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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華 周傑:馬克思「改變世界」思想論析

閱讀馬克思的哲學文本可以發現,馬克思的「改變世界」思想見諸於馬克思一以貫之而又不斷發展著的哲學思想,但直接明顯地體現在這樣一句話之中:「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於改變世界。」[1]這句話,即《關於費爾巴哈的提綱》(以下簡稱《提綱》)的第十一條,既流露出了馬克思的「改變世界」思想,又是馬克思本人大聲喊出自己信仰的開始——信仰寓於「改變世界」思想之中。馬克思的信仰就是「改變世界」,用實際行動(通俗意義上的「實踐」)改變這個糟糕的「現實世界」並將心中的「理想世界」變為現實。顯然,在這裡馬克思已不滿足於自己是一個「解釋世界」者,而希冀當一名「改變世界」者。然而問題是,馬克思身處的「現實世界」是如何糟糕透頂的?馬克思祈盼的「理想世界」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並且從對其「解釋」到對其「改變」的躍進又是如何實現的?

原發《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18.4

一、馬克思身處的「現實世界」

如果馬克思「改變世界」思想中的「世界」可以稱得上是一個真正成形的世界,那麼這個世界是什麼世界呢?需要改變的又是什麼世界?是一個無人的自然界還是一個人化的、刻有人的烙印的世界?是一個現實的客觀世界還是一個心中想像的主觀世界?是一個物質世界還是一個精神世界?我們以為,馬克思的「改變世界」指向的世界就是馬克思身處的「現實世界」,而不是其他,他所希求改變的是自身所處的這個糟糕的「現實世界」。

同時處在19世紀的歐洲這同一個世界之中,都同時作為19世紀著名的哲學家或哲學思想家,馬克思看到了密爾、斯賓塞和尼采所沒有看到的糟糕世界。這說明,處在同一個世界之中,不同的人可以看到不同的世界。正是馬克思本人的自我能動性才使馬克思窺見了一個糟糕的「現實世界」,也正是對「現實世界」的洞見才使馬克思敢有勇氣喊出「改變世界」這樣的鼓動口號。所以說,馬克思身處的「現實世界」已不能算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客觀世界,它帶有馬克思本人的色彩,是一個經過馬克思主觀加工了的「現實世界」。這個「現實世界」具體是什麼樣子的?我們可以從馬克思的「改變世界」思想形成(1845年)的前後幾年所寫的哲學文本中發現這個「現實世界」。

1842年,馬克思對普魯士當時頒布的書報檢查制度(法令)予以評析並給出了「廢除書報檢查制度」的意見,根據在於新的檢查令妨礙了普魯士作家真正的自由或觀念的自由。在這裡,馬克思維護的是出版自由,而「現實世界」中的書報檢查制度正是妨礙了這一點。也是在當年,馬克思將自己的眼光放到了「林木盜竊法」上,並辯論說,現有的林木盜竊法案損害著窮人與貧民的習慣權利,保護的卻是貴族與城市代表的私人利益。在這之後,馬克思用語氣尖銳、聽起來刺耳的話語對「萊比錫總彙報」的查封發表議論。1843年,馬克思在因為「現行書報檢查制度的關係」辭去萊茵報的工作之後,來到巴黎轉投《德法年鑒》這一激進期刊,遇到的是一些激進分子、革命者和烏托邦思想家,並會見了對英國現實狀況特別是對英國工人階級的生活實際有著特別深刻了解的恩格斯。可見,馬克思在那時所身處的「現實世界」是一個個體全身被各種制度所束縛的、不自由的世界,是一個工業經濟帶來了駭人聽聞的殘酷、工人受壓迫的世界,並由此是一個需要被改變的世界。

馬克思所看到的、主觀選擇的「現實世界」不僅蘊含在他所選擇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客觀世界以及他對「現實世界」的看法與態度之中,也體現於馬克思當時的哲學洞見之中。完全可以肯定的是,那時的馬克思扮演著多重角色。除去與燕妮結婚、成為一個家庭的男主人公不說,馬克思既在以為報紙或期刊撰稿、獲取足夠生活報酬為工作,也在業餘時間學習哲學、經濟學,了解前人的社會思想、哲學見解。馬克思在那時手頭留有的、未發表的零散遺稿或手稿就是明證。也正是在其中,我們找到了馬克思與「現實世界」有關的哲學洞見。

