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建武：一方銅壺銘記時代瞬間

原標題：盛建武：一方銅壺銘記時代瞬間

提及「戰國」，你最先想到什麼？

是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的戰場？

還是邦無定交、士無定主的局勢？

如果說春秋時期人們還在談論著「國之大事，在祀與戎」，那麼，到戰國時期，戰爭已成為各國統治者唯一要解決的問題。

那麼在戰國時期人們是如何征戰的？又是怎樣慶祝戰爭勝利的呢？藉由《如果國寶會說話》第二季上線之時，我們邀請到了四川博物院院長盛建武，請他為我們講述一件記錄了戰國時期水陸攻戰場景的銅壺，訴說那個遠在兩千多年前的時代故事。

盛建武

意外掘出戰國墓葬

「戰國水陸攻戰紋銅壺通高40厘米，口徑13.4厘米，於1965年在四川省成都市百花潭中學出土。」盛建武最先談及此銅壺發掘的經過。

銅壺出土的地方是百花潭，其位於成都的西南方向。說來也巧，在1964年夏至1965年春,百花潭中學擴建時，非常偶然地發現了這一批戰國時期的土坑墓葬。四川博物院（當時四川省博物館）便隨即派人前往進行清理工作，並於1965年2月公布發掘報告。

墓室共發現四十八件隨葬品，包括一件陶器和四十七件銅器。如此多的銅器是怎樣分布的呢？盛建武講道：「有二十八件銅器置於銅甑中，有銅戈、銅矛等；還有六件置於銅壺內，包括銅矛、銅劍等；另外十件置於墓室北端，有銅刀、銅錢、尖底陶盞等；最後還有四件置於墓主人下肢附近。」

墓室器物分布圖

嵌錯體現工藝特色

當談及戰國水陸攻戰紋銅壺時，盛建武著重強調在戰國時期出現的「諸侯異政，百家異說」局面。由此，他說道：「青銅器的種類、造型和紋飾，在這一時期發生了劇烈的變革。象徵統治階級權力的禮器數量大幅度減少，為適應經濟、政治、軍事以及豪華奢侈生活的需要，青銅工藝隨之向著貨幣、印璽、符節、日常生活等新的領域發展。」

壺是古人乘酒漿的器皿。盛建武補充道：「戰國水陸攻戰紋銅壺侈口、斜肩、鼓腹、圈足，肩上有御環兩獸耳；其壺身滿飾嵌錯圖案，以三角雲紋為界帶，分為四層：第一層位採桑射獵圖，第二層為宴樂戈射圖，第三層水陸攻戰圖，第四層為狩獵圖。壺身從上到下，這4層圖像的左右側描繪的場景各不相同，嵌錯精緻、工藝高超。」

戰國水陸攻戰紋銅壺

另外，關於銅壺鑄造的地區。盛建武也詳細地介紹道：「銅壺的圖象內容,雖與外地有關壺、鑒等銅器上的大部相同,但其中增加了四川當時流行的巴人的『巴渝舞』。同時,銅壺鑲嵌所用之金屬,不是如山彪鎮銅鑒上所用的較好的紫色金屬,而選用了其他金屬,這種較次的金屬可能是就地取材,所以,我們認為銅壺的鑄造地區就在四川。」

巴渝舞

山彪鎮銅鑒

當然,這種錯金的鑲嵌工藝,是從外地學來的。這就可以說明,當時四川與外地在文化技術上的交流。在秦朝統一局面之下，巴蜀已得到了進一步地發展。

那麼，什麼是嵌錯工藝呢？「銅壺中圖像的製作工藝為『嵌錯』。典籍中所記錯金、錯銀器物，均稱金銀錯。」盛建武解釋道，「工匠們先在銅壺上刻出圖像的淺槽，然後把紅銅、鉛等金屬嵌進淺槽，接下來再用一種叫「錯石」的工具或者沾濕的動物皮毛，對嵌了金屬的圖像進行打磨，使之和壺身一樣平滑。另外，還有一種是在鑄器時於模範的空隙之間放上支釘,器物鑄成後將支釘加工錯平以成圖象。」

