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覺與現實——美國製造業真能復興嗎？

最新 08-21

本文作者：Michael Collins；哥倫比亞機械公司副總裁。

美國需要製造業。但在我們扭轉它的衰落之前，我們必須承認它的故作姿態和虛假的神秘感，這樣我們才能開始真正的改變。

在為美國製造業復興尋找理由時，經濟學家援引生產率的提高、廉價的天然氣和不斷上升的增值數據來表明製造業狀況良好，而且會變得更好。其中一些實證主義者還聲稱，亞洲勞動力成本上升，以及自2010年以來美國製造業就業崗位的增加，都是製造業大幅好轉的證據。還有一些神秘的預測，即製造業出口將會增長，而進口將會收縮，而這些預測是沒有數據支持的。

中國和其他亞洲國家以及美國跨國公司的海外業務對製造業的打擊如此之大，以至於人們迫切希望看到積極的消息。但問題是，這些故事是建立在事實的基礎上，還是只是愉快的飯後談資？

例如，麥肯錫全球研究所(McKinsey Global Institute)表示，製造業的增長即將到來。它預計，到2025年，美國可以憑藉自身的優勢，將製造業增加值比目前的趨勢高出至多20%。報告還說，這一提振不會帶來上世紀60年代那樣的大規模裝配線就業，但可能會使國內生產總值(GDP)增加逾5億美元，並帶來收入增長、新增就業、當地投資，以及其他行業的連鎖反應。

波士頓諮詢集團(BCG)預計，製造業將新增約370萬個就業崗位，並扭轉製造業貿易逆差。它還預測，到2024年，出口增長將明顯快於進口增長(每年8.1%)，達到正的貿易平衡。預計化工、塑料、金屬製品、鋼鐵和某些資本品(電腦引擎、渦輪機、電力設備、航空航天設備和半導體)等能源密集型行業將推動這一增長。

如果你聽那些描繪這些美好前景的人的話，你會懷疑這些公司是否真的有經濟數據來證明他們的預測。我認為，在過去的幾十年中，想要給製造業衰退最嚴重的人們帶來未來的某種希望是很自然的 ——但希望這不是一個計劃，而且需要的不僅僅是樂觀的美國製造業增長的預測。

要想有機會實現真正的轉變，就必須認真看待長期趨勢、可驗證的數據以及重大的政策變化。

製造業真的很重要嗎？

另一方面，另一群經濟學家認為，製造業現在已經無關緊要，美國工人都將在服務業工作。儘管這聽起來很瘋狂，但我發現相當多的經濟學家支持後工業服務經濟的觀點。

芝加哥聯邦儲備銀行高級經濟學家威廉?施特勞斯(William Strauss)表示，在過去63年里，製造業產出平均每年增長3.1%。與過去幾十年相比，自動化讓美國製造商能夠以更少的工人生產出多得多的產品。如今，177名工人可以產生與1950年工廠員工生產的產量一樣多的產量。製造業就業崗位的大幅減少，應該被視為衡量成功的一個關鍵指標，這遠非令人擔憂的原因。

施特勞斯低估了所有在這場比賽中失利的工人的影響，他甚至沒有提到製造業的損失會對研發或出口產生什麼影響。

其他經濟學家表示，製造業的損失反映了20世紀農業的狀況，這意味著這是一次正常的經濟調整。但支持農業類比的人忽略了一個關鍵點：當農業實現了自動化，只需要很小比例的工人來增加產出時，我們可能已經失去了就業機會，但我們仍然保留了土地和工業。我們現在面臨的是整個製造業的損失，而不僅僅是工人的損失。

那些認為服務經濟將為美國經濟提供必要增長的經濟學家，僅僅是依靠希望，而非事實。事實是，如果製造業繼續衰退，那麼美國將會衰退。服務經濟是否足夠的假設是一場巨大的賭博，它會危及我們的生活水平、經濟，事實上，還會危及我們作為世界頭號經濟體的地位。