「異化」或「人的異化」或「勞動異化」作為馬克思哲學思想中最重要的哲學概念之一,主要見諸於馬克思於1844年所寫的《1844年經濟學和哲學手稿》(以下簡稱《巴黎手稿》)。其實,在這之後或在這之前,人們都可以在馬克思的哲學文本中見到「人的異化」的端倪,換句話說,馬克思的大多數哲學文本都間接提到過關於人的異化的思想。以至於可以說,「異化」思想貫穿於馬克思一生的哲學文本之中。那麼,「異化」思想與馬克思對「現實世界」的看法有實質性的聯繫嗎?答案是肯定的。馬克思的「人的異化」(「異化勞動」)思想指出,人通過勞動使人與自己、與他人、與自然界、與人的類存在相異化。這在資本主義經濟中顯得尤為突出,所以馬克思在談論人的異化勞動時,更多的是以工人(無產者或無產階級)為主體、以工人的現實生產活動為論證例子,以便用來批判國民經濟學。顯然,馬克思在對工人的異化勞動進行論述時,已經將工人或僱傭勞動者與資本家作為對立面來看待了。馬克思的「現實世界」在這便是工人作為在經濟上受壓榨的一方,不僅在物質上和身體上,也在精神上受到勞動的異化。那麼人(工人)的異化又該如何避免或消除呢?馬克思對這一問題的解決在論文下一節的分析中就可看到了。

除了「異化勞動」思想,馬克思對「現實世界」所持有的觀點,也見於馬克思對「批判」一詞的用法以及對「批判」一詞用法的轉變。除去馬克思為報紙撰稿所寫的論文(文章),以及死後才被他人發現並整理的提綱和手稿不說,馬克思生前正式寫作或與他人合著並出版的一系列書籍著作幾乎全部都是帶有一些「批判」性的味道,最起碼著作名稱大多表以「批判」的字樣。以至於可以說馬克思真是對「批判」情有獨鍾。例如,馬克思1843年寫的《黑格爾法哲學批判》、1844年與恩格斯合著的《神聖家族》(其另一個標題就是《對批判的批判所做的批判》),就連日後於1932年才被出版問世的《巴黎手稿》在內容上就經濟學而論是對「國民經濟學」的批判、就哲學而論是站在費爾巴哈人道主義之上對黑格爾哲學批判的繼續。也就是說,如果馬克思在世時有機會將這些手稿出版發行,也不會排除把「批判」二字加入書名之中。之後,1845年的《提綱》是對費爾巴哈唯物主義膚淺而又概括性地批判,1846年完成的《德意志意識形態》也包含了對費爾巴哈哲學思想徹底而又具體地批判。然而在馬克思長時間的對「批判」的運用中,人們可以看到越來越成熟的馬克思已不滿足於僅僅將這種批判運用於理論思想的批判之上,而是逐漸將「批判」與「現實世界」聯繫起來,用「批判」這一武器來推動世界歷史的前進,用真正的唯物主義「使現存世界革命化,實際地反對並改變現存的事物」[2]。這就類似於在一系列理論批判之後,1845年的馬克思像在《提綱》中提到的那樣幡然醒悟,發現問題在於改變世界,而不是解釋世界。這時的馬克思開始鄙視著那些講純理論的哲學家、那些坐而論道者,他更看重的是實踐與實際行動、更滿足於當一名革命活動家和人類導師。所以說,1845年的馬克思開始將「批判」的矛頭從哲學理論轉向了「現實世界」,這種批判是對現實世界的革命化。1846最終完成的《德意志意識形態》中對「唯物史觀」的論述是現實世界革命化的理論支撐;1847年開始起草的《共產黨宣言》是現實世界革命化的實踐鼓動。

既然,馬克思身處的「現實世界」是一個處處受到制度束縛、缺乏自由的世界,是一個人的異化、特別是工人的勞動異化空前嚴重的世界,是一個本身需要受到批判、使其革命化的世界,那麼馬克思所祈盼的又是一個什麼樣的「理想世界」呢?

