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談 分手季快樂

因為天氣太熱，德國漢堡的天鵝在8月7日被趕上船，運到以往過冬的地方避暑。（視覺中國 圖）

最近各地暴雨如注，廣東朋友發來洪水的消息，又讓我想起在廣州度過的夏天。廣州是個很有意思的地方，城中村和新老城區夾雜並存，居住方便又便宜，成為很多年輕人落腳的第一站。那裡不論什麼時間，哪條地鐵線上的任一車廂，大都能看到推著半人高的行李箱搬家的年輕人。早晚高峰時，在難以轉身的環境中他們也能擠上車的特技令人印象深刻，而周圍的人，眉頭也不帶皺一下，顯出一種別樣的同理心。

互相理解的同時漠不關心是都市人的優秀品質之一，也是午夜待在麥當勞，抱著一杯飲料坐上好幾個小時的人之間獨特的暗號。最近，一項針對香港的研究發現，過去五年中，在麥當勞睡覺的人數增加了六倍。調查還發現，這些「麥當勞難民」往往不是無業游民或無家可歸者，71%都「有家可歸」，超半數有工作。種種原因讓他們聚首在這裡，用極其傷害頸椎的體態，共同度過這個夜晚。為了省空調錢，是受訪者提出的高頻理由之一，還有很多是為了節省交通時間和成本，又或是逃離家庭矛盾，或是在尋找廉租房之際的臨時過渡。24小時營業的空間連起了時間的斷層。這點與廣州頗為相像，我也曾因搬家輾轉榮為「難民團」中的一員，在麥當勞度過和平的一晚。天色微亮，後排彈起一位大哥，熟練地掏出毛巾牙刷前往衛生間洗漱，領桌的女生伸了個懶腰，開始有人推門進來買早餐，恍惚中彷彿置身於一個衚衕大院。

「家」是中國人傳統觀念中很重要的概念。費孝通的《鄉土中國》中講到人們對土地和根的情結，出個遠門都要帶個紅紙包，裡面是家鄉灶上的土，水土不服或想家的時候，就倒點在湯里一起煮，別有一番「土味」。但在高速流動的城市裡，這種概念越來越淡薄，「有家不歸」的現象也愈發普遍。用書中的概念說，就是從一起生長，自然發生的禮俗社會，轉換成了為完成一件任務而結合的法理社會。陌生人在其中不斷聚攏又分散，建立短暫而微妙的親密關係——為了蹭空調在麥當勞共度良宵不也是一段「緣」嗎？

也許正是由於短暫，人們更容易在短時間內達到極高的親密值。最近，大家都在回顧2008，尤其是8月8日奧運會開幕時，激情昂揚的那個夜晚。說實話，那個晚上我在哪裡已經記不清了，但那個暑假前一個學期，每天晚自習，班裡都會在放完新聞聯播之後，再看一遍《北京歡迎你》，偶爾還要來段激情合唱和竊竊吐槽。前兩天，老班長在班級大群里又轉發了這條視頻，2條回復，還來自同一個人。一個集體性的賽事容易帶來舉國同慶的氣氛和無堅不摧的錯覺，法國勇奪大力神杯之後，VICE採訪了狂歡後的法國人——掛著黑眼圈悻悻地去上班了，「彷彿一場宿醉」。這兩年的法國暗流涌動，移民問題和經濟改革矛盾不斷，熱鬧兩天之後，人們覺得一切都沒有改變。

這份微妙也可推及員工與老闆之間的關係。最近，領英發布的「第一份工作趨勢洞察」顯示，對於新一代人，第一份工作的在職時間顯著縮短。95後又被揪耳朵了——平均7個月就離職，近半數考慮過「裸辭」。而對於70後，這個數字則是4年。搞得老闆們也如履薄冰，「不要大聲責罵年輕人，因為他們會馬上辭職的」，怕是雇了個大爺。年輕人是真的慘，剛剛才因為高負債率，被《金融時報》打上「帶領國家走向危機」的重大標籤，又要被罵輕率任性了。實質上，儘管時間短暫，也是有真情實感的。在一份工作結束之後，為了表現選擇的艱難與不舍，大可義務轉發一條前東家的廣告，到自己三天可見的朋友圈，配文「你喜歡大海，我愛過你」。

看天下42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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