評估製造業增長需要觀察製造業的12個重要指標以及它們的趨勢。總之，這些跡象表明，美國製造業的市場份額和就業都在下降，但政策變化可以挽救製造業。

1、製造業就業

美國勞工統計局的以下圖表顯示，製造業就業的長期趨勢是負面的。這張圖表表明，我們可能會有一個短暫的反彈，但在未來幾十年，製造業的工作崗位將繼續減少。在2016年至2026年期間，幾乎所有其他經濟領域(包括採礦業和建築業)的新就業崗位都出現增長。美國勞工統計局的數據顯示，製造業就業崗位將從2016年的1234.8萬個減至2026年的1161.1萬個，減少73.7萬個。

2、高級培訓

政客們迫切需要的是不需要大學教育的中產階級工作，他們總是以製造業為答案。但事實是，大多數製造商不想要被解僱的人。他們想要多技能的員工(學徒/熟練工)，他們會用更少的工人幫助他們做更多的工作。

最近一份名為《2015年美國製造業技能缺口報告》的報告稱，隨著未來10年的退休，將有200萬個製造業崗位空缺。這種熟練勞動力短缺的問題並不新鮮。早在1990年，美國國家教育和經濟中心就曾描述過這一問題的緊迫性。該中心的報告《美國勞動力——美國的選擇:高技能還是低工資》。自那以後，這個問題已經在另外五份報告中得到了充分的記錄：2003年、2005年、2007年、2011年和2015年。

自製造業技能短缺和嬰兒潮一代退休的威脅敲響警鐘以來，至少已有25年了。因此，問題是：製造商是否投資於他們所說的他們需要的學徒/高級培訓？

證明這一點的證據是，美國勞工部的聯邦註冊學徒資料庫顯示，在2017年，全美所有行業共有533,607名註冊學徒，其中只有17,559人從事製造業。

我認為，培訓新的製造工人進行高級故障排除，並具備從事許多工作的多技能能力，需要對長期的、全面的培訓項目進行投資。麥肯錫估計，一項全國學徒計劃每年可能耗資400億美元。

但我懷疑，上市公司將繼續將培訓視為一種支出，而非投資。這種心態對那些需要花費數年時間才能完成的培訓項目、為獲得的技能付錢的人、或者為那些使技能可轉移的人頒發證書持懷疑態度。

聯邦政府還提供了一個培訓高級技能人才的方案。他們提議在全國範圍內建立15個先進的技術中心。令我驚訝的是，聯邦政府和州政府都一直認為建設實體建築和僱傭員工是培訓問題的答案。

我們需要學徒計劃，公司不想為他們提供資金，所以在將他們認證為熟練工的許多年裡，這筆錢是不是可以更好地用於資助學徒的工資？

在當選總統後，特朗普提出了學徒式培訓的想法，但迄今為止，他拒絕為培訓提供任何重要資金。

3、機床

機床是製造的基礎。他們是製造其他機器的主要機器。1965年，美國機床製造商佔全球產量的28%。到1986年，這一比例下降到不足10%。

根據加德納公司2016年的市場調查，我們在全球機床市場的份額目前為5.8%。

4、貿易逆差

當一個國家的進出口處於平衡狀態時，所有的貿易國都會受益。每個國家都擅長於自己擅長的領域——用最具競爭力的產品來換取無法像貿易國那樣廉價生產的產品。通常情況下，貿易逆差是自動調整的，因為隨著逆差的增加，該國貨幣在世界市場上的價格應該會下降。這使得出口商品更便宜，外國商品更貴，從而使貿易趨於平衡。

但這並沒有發生，因為我們允許我們的貿易夥伴操縱他們的貨幣，以保持美元的高位，並迫使美國維持貿易赤字。然後，我們必須通過從同樣的國家借款和發行政府債券作為抵押品來為赤字融資，這樣我們就可以購買更多的進口產品，增加我們的赤字。

經濟政策研究所的一篇文章有力地證明，貿易逆差與就業崗位流失有關。它聲稱，在2000年至2007年間，有360萬個製造業崗位流失。在2007年至2014年的大衰退之後，又有140萬個製造業崗位流失。自2000年以來，在貿易赤字不斷增加的情況下，製造業整體上損失了500多萬個工作崗位。