二、馬克思祈盼的「理想世界」

在某種程度上,理想由現實而發。一個生態環境保護者如果看到一個惡臭熏天、黑水泛流的河流的「現實世界」,他的心中或許會映現一個清澈見底、乾乾淨淨的溪流的「理想世界」。一個生意商人如果看到一個長著滿是高大和結實梨樹的「現實世界」,他的心中或許會顯現一個堆積著眾多可販賣的木炭的「理想世界」。毋庸置疑的是,眾多「理想世界」大都是相對於「現實世界」而存在的,是依靠於「現實世界」而來的;不管這種「相對」和「依靠」是一種對立的轉換,還是一種在其基礎上的進一步發展。閱讀馬克思1845年及前後幾年的哲學文本,人們也可以發現馬克思的文本話語中透漏了一個馬克思的「理想世界」,並且是一個作為馬克思身處的糟糕的「現實世界」的對立面而存在的「理想世界」;它是一個馬克思的心中所祈盼的世界。

依據對「現實世界」的分析,我們再來看看馬克思所祈盼的「理想世界」是什麼樣的。1842年,馬克思發文駁斥普魯士新近頒布的書報檢查制度,在這時,馬克思的「理想世界」是一個沒有嚴格苛刻的書報檢查的世界,更進一步地說,也就是一個可以在報紙期刊或通過書籍自由發表意見或看法或觀點的世界。我們也知道最後的結果是這個渴求並未實現,馬克思轉而投向為更為激進、更加進步的報紙工作。還是在當年,馬克思撰文討論「林木盜竊法」,並為貧民的習慣權利辯護。顯然到了這裡,馬克思所希求的「理想世界」是一個法令限制著貴族、城市代表的利益,窮人的權力受到保護的世界。之後,馬克思來到巴黎不僅為激進期刊《德法年鑒》撰稿,也了解到了法國一些空想社會主義思想。所以說,我們可以推測:或許馬克思此時已慢慢建立起「烏托邦式」的「理想世界」或建立起心中的「社會主義」世界的設想。

與馬克思對「現實世界」的看法寓於其哲學洞見之中類似,我們在馬克思當時的哲學文本中也可以發現馬克思本人所構想的「理想世界」。面對人的異化、特別是工人的勞動異化這一殘酷的客觀現實,馬克思時常提到以下辭彙作為解決方法:自由、解放、共產主義。因為在馬克思看來,實現人的自由、實現人的解放、實現共產主義就能解決人的異化問題。其實,馬克思一生始終在用「自由」、「解放」、「共產主義」這樣的高級辭彙,以至於我們完全可以認為馬克思本人對什麼是人的自由、人的解放,什麼是共產主義這樣的基本問題和如何實現人的自由、人的解放,如何進入共產主義社會這樣的關鍵問題處在一個不斷探索、不斷發展的過程之中,而在這個過程中,馬克思本人對這些問題也沒有一個定論。例如,馬克思在《論猶太人問題》(1843年)中既討論了猶太人的自由、解放問題,也討論了人類的解放問題。在《評「普魯士人的普魯士國王和社會改革」一文》(1844年)中,馬克思對社會主義、對革命進行了探討。又如,也在當年,馬克思在《巴黎手稿》(1844年)中有專門補充的一小節用來論述「私有財產和共產主義」。再如,1845年的《提綱》有提到人類社會或社會的人類,1846年被完成的《德意志意識形態》更是直接把(真正的)唯物主義與共產主義等同起來,而1847年開始被起草的《共產黨宣言》則更是口號性地宣揚社會主義,提出實現人的自由發展。

