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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評與自戀:讀書與寫作》

《批評與自戀:讀書與寫作》(增訂本)

作者:蘇力

北京大學出版社2018年5月版

再版序與初版序

新版序

十多年過去了,目的和追求都沒有與時俱進,就想實踐生動的學術批評。因此書名也就沒改。

但這一版其實有很大的增補和調整。篇目只增加了1/3,篇幅增加則超過了1/2,由於刪了幾篇收入其他文集中的書評,全書新增文字則超過了2/3。「逮誰批誰」批的人更多了,包括更多尊敬的前輩、同輩以及一些年輕學者。由於自己寫的文字也多了,自我辯解或解說也多了,「自戀」的範圍也就擴大了。還有四篇訪談或對談文字,談的是自己的書或研究,也收入這一編。

而且,還不甘心自我蜷縮在法學圈內,作為讀者,我也時不時上相關地界溜達溜達。不僅關注其他相關的學科,也關注了學術批評以及西學中譯等學術制度問題,甚至問津了一部很少人聽說更少人問津的電影。會有人認為,這該屬於法律與文學(電影)。但我批評的切入角度,並非法律與文學,而是社會學或人類學的,是廣義法學研究的。我關心的也不僅是影片呈現的婚姻家庭制度,也關心社科法學人研究制度時,或是閱讀相關社科法學文獻尤其是所謂田野經驗研究時,應時刻注意並一定要靈活使用的分析方法問題。其他兩編的一些文字中也有這種對方法的關注。我將這些相關文字單獨一編,名為「不務正業」。

蘇力

2017年5月28日於北大法學院陳明樓

初版序

初版序本來想把過去十年里我譯書、讀書和寫書之後留下的一些文字彙成一個集子。蔣浩先生說太厚,讀者看著不方便。於是一本書就拆成了兩本。一本都與自己的翻譯主要是波斯納法官的著作有關,因此叫做《波斯納及其他》。這一本則分別與自己讀書和寫作有關。其中有些文章曾收集入其他文集,這次為了凸現學術批評,省略了就可能不足以展示學術批評的多樣進路,所以又收進來一些,還請讀者原諒。

本書分為兩編,第一編基本上都是書評,儘管有的是作為代序。由於這些文字大都以批評為主,似乎「逮誰批誰」。第二編則主要是自己著作的序和跋,少量則是為北大法學院的一些編著寫的序,還有一些是對自己著述中某些問題的解說或辯解;多少有一種敝帚自珍的「自戀情結」。因此有了兩編的題名。

其實,把這些文字彙集起來就是一種「自戀」的表現。儘管說起來不好,但是,自戀不就是自愛嗎?在如今這個世界上,即便是在學術上,自愛一點,有什麼不好?再說,也不是每個人想自愛就都能自愛的。但是,將這些文字彙集起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想推進中國法學的學術批評。我認為中國法學界的學術書評就總體而言實在很差。不但絕大多數書評往往流於唱讚歌,而且相當老套。往往是「主題新穎」「材料豐富」「結構合理」最後加上「瑕不掩瑜」的半頁。許多為他人著作寫的「序」也大都如此。除了作為一種變相的商業廣告,實在是有它不多,缺它不少,不利於中國法學界在競爭中發展。儘管近年來,這種狀況略有好轉,但主流沒有變化。而且還有少量批評愛上綱上線,愛猜測作者的政治態度,而不是關心作品和作品的問題和思路,不關心學術問題;近年來甚至有學者只關心「學術道德」,這實際還是關心政治,不關心學術。書評差的原因很多。有政治上的原因,因為批評曾經被政治玷污,至今在法學界還有這種習性殘留,包括在年輕一代身上。這一點我在本書收入的《需要中國的法律學術批評》一文中已有簡論。

