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思義：關稅的痛感，美國民眾更有發言權
美國政府對華發動貿易戰的策略立足於一場豪賭，即利用美國經濟當前的周期性好轉態勢，暫時抵消關稅給美國民眾和企業帶來的痛苦。這是一個很短暫的機會之窗，因為在預計的2019—2020年美國經濟周期下行到來時，他們的痛感將變得更強烈。客觀分析當前經濟周期上行階段的美國民意非常重要，這能為了解經濟周期下行階段美國政府將要面臨的民意提供一個基準。
美方機會之窗短暫
這種豪賭的風險，連一些西方媒體都忍不住出來提醒美國政府了。英國《金融時報》說，雖然美國國會內支持自由貿易的共和黨人、美國企業以及一些經濟學家，都對政府的做法表示不滿或提出預警，但政府似乎相信現在已經到達一個良性轉折點，它將股票市場的上漲和美國經濟的增長，都看作推行貿易議程時可利用的「免費資金」，認為現在發起貿易戰，美國可以經受經濟上受到的損害。
但事實是，關稅舉措的經濟影響才剛開始顯現，現在已有很多負面的頭條新聞了。只是關稅舉措尚未傷害到絕大多數美國選民，或者說尚未以選民能分辨出的方式傷害到他們。這種傷害將需要時間才能顯現，政界採取立法等任何重大反抗政府關稅舉措的行動也需時間。
美國政府的這個機會之窗相當短暫，原因顯而易見。對比美國GDP年實際增長率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預測增長率，可以看出美國經濟周期的演變趨勢：2013—2015年，美國經濟周期處於上行階段，年增長率從1.8%升至2.9%。到了2016年，美國經濟周期急劇下行，全年GDP僅同比增長1.6%，這種糟糕表現成了特朗普當選的原因之一。2017—2018年，美國經濟周期性態勢好轉，一季度同比增長2.6%，二季度2.8%。據IMF預測，美國2018年全年GDP將同比增長2.9%，這意味著下半年增長較上半年將輕微加速。而到2018年後，美國經濟周期將再次下行，預計2019年GDP同比增長2.7%，2020年1.9%，2022年、2023年僅為1.5%和1.4%。
IMF預測的細節是否精確還有待驗證，但這種預測大體上符合美國經濟周期的發展趨勢。2019年起美國經濟有所減速，加上關稅帶來的痛苦產生疊加效應，這解釋了為何美國政府急於抓住當前這個短暫時機。
一旦對美國人均GDP趨勢進行分析，美國經濟周期趨勢及其與政治之間的關係就會更加清晰。美國人口增速相對較快，年增速為0.7%，所以美國人均GDP增速顯著低於GDP增速。2013—2015年，美國經濟周期上行階段，其人均GDP增速從1.1%升至2.1%。2016年經濟周期下行時，其人均GDP增速降至0.8%。2017—2018年美國經濟再次上行，預計人均GDP增速為2.1%。2018年後，美國經濟周期將開始下行，預計人均GDP增速將從2019年的1.8%降至2020年的1.1%，2021—2023年更是降至不到1%。
隨著美國社會不平等現象加劇，幾乎可以肯定美國大部分人口的年收入增長率將低於總體的人均GDP增長率。這也是美國政府只有短暫機會之窗的原因。
除此之外，甚至可能在美國經濟周期下行開始之前，美國政府就將面臨另一問題，即通脹上升導致美國實際工資面臨下行壓力。美國經濟周期起伏往往伴隨通脹周期的變化——上行催生通脹，下行降低通脹，而通脹周期變化又與工資增長關係緊密。國際金融危機以來美國工資增長一直很慢，危機前年增速為4%，到2012年已跌至1.2%，此後大部分時間僅為2%—2.5%。工資增長緩慢帶來的必然影響，是通脹率的任何上漲都會導致美國實際工資增長大幅下降，甚至可能導致實際工資下降。2018年5月和6月的最新數據顯示，後一種情況實際已經發生了。
這進一步縮短了美國政府利用經濟周期態勢性好轉的利好，來抵消關稅給民眾帶來痛苦的短暫時間窗口。
時間站在中國一邊
正因美國政府面臨的經濟形勢將隨時間推移而漸趨惡化，評估美國民意的出發點就變得非常重要了。美國民調機構針對關稅問題進行了大量民意調查，這些民調結果有助於判斷美國民眾對關稅的看法。
總體而言，美國公眾對政府關稅政策有高度了解。美國皮尤研究中心7月的民調發現，多達82%的美國人對此有所關注。在此基礎上，美國民意對關稅的負面影響也有相當準確的認識，這與美國政府的政策主張完全背道而馳。而且，民意對關稅可能給美國經濟造成負面影響的看法，隨著時間推移一直保持一致。
另外一些美國民調機構的調查顯示，過半美國人贊成政府應推行更多自貿協定，為美國商品和服務業打開額外市場。具體到加征鋼鋁關稅的問題，高達60%左右的美國人正確認識到，關稅將讓美國製造的產品成本更高，導致別國報復，並會推高國內通脹，損害美國消費者的利益。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民調還清楚地顯示，半數左右的美國人認為關稅會特別損害美國中產階級和低收入群體利益，幫助富裕階層。
也就是說，儘管特朗普試圖利用美國經濟周期的有利形勢，但大多數美國人已經意識到關稅對經濟和民眾的負面影響。宣稱「特朗普的關稅政策深受美國民眾歡迎」的說法，顯然是錯誤的，不僅大部分民眾對政府的關稅政策持負面看法，許多美國企業也反對這些關稅政策。
根據美國經濟形勢得出的結論顯而易見。客觀地說，從中國進口商品對美國民眾來說有很大的好處。西方備受尊敬的經濟諮詢公司牛津經濟研究所在最具權威性的一份研究報告中指出，從中國進口商品可令美國家庭一年節省850美元。美國政府趁著美國經濟周期態勢性好轉的東風對中國商品加征關稅，旨在抵消關稅給美國民眾和經濟的負面影響。
但它顯然面臨著一系列問題，比如2019—2020年美國經濟周期將進入下行階段;因關稅與美國經濟周期的相互作用，如果2018年下半年美國通脹上升，社會痛感加劇，將導致反對關稅的聲浪變大。因此，在美國挑起的這場貿易戰中，時間站在中國一邊。(作者是英國倫敦前經濟與商業政策署署長、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高級研究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