直到90年代末，貿易赤字相對較小，從未超過每年1310億美元，也從未超過GDP的1.7%。1998年之後，貿易逆差開始大幅上升，並在2017年達到5,680億美元的峰值。美國現在欠那些為填補赤字而貸款的國家11.15萬億美元。這不是會計慣例，我們確實有義務還這筆錢。這就引出了一個問題：如果一個貸款的國家決定要回他們的錢，並且想要兌現我們給他們的政府債券，那該怎麼辦？

誰是輸家?在我看來，為貿易赤字融資的現行政策的輸家是美國的工人、製造業、納稅人和總體經濟(因為貿易赤字是加到聯邦赤字中的)。持續的貿易赤字導致了去工業化和數百萬人失業。

誰是贏家?顯而易見的贏家是那些在亞洲建廠的跨國公司，它們可以將產品運回美國，保守派專家和遊說人士總是支持貿易逆差。他們認為，貿易赤字有利於經濟，有利於消費者，並創造就業。

隨著越來越多的美國製造商向海外轉移，資金流出美國最終將超過廉價進口產品帶來的好處。在過去的五年里，貿易赤字從4610億美元增加到5680億美元。

貿易逆差引發了兩個問題。首先，如果我們必須償還這筆錢，我們將如何應對不斷增長的聯邦赤字?第二，我們還能借多少錢?我們現在有11.5萬億美元的餘額。可以達到20萬億美元嗎?

5、聯邦研究

聯邦政府的基礎研究不同於私人研發，因為聯邦基礎研究是高風險的，短期內很少轉化為商業產品。另一方面，私人研發則是由股東為了短期利潤而推動的。

大多數人都知道聯邦基礎研究是初步研究,導致今天看到很多產品的開發,包括Google搜索引擎,互聯網,GPS,超級計算機,人工智慧,智能手機技術、頁岩氣地震成像,led技術,核磁共振,人類基因組計劃和先進的假肢,等等。

這表明，美國未來最好的戰略是創新，創新來自於研究，而政府資助的基礎研究至關重要。

上世紀60年代初，聯邦研究支出占研發支出總額的一半以上;到2012年，這一比例已降至31%。這種下降是一個非常糟糕的趨勢，因為這項研究是所有研發的命脈，大多數專家認為基礎研究的下降最終會導致GDP增長的下降。

6、製造業的研發份額

製造業研發是至關重要的，因為它占所有商業研發的70%。製造業的任何衰退都會導致研發和創新戰略的下降。

7、先進技術產品

中國已經掌握了我們用來製造的低技術產品。他們現在想要的是我們的先進技術產品和所有與之配套的新技術。美國政府指定的先進工業部門包括50個行業——35個製造業、3個能源和12個服務業。它們是我們保持競爭優勢和可持續經濟增長的最佳機會。

布魯金斯學會(Brookings Institution)的數據顯示，先進行業僱傭了美國80%的工程師，執行了90%的私營部門研發，產生了85%的美國專利，並佔了美國出口的60%。這些行業僱用了1200多萬工人，另有2700萬二級工人，共提供了3900萬個工作崗位。美國的先進技術產業現在生產了美國GDP的17%。

但是，儘管先進產業很重要，但也出現了一些大問題。這一領域的就業創造多年來一直停滯不前，正如彼得森基金會(Peterson Foundation)的下圖所示，自2002年以來，我們一直存在貿易逆差。我們需要保護這些行業的技術，否則我們將無法引領創新。

8、資本貨物凈出口佔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

資本貨物貿易，如飛機、醫療設備、半導體等，是我國出口的重要組成部分，長期以來一直是我國競爭力的一個因素。但如下圖所示，這不再是事實。資本貨物已經從盈餘變成了赤字。

9、行業損失或衰退

似乎最簡單的經濟增長或衰退指標就是政府公布的行業數據，這些數據可以從《2008年至2018年就業展望》的月度勞動報告中獲得。紡織、服裝、半導體、煤炭、手機、機器人和行李等行業基本上已經消失，而且可能永遠不會再回來。