中國早在商代就出現有嵌錯工藝，並在春秋時期多施於小型器件上.到戰國時期開始用於大型器物。由此，嵌錯工藝日漸精湛,成為青銅鑄造工藝發展的一個重要方面。

紋飾揭開戰國生活

戰國水陸攻戰紋銅壺最重要的特色便是其豐富的紋飾內容，可以說是「古代朋友圈」的見證。

盛建武進一步說明道：「第一層右側是一組採桑的畫面，兩棵茁壯的桑樹上掛著籃筐，有人忙著採摘桑葉，有人接應傳送。樹下有一個形體較高大的人，扭腰側胯、高揚雙臂，跳起豪放的勞動舞，旁邊兩個採桑女，面向舞者擊掌伴奏。」

第一層右側紋飾

如果追溯中國養蠶、絲織的歷史，可發現至今已長達六七千年之久，而2300多年前的戰國時期正是絲織業發展的重要階段。緣起於此種社會背景，採桑成為銅器上的一個重要圖案。據統計，在已發現的青銅器中，有採桑圖案的多達5件。

採桑紋飾

那麼在第一層的左側又是怎樣的場景呢？盛建武回答道：「是習射的場面。亭子里的第一個人正進入臨射狀態。他手中的弓已經拉開，身軀呈現很用力的態勢。亭子前方站有一人雙手高高舉起一個長竿，竿上還有飄帶，也就是箭靶。緊靠亭子坐著一個人手裡拿著短棍，他是負責報靶的。由於弓箭在狩獵和戰爭中都有重要作用，所以孔子將『射』列為教授弟子的六門必修課（時稱『六藝』）之一，『射』成為當年貴族們修身養性的重要內容。」

第一層左側紋飾

第二層的右側則是獵射場景。幾個人正等待射靶時，天上飛來一群大鳥，引得他們興起，拉弓向大鳥射去。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那中了箭的大鳥身上分明有根長長的繩索，是因為射箭的人還要把射出的箭收回來，便用生絲線系在了箭桿的尾端，古時將箭桿上的生線叫「繳」。

第二層右側紋飾

帶「繳」箭

第二層的左側是個盛大的宴饗場景。盛建武親切地描述道：「坐在廳堂地上的就是舉行這次宴席的主人，他身邊還站著一位手持銅戈的護衛人員，而被宴請的賓客則站起身來，手端酒杯，向主人敬酒。該種場合是一定不能缺少歌舞的，時稱『鐘鳴鼎食』。圖中參與演出的人員遠遠多於參加宴飲的人數，他們敲編鐘、擊編磬，個個體態輕盈婉約，似是邊敲擊邊起舞。門柱旁還立有一隻建鼓，有兩人正在建鼓的兩面進行擊打。建鼓旁邊的幾位舞者，一手上揚，一手拿著兵器作為舞具，相對『文舞』而言，是『武舞』。」

第二層左側紋飾

第三層則刻畫了激烈的戰鬥場面：右邊是水戰，左邊是攻城戰。「先看水戰，兩條對攻的雙層戰船上飄揚著戰旗，左船的戰旗是用織物製成，旗上的圓點表示著最高指揮官的級別；右船的戰旗用鳥羽修剪、編綴而成，稱為旌旗。上層的兵士正在廝殺，手持有長兵器的或刺或鉤，持短兵器的近體肉搏，右船有泅水的戰士，伺機破壞敵船或登敵船格鬥，奪取敵船。左船尾部則有人擂鼓助戰。水軍是中國春秋末期才形成的新軍種，且出現在傍海臨江的地區，在考古發掘中尚未發現春秋戰國時期的水軍物品，因此，該組水戰的圖像更顯珍貴。」盛建武介紹說。

第三層水戰

相比於水戰的浩大聲勢，攻城的戰鬥更是驚心動魄。盛建於繼續講到：「圖中的橫線代表城牆，斜線代表雲梯。當時由於兼并戰爭比較頻繁，促使攻城和守城的戰術、技術、兵器都得以長足發展。從圖中看去，守城的一方有弓箭、礌石、長戈、短劍等。攻城的一方有雲梯、長矛、長戈、短劍。攻的一方處於下風，有的已身首異處，有的從雲梯上摔了下來。」第四層則展現狩獵場景，並出現有兩位獵人。

