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洗滌不了你的靈魂，高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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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但凡有點文藝細菌的青年，聽到鄭鈞那聲高亢的「回到拉薩，回到了布達拉」，渾身雞皮疙瘩都能抖三抖。電影《2012》描寫末日慘狀，眾人坐上諾亞方舟，抵達的終點就是西藏。
能成為人類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肯定不止是因為那裡有海拔最高的地方。
我對西藏的藍天白雲、藏傳佛教的信仰始終充滿敬畏，一直想去看看，今年終於得以成行。
從敦煌開車，途經格爾木，撐過「生命禁區」五道梁的奪命高反，翻越唐古拉山口，到那曲集體跑醫院吸氧，最後抵達拉薩。
整整五天，像談了一場曠世虐戀，痛並快樂著。
飛到敦煌那天，漫步敦煌莫高窟，欣賞千年壁畫。由於濕氣侵蝕，壁畫的顏色脫落得厲害，莫高窟每天限制遊客人數，不許遊客拍照，以免閃光燈破壞了文物。
參觀敦煌莫高窟一定要提前預約
在莫高窟景區內的一個劇場，王潮歌導演的《又見敦煌》著實驚艷到了我。從盛唐氣象到偷運國寶之恥，導演從上千年的敦煌，提煉出一個個值得銘刻的瞬間。看完後，我只覺得自己異常渺小，這裡大漠塵沙都掩蓋不了的文明，早已打敗了時間。
《又見敦煌》演出照
出敦煌，往青海方向開，窗外的風景變得單一起來，無人煙的戈壁灘顯出蒼茫可怖的面孔。
我們的車隊
當年，詩人海子縮在戈壁灘一角，寫下孤絕又浪漫的詩句——
今夜我只有美麗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
詩意自天上而來，一直困在鋼筋泥土構成的城市森林，很難擁有如此心境。我的心情大好，面對平生首次進藏之行，居然一點高反葯沒帶，一點心理建設都沒有，對即將到來的挑戰渾然不覺。
元氣滿滿
路遇一片廢墟，在風蝕沙化中孤獨挺立。同行的領隊跑過好幾次青藏線，介紹說這是冷湖油田的石油基地，小鎮因石油而興起，也因石油枯竭而廢棄。眼前的斷壁頹垣，實難讓人想像，這裡一度是全國四大油田之一。
在廢墟前合影
有人頗有創意地在斷牆上漆上艷麗的大紅塗料，上書「廢墟美術館」五個飄逸俊秀的大字。
我忽然從破土堆里看出了些不一樣的東西來。如果不是它們，誰又知道有一群人曾生活在這裡，他們或許抱怨過風沙，痛罵過紫外線，也一起仰望過廣袤星空，偷偷許願遠方的家鄉一切安好。
就這麼一路走走停停，在格爾木休整，一夜睡到天大亮。接下來，從格爾木到那曲，是整段旅程中最為艱險的一段。大家興奮多過於緊張，紛紛嚷著要早點看到雪山大湖。
待到巍巍高山上冒出皚皚白雪，我沒欣賞多久，腦袋好似被幾萬隻蟲子一齊啃咬，疼得幾欲炸開。從胃部泛起的陣陣噁心讓我乾嘔了好幾下，卻始終吐不出來。
高原反應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到來了，快准狠地率先拿下了我。
途經可可西里，沒看到羚羊，但領略了無人區的浩瀚無邊
我被撂倒的地方叫五道梁，海拔4500米左右，天寒地凍，植被稀少，空氣稀薄，屬於斷氧層，是個連雜草都嫌棄的地方。民間有句很形象的說法——「到了五道梁，哭爹又喊娘！」
更悲催的是，我在敦煌時就有點小感冒，當時同行的徐東導演還提醒我要吃點抗生素。我擔心藥物有副作用，想憑一己肉身硬扛過去。誰曾想，在如此高的海拔上感冒，一旦演變成高原肺水腫，老天隨時可能收了我。
無奈，我只能盡量癱倒在車裡，小口喘氣，低聲說話，「風一樣的女子」瞬間成了「中風後的女子」。
氣溫越來越低，路況越來越複雜，青藏公路有點堵，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在公路旁的野路上發力狂奔。碎石子鋪滿地，碰到高高低低的陡坡，車輪快速碾過地面，整輛車都飛了起來，比參加達喀爾拉力賽還拉風。我們的車選了無懼沙漠、冰凍地、水流等極端地質條件的吉普牧馬人，要是車不夠皮實，還真沒法跑完青藏線。