但鑒於這個年代畢竟已經過去20多年了,相比其他某些學界,法學的學術批評仍然相對落後,因此可能還有一些更隱性的重要原因。我想大致是,第一,法學界是另一種熟人社會,因此熟人社會中「多栽花,少栽刺」和「拉不下臉」等不成文規範就會支配這個學術社區。第二是法學的學術傳統不夠,至少我沒看到老一輩法學家寫的有分量的長篇法律學術書評;沒有人帶,而「文革」遺風還有,因此一寫,不是「歌功頌德」,就是「上綱上線」。針對第一個原因,因此,就必須有人以學術為重,堅持「君子之交淡如水」,從身邊開始逐步展開說理的、對「書」不對人的學術批評,逐步建立一種與現代工商社會、陌生人社會和法治社會相適應的個人主義的學術人際關係。學界應當確立一個我們共同追求的目標,一步步向前邁進。其次,法學界一定要有一些「傻冒」,願意為了這個目標冒犯一下目前學界的熟人社會規範,犯一犯這個忌諱,哪怕是損失了些什麼;而一旦忌諱犯多了,也就不成忌諱了,就覺得平常了。到那時,大家批評起來就會自在多了,就不會為一句不好聽的話甚至個別字眼而交惡。孔夫子倡導的「君子和而不同」就是這樣一種傳統。而且,從社會發展的多元化和異質化趨勢來看,這也是勢在必然。在學術上,我們不可能也不應當回到「同仇敵愾」「萬眾一心」「思想統一」的年代了。

我願意做這樣的學界「傻冒」。事實上,過去十年來,我在法學界一直堅持一種批評的學術態度,堅持一種相對邊緣化的學術立場,或多或少在法學界有點「異端」,甚至「怪胎」。左者覺得我「右」,右者覺得我「左」;好「洋」者覺得我真「保守」,好「土」者覺得我太「西化」。其實這些標籤都不適用,因為這都是政治性的或潛在的政治性的,而我的立場和追求一直是學術的。這本書里的文字就是證據——我有立場,也討論政治性的話題(例如書中關於毛主席著作的半篇書評),但我不是從政治切入的,你從中找不出一句上綱上線的批評文字,也沒有什麼流行的政治術語。我一直在學術上批評了許多朋友,有些甚至很嚴厲,交往越多、越深的朋友往往還越嚴厲。書中有許多「鐵證」,例如對高鴻鈞、賀衛方、梁治平、夏勇、許明月、楊念群、張志銘以及鄭永流等的批評;有些還是第一次暴露出來的「罪證」,例如對梁慧星、梁治平、鄧正來、徐忠明的著述的批評。說實話,每一次(包括這一次)這樣做我都有點忐忑不安,生怕不經意的或自己認為正常的學術批評文字傷害了這些朋友,甚或被人利用了,甚或朋友不能理解,因為畢竟人們的立場不同,感受力也不同。但為了改變中國學界特別是法學界的風氣,為了中國法學的發展,也只能請多包涵了。我相信,十年後,再回頭來看這些批評文字,又算得了什麼呢?

針對第二個原因,是要努力寫出好書評,寫出一些可供模仿的「範本」,形成一些大致的格式,這也是我多年來的一個追求。要聲明的是,「範本」不是「經典」,範本只是小學生的描紅本,是《應用文大全》,是《如何寫英文信函》。這樣的書評並不一定好寫。書評要寫得好,首先要尊重被批評的書和文。不僅要讀,而且要讀得細緻,要努力理解和體會作者的追求和匠心。否則就可能只是書評者自己發議論,與被評的書沒有什麼關係,看或不看都成。說實話,我寫一篇像樣的書評,常常比寫一篇文章還費勁,因為寫書評首先要清楚人家的思路和理路,而自己寫文章只要清楚自己的思路就行了。當然,其他寫字作文的基本規範也要遵循,要寫得明白、清楚、平實,千萬別同作者比學問,掉書袋,那不是寫書評,而是爭高下。最後,批評的標準不是你的或人類的終極理想,而是現有的學術傳統——是否推進了這方面的理解,是否有更充分的說服力。