第三層攻城戰

在如此小的面積上，鑲嵌這麼多的人物形象，並且生動鮮活，情節連貫而富於變化，充分顯示出古代藝術工匠對生活細緻地觀察和傑出的藝術才能。

工匠在藝術構思、人物組合及形象的刻畫上，一改過去單純以動物圖像為主的傳統圖案程式，趨向於表現人們自身的活動。正因如此，銅壺也為後人研究戰國時代戰爭形式提供了可靠的形象資料。並且，這一類的人物青銅裝飾圖畫，對漢代的畫像石以及畫像磚，都有著深切的影響。

漢代人物畫像石

水陸攻戰刻畫時代心聲

盛建武特彆強調說：「在銅壺上的水陸攻戰圖畫面中，人物均為平列，沒有縱深表現，但人物主次關係分明。每組人物活動都有高潮，而且注意對環境的襯托，表明當時的繪畫技巧雖然還處於比較稚嫩的階段，但在反映激烈鬥爭氣氛和人物動態方面，已經具有了一定的表現力。」

陸戰人物圖

另外，除了四川成都出土的宴樂水陸攻戰紋銅壺，山西長治戰國墓中出土的鎏金殘銅匜，河南輝縣趙固村出土的燕樂射獵圖象刻紋銅鑒，河南汲縣山彪鎮戰國墓地出土的水陸攻戰紋銅鑒上也有類似的水陸攻戰紋圖案。

鎏金殘銅匜

水陸攻戰紋銅鑒

同百花潭銅壺最接近的,應推故宮博物院收藏的一件形制相同的壺(失蓋），兩件壺的器身,均以斜角雲紋的界帶劃分為上下三層畫面,圖象的內容也很相似。細微的區別是,百花潭壺末一條界帶的下面,還有一行狩獵圖象,附以雙獸相背的桃形垂葉紋,而故宮那件壺只有較簡單的圖案形垂葉紋。

故宮博物院藏水陸攻戰紋銅壺

銅壺上的刻紋，反映出戰國時期人與獸斗，人與人斗的情形。中國在西周以前可以說是神權時代，到了春秋戰國之時，已擺脫此種觀念，轉變成惟力是尚，一切更趨向於實利。在國與國、人與人之間，都存在這種傾向，因而整個社會便發生了激烈的變化。此戰國水陸攻戰紋銅壺，如同當時人們生活與心聲的真實寫照，透過它，我們好似觸碰到了那個遙遠的時代脈搏。

點擊下面圖片即可查看

《國寶守望者說》

第一季、第二季人物專訪內容

陳永志：鷹頂金冠飾萬全文：曾侯乙編鐘田暉：霍去病墓石刻吳永琪：跪射俑徐艷紅：長信宮燈郭思克：孔子見老子畫像石李則斌：長毋相忘銘合符銀帶鉤吳凌云：絲縷玉衣侯寧彬：秦始皇陵銅車馬范德偉：錯金銅博山爐周亞：商鞅方升魏乾濤：四神紋玉鋪首王慶衛：熹平石經張維慎：象牙算籌聶菲：狸貓紋漆食盤

石雲里：二十八宿圓盤與圭表

方勤：曾侯乙尊盤

郭思克：龍山蛋殼黑陶杯張敬國：凌家灘玉版玉龜

何周德：人頭壺蔡琴：良渚玉琮王

王毅：太陽和神鳥金飾

馬文斗：貯貝器

張元成：西周玉組佩

楊志剛：大克鼎

張居中：賈湖骨笛

齊吉祥：司(後)母戊鼎

江旭東：越王勾踐劍

朱家可：青銅神樹

謝虎軍：鑲嵌綠松石銅牌飾

唐際根：婦好鳳玉

馬蕭林：蓮鶴方壺

馬燕如：司(後)母戊鼎

強躍：杜虎符朱家可：青銅人像唐際根：婦好鴞尊

戴向明：陶鷹鼎

陳亮：何尊

戴向明：紅山玉龍

羅向軍：兆域圖

馮時：嵌綠松石甲骨

田率：利簋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