高反稍有緩解，我就掙扎著跳下車，跟雪山合影。毫不誇張，這真是用生命在觀光。
視線中出現沱沱河時，我怔住了，沒想到滾滾長江的上游竟是如此娟秀美麗的小溪流。它由冰川水融化而成，萬重山送其一路東行，最終奔向大海。澄澈的水流兀自安靜流淌，雲彩斜陽倒映水中，路過的人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打攪了眼前的如詩如畫。
一些不知名的小鹽湖，如一滴乾淨的淚珠懸掛在高原，不發一言，自有一番攝人心魄的美。然而，我的高反越來越嚴重了，到後面，再美的湖，我都沒力氣下車去看了。
中途我們到沱沱河小鎮歇了一宿。在一個髒亂差的小旅館裡，我迎來高反最嚴重的一晚。高反和感冒雙管齊下，既無醫院，也無藥物，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我只跟店家艱難要來了一個質量可疑的氧氣枕。不敢洗澡，隨便和衣睡下，卻怎麼也合不上眼，那天晚上，我死死抱著氧氣枕，明白了什麼叫度秒如年。
恐懼圍繞著我，我想家了，害怕自己真會死在這個離天空最近的地方。
哆哆嗦嗦醒來，掐了一下自己，痛感正常，應該還活著。神奇的是，頭疼的狀況有所緩解了，我居然真的挺了過來。
只不過，這一夜過後，車隊人員損失慘重，其他人也陸續體會高反之苦。本來男生們會輪流開車，結果其中一位徹底倒下，只能躺在後排車座上，哼哼唧唧暈了一路。他的情況比我還要嚴重，別說掙扎著起身看風景了，連躺著都是莫大煎熬。
考慮到傷員滿營的嚴峻形勢，一到那曲，大夥不由分說，齊齊上醫院吸氧去。醫生給大家測了血氧量，正常值是90%，我情況稍好，還有70%，車隊那個男生只剩下可憐的40%。不過醫生們好像都見怪不怪，嗤之以鼻道：「剛才進來那個人，才17%，你們這種情況還算好的。」
在那曲醫院裡吸氧
吸足氧，總算活過來了。離拉薩越近，路旁的植被越來越多。我第一次意識到有植物的感覺如此溫暖，看到蔓延的綠意，相當於看到滿滿的氧氣。
藍藍的天空下，不少朝聖者一路跪拜過去，我的腦中迴響起了電影《可可西里》那句台詞，「見過磕長頭的人嗎？他們的臉和手都很臟，可是心靈卻很乾凈。」
我擔心將鏡頭對準他們會有所冒犯，可他們卻說沒關係，還熱情想把手套給我戴上，一起體驗下五體投地行跪拜禮的感覺。我們聊了一會，幾位康巴漢子說互加微信吧，讓我把拍下的照片發給他們。
信仰於他們而言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並不自帶光芒，也不流於形式。佛教崇尚佛祖在心中，最重要的東西並不是眼睛能看到的。路邊的車不斷從他們身邊疾馳而過，他們休息了會又繼續跪拜。他們說，生老病死最辛苦，朝聖是件幸福的事。
朝聖者的補給車
到了拉薩，天氣晴好，雲淡風輕，藍天像被洗過一樣，不摻一絲雜質。我的頭疼癥狀已完全消失了，身子輕快得要飄起來，又能把心情哼成歌了。
大昭寺前，黑壓壓擠滿了跪拜的朝聖者，場面震撼。那些指望到了西藏，心靈就自動被洗滌的人就別做夢了，真正的精神洗禮只存在心中。放不下執念，再藍的天，再虔誠的信眾，也感化不了你。
已完全擺脫高反的我，步履輕盈地攀上了布達拉宮。
奶白色的外牆是鮮牛奶染就的，發出一股特有的西藏味道。只有信仰，才能讓讓那些可能飯都吃不飽的藏民，每年傾其所有，虔誠地捐出鮮牛奶，讓布達拉宮保持聖潔。
我已經忘了宮殿裡面有多富麗堂皇了，我只記得，度過生死之劫的我，高興得只想跳舞。
只有活著才有力氣去看見，去感受，去用心找到你想邂逅的風景。我仍然建議你來一趟西藏，雖然不一定能解憂，也有大概率不會凈化心靈，但體驗過高反再去看那些高山大湖，真的無比美好。
沒有什麼是理所當然的，包括近在咫尺的風景，你總得付出一些，才能看得到。
另外，請記得乖乖帶好高反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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