思考馬克思的主要哲學見解,可以明晰馬克思總體上所祈盼的「理想世界」是一個沒有人的異化的世界,是一個每個人都可實現自我、獲得全面發展的世界。而這個「理想世界」正是一個共產主義社會或社會主義社會。正如前面一開始所提及的那樣,環境保護者看到惡臭的小溪的「現實世界」心中卻想像的是一條幹凈的河流的「理想世界」。是什麼使環境保護者形成了兩種世界?答案是心中的理想信念——內心對良好生態環境的熱愛和對良好生態環境遭到破壞的痛惜。生意商人看見長著滿是碩壯梨樹的山的「現實世界」心中卻想像的是可被販賣的眾多木炭的「理想世界」,這又是什麼使商人形成了兩個世界?答案也是心中的信念——內心對經濟貿易和獲得經濟利潤的渴望。與此相類似,那麼又是什麼促使馬克思形成了兩種迥異的、並且是截然對立的世界?一個是糟糕的「現實世界」;在這個世界裡,全是人的異化,到處充滿著無產階級的貧困。一個是美好的「理想世界」,一個令人憧憬的共產主義社會;在這個世界裡,人類獲得了解放,「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3]。答案是馬克思心中的理想信念;正是馬克思的信仰才造就了兩種不同的世界。並且如果仔細分析馬克思的這種信念或信仰的話,人們可以發現它主要有以下幾個部分構成:

第一,對全人類命運的信仰。與其說這是一種信仰,或許用「關心」來表述更為貼切——對全人類命運的關心。但馬克思的確將自己的信仰與全人類的命運聯繫在一起了。馬克思除了將自己的哲學定位於追求真理、科學上,更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勢,將自己的哲學主題給以「人類命運」的限定。馬克思探索的是人(類)的世界歷史、人(類)的自我異化、人類的解放和人類的發展。馬克思的兩個世界亦是如此。「現實世界」是一個人類生活糟糕、沒有出路的世界,「理想世界」是一個人類生活美好、充滿希望的世界。或許,這從側面說明了馬克思對全人類的熱愛、對全人類命運的關心。倒可以補充一點的是,細心閱讀的讀者應該不難發現馬克思哲學對當今中國的影響是有多麼之大。

第二,對共產主義的信仰。馬克思的這種信仰是與其心中的「理想世界」息息相關的;甚至可以直接地說,馬克思的「理想世界」就是一種對共產主義社會的嚮往與祈盼。面對自身所處的「現實世界」,馬克思建立了對共產主義的信仰,確信「社會主義一旦建成,會比已往的封建主義或資本主義給人類帶來更多的幸福」[4]。然而問題有兩點:馬克思是如何建立了這種對共產主義的信仰,此其一。其二,馬克思建立的共產主義信仰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信仰,即什麼是共產主義。對第一個問題,人們可以在下一段中對馬克思信仰第三部分的介紹里找到有關論述。對於第二個問題,就像上面所提到的那樣,馬克思一生始終在用「共產主義」這一高級辭彙和高規格的詞語,並一直不斷更新著對「共產主義」的看法,直到在1945年《提綱》的最後三條中,馬克思拋棄了原先對「共產主義」的雜亂觀點才最終確立了對共產主義堅定不移的看法並持有一生。而這種「共產主義」,直到在當年開始寫的《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才有明確闡述和被闡述清楚。也難怪阿爾都塞宣稱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發現了「認識論斷裂」。

第三,對真理的信仰。或者更確切地說,應該是對自己發現真理的信仰。這種發現真理更多指的是發現「唯物史觀」。馬克思在寫《德意志意識形態》時才最終發現了真正的真理,而在這之前更多的秉持的是費爾巴哈的人道主義或唯物主義。帶有完全真理性的唯物史觀教導著馬克思,並指出世界歷史不僅具有唯物主義性質,而且是辯證運動發展的。資本主義社會過後必然是共產主義社會,共產主義社會也必將到來。也正是在對唯物史觀的信仰中,馬克思建立了並堅定了對共產主義的信仰——這就是馬克思對共產主義信仰的由來。也正是唯物史觀引領著馬克思看著「現實世界」構建起了心中的「理想世界」,構建一個共產主義社會。

