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舞姬和芬蘭斑鳩背後的人與事

最新 08-20

作者：姞文

江蘇南京人。加拿大華裔作家協會成員，首批江蘇網路文學谷簽約作家。因心系金陵，夢想弘揚家鄉文化都城美名，將大報恩寺琉璃塔、江南貢院、朝天宮、瞻園、明城牆等南京文化名景寫入小說中，被海外讀者們親切地稱為「南京的文化名片」。

漂洋過海擁有你?

日本舞姬和芬蘭斑鳩背後的人與事

第一站：日本

移居加拿大六年了，仍常有人問「你是日本人？」我總是微笑著搖搖頭。回來省親前收拾東西，瞥見櫥櫃里的日本舞姬玩偶，不禁回想起與日本相關的那些歲月。

早年，我在國內從事紡織品貿易，日本是我們公司的主要出口市場。二十二歲第一次到日本，結識的日本人彬彬有禮、乾淨整潔、守規有序，連接聽手機都會說聲「對不起」然後躲到偏僻無人的犄角旮旯捂著話筒輕聲細語，這些都讓我驚嘆不已，但漸漸地也有些惶惑甚至恐懼。

精緻的山本太太

▲ 作者與山本太太（右）

退休在家的老太太山本，極其自律，早上五點至晚上十點馬不停蹄，家裡一塵不染，招待客人一日五六頓，頓頓精緻得像日本插花。與我憧憬中的睡到自然醒、可吃可不吃、隨意自由的退休生活大相徑庭。我時常會想，她要到什麼時候才會休息？

難懂的今日子

▲ 作者與今日子（左一）母子

這是一對母子，母親大西今日子盼望多年才有了這個獨生子，原以為她會膩歪他、嬌慣他、寵溺他，可是那兒子冬天只穿一條短褲，凍得兩隻短胖腿烏青烏青，鼻涕從早到晚一直流不停，今日子只視而不見。

嚴苛的日本客戶

▲ 作者（左一）與日本客戶

這兩個打著領帶的是我的客戶。餐廳里客氣禮貌地推杯換盞，十分鐘後在談判桌上判若兩人。那天是談索賠，我公司的這批單子是春節後生產的，個別工人還沒從節日氣氛走出來，避開監管把零食帶到車間，結果客戶在生產的風衣袖子里發現了一個核桃殼！我獨自對著七八個日本人，面對「生產怎麼管理的」「商品怎麼檢驗的」「你能保證其它衣服里沒有核桃殼嗎」等質問，並不敢保證其他商品也沒有問題，初次經歷這種場面的我，大冬天滿頭的汗，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只能反覆重複著對不起。

為了這一個核桃殼，全款號的商品撤櫃下架，我們以出口價六倍多的代價賠償他們的損失。後來我吸取教訓，嚴格管理公司的產品質量和檢驗程序，最終在日本市場中站穩腳跟。

▲ 日本客戶贈與的東洋舞姬

慢慢接觸得多了，我發現日本人雖然對人對己都極為嚴苛，其實也很友好誠信友好，訂單穩定，付款迅捷，還主動出資給我建工廠。公司結業的時候，我專程去與客戶們道別，這個華麗的東洋舞姬就是他們送我的臨別禮物。

第二站：芬蘭

那時候，我們還有一塊業務對北歐，常常接觸芬蘭、瑞典等國家的客戶。他們像聖誕老人一樣溫和，幾乎每個客戶都比我高兩個頭，然而金髮下碧藍的眼睛都無邪得像嬰兒一般。

▲ 作者在芬蘭與「聖誕老人」合影

溫暖的芬蘭客戶

因為品牌高端，質量要求也是極高的。有次在赫爾辛基本部的會議室，設計師拎出一件船樣談最終確認意見，我眼睜睜看著人造毛領的毛不斷沾上他巨大的手掌，汗又嘩嘩地淌下來，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下意識地把在日本人那裡積累的、針對毛領掉毛的解決方法一股腦兒地羅列：拆下來重新固定基布、拿鐵刷子刷、再不行換毛領……芬蘭客戶詫異地望著我的惶恐，幾個人拎著樣衣研究，又慎重地取出幾件一起看，悄聲商量完說：「就這樣出貨吧，沒問題。」

「什麼？你肯定？你們真的肯定？」我結結巴巴，語無倫次。有問題還是在出口前解決吧，我不寫擔保書哦，貨到芬蘭如有因此而產生的退貨撤櫃索賠，我不認哦，我硬著頭皮交涉。和我習慣的日本人的標準截然相反，芬蘭人肯定地說「不會有人為此退貨，這就像小狗掉毛，很正常啊！」

我撲上去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擁抱，就是那時候接受了西洋人的擁抱禮儀，現在視為平常、然而永遠溫暖的擁抱，遠遠勝過九十度的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