除非得到一些保護，否則正在衰退的行業可能最終會消亡，這些行業包括傢具、鋼鐵、鋁、汽車、電腦和周邊設備，以及汽車零部件。

隨著這些行業的衰落，製造業在GDP中所佔的份額也在下降。從1948年到2003年，製造業產出隨著生產率的提高而增加。但從2000年到2010年，隨著製造業就業和總體GDP的下降，GDP增長的份額開始下降。事實上，在那十年里，製造業的生產率提高了66%，而製造業的工作崗位下降了33%。自2014年以來，製造業佔GDP的比例一直在下降。

10、出口

製造業是奧巴馬政府的首要任務，在奧巴馬的第二個任期內，奧巴馬政府努力使出口翻一番。但美國經濟政策研究所的斯科特(Robert Scott)說，美國經濟遠未達到這一目標，因為出口僅增長了48.4%。不僅美國的出口有所下降，而且2009年至2014年之間的出口增幅實際上還不及2001年經濟衰退後的5年。

大多數人不知道，自2000年以來，美國製造業每年平均貢獻了美國出口出貨量的70%。但是，出口增長的速度不足以抵消貿易逆差。事實上，我們正開始失去向世界出口的地位。中國已成為世界出口第一大國。美國出口已跌至第二，德國第三，很可能取代第二。如果增加出口與進口的比率是我們減少貿易赤字的唯一途徑，那麼製造業出口不僅至關重要，而且是解決貿易赤字問題的辦法。

11、我們的創新戰略

幾乎每個人，無論是自由派還是保守派，都認為創新是美國在全球經濟中競爭的首要戰略。奧巴馬總統在一次國情咨文講話中總結了我們面臨的競爭挑戰，他說:「我們唯一的持久力量——唯一能抵禦大風的力量——就是創新。」「但我們通過夥伴關係、不公平貿易、技術轉讓和間諜活動失去的技術表明，我們的創新優勢正迅速輸給中國等國家。」如果我們不能阻止這種持續的技術損失或阻止美國製造業的衰退，我們將無法與創新戰略競爭。

12、製造業和國防

許多行業，如航空航天、高科技、軟體和其他行業生產的產品使美國擁有世界上最強大的軍火庫。化工、石油、礦業、電子等基礎產業是我國戰略防禦儲備的一部分。維持這些行業以及其中的供應商和熟練工人事關國家安全，但我們正在輸給那些操縱本國貨幣、擁有政府補貼、或不必向外國進口產品支付相同關稅的外國製造商。對於大多數衰落的行業(儘管生產率不斷提高)來說，這意味著就業的持續下降、更多的進口以及最終的行業輸給外國競爭者。

我們出口了許多國防部件和材料，以降低成本，這嚴重侵蝕了製造它們的供應鏈。

所有這些問題都是相互聯繫的。如果我們要保持工業基礎，並希望製造業增長或與創新戰略競爭，我們就必須通過新的政策來解決這些問題。

具體地說,我們需要：

制定有具體目標和時間表的計劃以減少貿易赤字。

增加聯邦基礎研究。

提供更多激勵來保護工作崗位

對哈里?莫澤(Harry Moser)提出的「迴流」倡議給予更多政府支持。在這種情況下，轉移就業崗位可能是增加製造業就業崗位的唯一途徑。

接受政府將不得不資助一部分學徒培訓的事實。

徵收增值稅和關稅，制止機床、先進技術產業、鋼鐵、鋁等對國家安全至關重要的行業的衰落。

為阻止中國竊取我們的先進技術而施加嚴厲懲罰，包括對將我們的技術提供給中國的跨國公司的懲罰。

對那些操縱本國貨幣以減少我國製造業出口並增加其進口的國家實施制裁。

在升級美國基礎設施方面投入巨資。這項投資在改善製造業和建築業就業方面的作用，比任何其他政策決策都要大，但當國會投票支持(特朗普總統支持)對企業減稅，導致1.5萬億美元赤字時，我們可能會失去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