最後,我們不妨將這三個信仰歸納在一起;用另外的表述來表達相同的意思。綜上三個信仰,我們完全可以說,馬克思的信仰就是「改變世界」,「改變世界以促進人類的自我實現」[5],從「現實世界」過渡到「理想世界」。

三、如何實現由「解釋」到「改變」的躍進

如果癥結僅在於「改變世界」,祛除糟糕的「現實世界」,使「理想世界」變成另一個「現實世界」,那麼問題來了,相對於「改變世界」而存在的「解釋世界」的地位如何?其又該起何種作用?畢竟連早期的馬克思本人也像其他的哲學家或思想家那樣一直在忙著「解釋世界」;到了1845年,馬克思為什麼忽視甚至瞧不起「解釋世界」以及從事「解釋世界」的「哲學家們」,並在《提綱》中說「問題在於改變世界」。也就是說,馬克思是如何實現由「解釋」到「改變」的躍進的?對這一問題的回答,也構成了馬克思「改變世界」思想的重要部分。

我們通常認為,馬克思輕視哲學家們「解釋世界」的工作卻強調「改變世界」,表明了馬克思的「實踐」概念,體現了馬克思哲學的實踐功能,馬克思正是運用自己的哲學特有的「實踐」概念才實現了由「解釋」到「改變」的躍進。馬克思肯定和重視「改變世界」的作用而否定和輕視「解釋世界」的地位正是馬克思哲學實踐功能的自然結果,由此,才突出了馬克思哲學的「實踐」地位。這樣的分析有一定道理,但在邏輯推理上不是有不完備之處。首先,這樣的分析在對「實踐」一詞意思的運用上是模糊不清的,這也包括對「實踐」一詞意思的前後運用的可能不一致。提到馬克思的「實踐」概念,大家一開始僅僅作為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隨著研究的深入,大家又認識到「實踐」概念不能僅僅只是把其放在認識論維度上來理解,更應將其提高到本體論的維度之上。那麼問題來了,馬克思的「實踐」概念本身表達的是什麼意思?是實際行動或行動結果嗎?如果這樣理解,會不會存在降低馬克思「實踐」概念的哲學意味和哲學高度的危險呢?更何況「改變世界」只是在告訴我們用鬥爭的武器推翻現有政權,使現存世界革命化,進入共產主義社會,表露的只是「實踐」概念的「認知性」,又怎麼能夠體現「實踐」的全部和整體含義呢?其次,這樣的分析可能存在語境錯置的問題。當馬克思第一次正式提出「實踐」一詞,並將其與費爾巴哈的「感性」、「直觀」,與黑格爾的哲學概念「活動」並列來用時,我們就應該把「實踐」當作是馬克思哲學中的一個哲學概念來理解。並且我們也應該從微觀的角度上來理解「實踐」概念,將其視為馬克思的哲學洞見之一和真理上的發現之一。這是哲學概念「實踐」該有的運用語境。而馬克思說要放棄解釋世界,專註於改變世界,更多的卻是從宏觀的角度上對哲學家們該做何種工作予以重新定位,這更像是一種哲學家們工作上的建議和對建議真理性上的堅定。並且「改變世界」的表述更像是一種很通俗易懂的一系列宣傳口號的開始——號召人類眾生「改變世界」的開始。這是「改變世界」的確切語境,明顯,二者有不同的運用語境。所以,如果「實踐」是一個與「感性」、「直觀」和「活動」並列的哲學概念,那麼便不可用它來理解馬克思的「改變世界」思想。 結合上述兩點,我們是否有理由否定「正是基於對『實踐』概念的洞見,馬克思建議哲學家們由『解釋世界』轉向『改變世界』」這一觀點呢?我們更願意在一般的意義上來理解「實踐」概念,更願意把「實踐」與「實際行動」等同起來用。

