卻會是真實的
（你知道它們不讓我愛
我想愛的），因為，我的姐妹，那時
我已經學會了像愛明亮的日子那樣去愛黑色的日子丶
黑色的雨水丶白色的群山，一旦
我只愛起我的幸福和你。
尋常的日與夜
[英]狄蘭·托馬斯
韋白 譯
尋常的日與夜
充斥著喧囂與嘆息
多讓我憂鬱，
活力與樂音在光中散盡，
在嘀嗒作響的鈴聲里
我又消磨了生命里的一小時，
好心的人；
（多麼好的一個詞）；
不要去傷害女人編針樣的
優美肌體，它已磨損，近乎碎裂
在灌木房、實驗室、或玻璃場，
女人以源於女人特有的熱力，
縫一個謊在輕信里，
而陽光會曬裂它
而石塊會壓碎它
伸手捂住嘴、
耳朵、鼻子和眼睛，
以及我全部稀薄的天賦的味覺。
可白晝過盡，夜晚來臨，
夜晚來臨。
黑色的陰影降落，
奇異的雜訊終於平息，
我歡樂的言辭，
竟如此稀少——
是誰教給我苦難？
從空空的黑色的子宮，
從薄薄的黑色的嘴唇，
從我不潔的雙眼
和我腐敗的知識——
它們是一些痛哭的辭彙。
甲蟲說，我
在這世上，苦難夠多了。
疼痛中的高聲哭嚎，
猛烈地衝擊著頭顱，
哦，歡樂！
哦，歡樂！
暗處的歌聲，
歌唱著美好的事情歌唱著美好；
歌唱著，回到一首歌里。
頓悟的一日
[瑞典] 厄斯頓·綏斯特蘭德
北島 譯
漫長的岸，石頭閃光，
在秋天。清澈的海水
在峽灣里以寬闊而炫耀，在秋天。
某日那平坦荒地的山妖
被趕走。而某日來自深淵的不安分的傢伙
不否認眼睛所凝視的一切。
某日眼睛也看到石頭
和水面那邊。——我忽然不再懼怕的風
把公園的落葉吹散。
禮物
[波蘭] 切·米沃什
西川 譯
如此幸福的一天
霧一早就散了，
我在花園裡幹活。
蜂鳥停在忍冬花上。
這世上沒有一樣東西我想佔有。
我知道沒有一個人值得我羨慕。
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記。
想到故我今我同為一人並不使我難為情。
在我身上沒有痛苦。
真起腰來，我望見藍色的大海和帆影。
活在珍貴的人間
海子
活在這珍貴的人間
太陽強烈
水波溫柔
一層層白雲覆蓋著
我
踩在青草上
感到自己是徹底乾淨的黑土塊
活在這珍貴的人間
泥土高濺
扑打面頰
活在這珍貴的人間
人類和植物一樣幸福
愛情和雨水一樣幸福
門前
顧城
我多麼希望，有一個門口
早晨，陽光照在草上
我們站著
扶著自己的門扇
門很低，但太陽是明亮的
草在結它的種子
風在搖它的葉子
我們站著，不說話
就十分美好
有門，不用開開
是我們的，就十分美好
早晨，黑夜還要流浪
我們把六弦琴交給他
我們不走了
我們需要土地
需要永不毀滅的土地
我們要乘著它
度過一生
土地是粗糙的，有時狹隘
然而，它有歷史
有一份天空，一份月亮 一份露水和早晨
我們愛土地
我們站著
用木鞋挖著泥土
門也曬熱了
我們輕輕靠著，十分美好
牆後的草
不會再長大了
它只用指尖，觸了觸陽光
題辭
張棗
呈獻給你，我這些隨波逐流的書頁
我們不歡而散的聲音
嘹亮的藍色老虎走出暗喻
就在你慌亂的一瞥中隱身
沒有聲音的夜晚漫溢我的書頁
將會有眾多的姿態在燈光下起舞
燈光和寬恕我的女人們
圍繞我，一切都傾向我
一切又無可奈何地退回
這也許是一個不會留下貝殼的夜晚
書頁便是溫暖的芭蕉林
一個男人般的影子
走進我諦聽的影子
他遞給我一支香煙
他說，他願意在這個夜晚跟我講和
跟我心中另一個透明的臉蛋講和
兩個人重複著一句話
英雄便走出了門
我為什麼一定要穿過目光中的那個傢伙
那裹著外套的傢伙
那黑暗中聲音嘶啞的傢伙
才能夠走近你呢？
夜色溫柔
許多夏天后你仍舊等待我
而這，這便是我最後一次營救你了
從前慢
木心
記得早先少年時
大家誠誠懇懇
說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車站
長街黑暗無行人
賣豆漿的小店冒著熱氣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從前的鎖也好看
鑰匙精美有樣子
你鎖了人家就懂了
photo@Grace Ann Leadbeater
編輯 | 武佳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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