這樣寫書評也可以分為幾類。第一類是針對人家的理論思路提出批評。這需要讀懂被評的文章或書籍(甚至多本書),而且必須放在作者遵循的學術傳統中,批評者才可能釐清作者的思路和問題,提的問題才可能打到要害,即使讚賞也才能體會到作者的用心。在這本書中,就有一些這樣的書評,不僅有對中國學者的(例如對梁治平的兩篇解釋學的文章、對夏勇主編的書、鄧正來的文章以及楊念群的書的批評),也有對外國學者的(例如對哈耶克的批評)。這樣的書評最難,最花時間。第二類則是針對作者書中的某個問題或某一點,「攻其一點,不及其餘」(表揚也是如此)。例如對梁慧星、鄭永流、徐忠明、許明月的批評,對劉燕、賀雪峰的表揚,都屬於這一類。這是稍微偷懶一點的辦法。但無論批評還是表揚,都只關注學術思路和論證邏輯,關心其觀點的經驗性,不關心被評論的書文的結論與我自己的觀點是否相投。批評和表揚都一定要令自己信服,要拿出證據來,要盡量與人為善把對方往好里想,盡量多體諒人家寫作的時間、地點和對象,考慮作者的難處。這種批評看起來有點「面」,但實際上骨子裡是更強悍——如果我事先都已經把作者你可能的後路都想到時,你還有什麼後路呢?第三類書評是借書、文中的某一個問題發表自己對中國法學界存在的問題的某些感想,特別是在評外國學者的書。這樣處理的理由,在於我自己是中國讀者,我的書評面對的也是中國讀者,這可能是勾連中外法學的更好途徑。但這種書評仍然不容易寫好。因為固然感想人人都有,但書評者必須要有自己的發現,還必須找到自己的切入點,提出一些可能只有自己才可能看到的,或——即使別人也看到了——至少只有自己才會這樣表述的感想。你的文字中必須有你自己。

為了有效交流,除了要有一點自己對於問題的獨立學術思考外,還必須在一些思想之外的地方「用心」,在書評的結構、表達方式和文字上,甚至要有書評者個人的體悟、風格和特點。要有文字的分寸感——哪怕是寫作時激情如潮。要注意,這種分寸感並不是說什麼話都留三分,那不是分寸感,而是「鄉愿」。真正的分寸感是好就說好,不好就說不好,一定要說到位,包括到極端——如果必要的話。只有這樣,才是你寫的書評,才是你對這本書或這篇文章的評論,才可能不重複他人,同時也不或少重複自己,而只有每個批評者都堅持這種標準,中國法學界的學術批評才有所累積,才能夠發展起來,形成一個建立在學術理解基礎之上的學術批評的傳統。此外,我也期待著他人對我的學術批評。

在我還是孩子的時候,看到父親有一枚閑章,上面刻著大小不一但看上去非常和諧的、奇拙的三個陽文篆字——「讀書樂」。父親的許多書上都蓋著這枚章。多年之後,儘管我讀的書籍類型有諸多流變,但我一直並日益感受到這種快樂——包括挑刺的快樂,並且用筆記錄下這種快樂。我將這本書獻給我的父親——他已經故去將近五周年了。是他將我領上了這條幸福快樂的道路。

蘇力

2003年7月26日凌晨於北大藍旗營寓所

全書目錄

新版序Ⅰ

初版序Ⅰ

逮誰批誰

在學術史中重讀瞿同祖先生

歷史·理論·方法

法律與文學的開拓與整合

法律文化類型學研究的一個評析

《解釋學法學與法律解釋的方法論》評議

讀《走向權利的時代》

學術批評的艱難

禮失而求諸野

范愉教授報告的評論

驛外斷橋邊

讀《鄉土中國的司法圖景》

《理論法學的迷霧》(修訂版)序

要一點理論自信

中國司法中的政黨

福柯的刑罰史研究及其理論貢獻

關於中國法律史研究

*《不過如此》

我喜歡的10本書

如何研究中國的法律問題?

不務正業

費孝通、儒家文化和文化自覺

較真「差序格局」

《新鄉土中國》序

發現中國的知識形態

經濟學帝國主義?

社會轉型中的中國學術傳統

如何思考中國社會科學的自主性?

需要中國的法律學術批評

到前方去

形成中國的學術共同體

如何深入學術批評和對話?

追求不可替代

走馬挑刺

翻譯中的制度問題

真實的謊言與真誠的謊言

喜歡什麼期刊?能有什麼期刊?

敝帚自珍

關於「本土資源」的幾點說明

關於法治的本土資源

《閱讀秩序》序與跋

《20世紀的中國:學術與社會》(法學卷)前言

你看到了什麼?

「上載」與「下載」

法學研究的對外開放

序四篇

豐富對法律的理解

法學的前沿?

法學的借鑒與發展

《送法下鄉》及其他

就《走不出的風景》答《華商報》記者問

談轉型背景下的中國司法

對話蘇力:什麼是你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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