那麼,馬克思到底是如何實現由「解釋」到「改變」的躍進的呢?我們說,這種成功的「躍進」的實現是需要條件的,主要體現在:第一,絕對真理的發現。似乎每個著名的哲學家或哲學思想家,在沒有自我懷疑自己的真理性發現之前,都對自己的哲學洞見或哲學見解深信不疑,而甚至帶有自傲的態度對別人的理論批評或反駁漠然視之。似乎《提綱》中的馬克思、《德意志意識形態》中的馬克思等等其他作品中的馬克思都是如此。所以對《提綱》中的最後一條,我們甚至也可以做更為激進的理解:馬克思的意思是說,所有的哲學真理都被我發現了或即將被我發現,這些真理是絕對的和客觀存在的,並且世界的客觀實際正驗證了我所有哲學洞見的真理性,世界正是如此存在和如此變化的。所以,現在的問題和工作任務只在於「改變世界」,用實際行動尊重這些真理,在實踐活動中重視這些真理,在革命事業中運用這些真理,以使人類的生活變得更加美好。就這樣馬克思完成了由「解釋世界」到「改變世界」的躍進條件之一。那麼,「絕對真理」有哪些呢?並且這些絕對真理是如何算得上是躍進成功實現的條件的?單就1845年以及前後幾年的馬克思而言,這些絕對真理主要包括「異化勞動」和「唯物史觀」。不管怎樣「解釋世界」,人的異化問題總是客觀存在的,並且在市民社會中工人階級的勞動異化問題顯得尤為突出。只有通過改變世界,才能消除人的異化,實現人類解放。唯物史觀也教導人類,市民社會在歷史巨輪的轉動下必然滅亡,一個沒有勞動異化的、每個人都享受勞動本身的和按需分配的共產主義社會必然來臨。所以人類也應改變世界以進入共產主義社會,獲得人的解放。

第二,角色轉換的完成。原先是認真研讀黑格爾的哲學藉此研究哲學整體、以青年黑格爾派自居,是以費爾巴哈的人道主義批判黑格爾哲學,是以自身的思想見解嘗試獨立批判國民經濟學,是以費爾巴哈的人道主義或唯物主義批判青年黑格爾學派。但是,到了1845年,馬克思變了。馬克思此時開始嘗試批判以前用來當作批判武器的費爾巴哈唯物主義,開始試著製造獨屬於自己的批判武器——真正的唯物主義,並在《德意志意識形態》的第一卷第一章「費爾巴哈」中,這一批判才最終完成,真正的唯物主義也才最終建立起來。1845年的馬克思不僅轉過來批判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以完成對以前哲學家們的所有哲學理論的批判和試著建立自己的唯物主義,而且開始掉過頭來批判哲學家們本身了——那些坐在書桌面前、在自己的筆下高談大道理和純理論的哲學家們。顯然馬克思已不滿足於當一名理論家、一名坐而論道者、一名「解釋世界」者,像費爾巴哈那樣只是單純地解釋著這個世界,而更希望自己的哲學理論能對現實世界產生實際影響,當一名「改變世界」者;他的夢現是「改變世界」。在這,馬克思從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從純理論哲學家中擺脫出來了,勵志建構自己的唯物主義,從一名哲學理論家轉換成了一名有哲學思想的革命家、活動家和宣傳家。或許正是超越市民社會的志向、「改變世界」的信仰才促使馬克思為自己轉換了角色。

總而言之,是在絕對真理的發現過程之中和在自身角色轉換完成的過程之中,馬克思實現了由「解釋世界」到「改變世界」的躍進;而這一躍進無關乎人們所意指的「實踐」概念。

李建華,哲學博士,教育部「長江學者」特聘教授(2009年),國務院學位委員會第七屆學科(哲學)評議組員,浙江師範大學特聘教授,中南大學博士生導師,從事倫理學專業教學與研究三十多年,著述豐富,目前兼任中國倫理學會副會長、湖南省倫理學會會長、中國倫理學會青年工作者委員會名譽主任、民間智庫——「湖湘倫理學研究院」發起人之一。

道德是立身之本、行為之准,也是審察人生、觀察社會的基本維度。道德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道德是萬萬不能的。本公號倡導主旋律,為正義吶喊,為良知代言,為好人點贊,為善政獻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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