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資深校長鬍春河先生訪談錄

訪談背景

2017—2018

2017年11月11日—2018年2月6日，我有幸和34位中國校長們一起，在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訪學三個月。期間，聆聽幾十位教授、校長、教師以及社會各界人士的演講。其中，新加坡資深校長、宏文學校前校長，中國保定長城學校總校長胡春河先生的報告，給我留下的印象最深。

先生是個謙謙君子，治學嚴謹，古道熱腸，深受同學們愛戴。

胡春河先生在授課（攝於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

來新加坡的第一周周末，我在文禮地鐵站咖啡廳訪談了資深華文教師彭麗兒老師。（詳見：【新加坡漫筆之二】「一定會有更多人學漢語」）彭老師對胡春河先生推崇有加，她說，如果胡春河先生安排給你們講課，你一定要多問一些問題。

果然，先生開場便顯示了他的卓爾不群。

他風趣地說：「我姓胡，胡說八道的胡，但我講課不會胡說八道。」他謙虛地說，「中國很多方面做得比新加坡好，新加坡的教育體制，有它自己的特色，但一定不是最好的，我們新加坡的教育，一定有很多提升的空間。講課的過程中，歡迎大家隨時提問，聆聽、思考、提問、討論才是學習的最好姿態。」

先生講課的全過程，較好地貫徹了他的主張。

整個講課，更多地由學員的提問和胡先生的回應以及大家的討論構成。與其說，是先生給我們講課，不如說，先生激發了我們的好奇心，以聊天的方式，帶領我們逼近新加坡教育的真相。

先生報告的題目是《完善機制 追求卓越》。這個報告分兩個半天講。第一講，先生主要圍繞著「學校的使命、願景、價值觀」展開。

印象比較深的是，在談到「使命」、「願景」等核心話題的時候，先生讓我們參與到學習活動中來。

他給我們每人發一張小紙條，讓我們圍繞著這兩個話題，寫一寫你心目中好學校的「使命」、「價值觀」分別是什麼，然後讓大家把小紙條貼到周圍的牆壁上。這種互動式的學習，有別於前兩天教師一講到底的做法，讓學員真正動起來。

其實，最有收穫的，還不是體驗式培訓環節，而是與他的聊天式互動。

以下問題，是校長們隨機提問，胡校長隨機回答的記錄（話題涉及學校的方方面面，其中幾個問題，是我們幾個同學拜訪他家時的問答）。從這份記錄得不夠完整的對話中，也許，我們可以窺見新加坡教育的一斑，也可以領略新加坡卓越校長的風采。

特別需要說明的是，新加坡與中國國情不同，發此文的目的，並非說明新加坡教育方方面面都要優於中國，而是希望對新加坡「務實」精神，有所了解。某些教育熱點、難點問題的做法，不妨參照一二。帖子底部的「延伸閱讀」，更有價值。

問

新加坡小學老師，一般一周要上幾節課？

答

新加坡小學老師，是非常辛苦的，一周一般上近三十節課。新加坡小學生，是從早上7:30開始上課的，上到10點鐘為第一時段，共5節；接下來，休息半小時，吃吃點心，然後繼續上6節課，下午一點半放學。課與課之間，是沒有休息的。總體來說，新加坡的老師，是很辛苦的的。

問

孩子們下午一點半之後，都回家了嗎？

答

放學後，一般有這樣一些情況。一部分學生回家自己安排時間，一部分學生留在學校，由社會機構組織的託管中心來託管，還有一部分學生參與體藝活動。說到託管中心，這裡特別解釋一下，在新加坡，老師是不參與這樣的託管的。學生託管，收費情況是不一樣的，有錢的人，是需要交錢的；家庭困難的孩子，會由教育基金來出這筆錢。託管中心，不上課，可以讓孩子完成作業，講講故事，看看動畫等。託管中心，是招標產生的，也就是具有託管資質的單位，向學校招標，價位合適的，才會中標。（這樣的晚托，也是一個務實的創新。老師們勞累一天後，不需要留在學校里繼續管理學生；同時，政府出錢聘請高品質的託管中心，既保證託管質量，又能為社會解決很多就業機會，一舉兩得！——筆者補充。）

問

小學一年級，也嘗試這樣的無休息的課程安排，孩子們能適應嗎？

答

我們這裡，幼兒園開始，就嘗試這樣的作息時間。當然，一年級孩子一開始，可能不太適應，我們會請一些老師協助，幫助孩子們適應這樣的學習生活。加上低年級的孩子適當活動化教學，孩子們慢慢地就適應了。

問

新加坡老師課程多，老師的教案比較簡單，培訓和教研活動怎麼搞？

答

新加坡老師也有教學研討，同學科、同年級的在一起研討，但總體教研時間相對中國少一些。幾百人的大型觀摩課，幾乎是見不到的。新加坡老師有一個100小時的培訓制度。教師培訓這塊，我們還是很重視的。尤其是對教師的職前培訓。新加坡採取「先入職，再培訓」的模式。面試合格，被批准後即擁有了公務員和師範生的雙重身份，被派往國立教育學院接受職前教育。培訓合格後，再進入學校作為「合約教師」——相當於見習期，見習合格後，再授予教師資格證書。新加坡也歡迎各個行業的人，充實到教師隊伍里來。

問

新加坡學校的一周課程表怎麼排？

答

根據教育部的教學計劃，每周以課程總量時間來計算。各校可以靈活安排。一般來說，以30分鐘為時間段。有些課30分鐘，有些課60分鐘，有少量課是90分鐘。

問

新加坡老師工資一般是多少？

答

一般剛入職的老師，工資在3000新元左右（約合人民幣14000元）；後面，隨著年資的增長，會到逐漸遞增。校長的月薪一般在12000—13000新元。最高的，年薪相當於人民幣100多萬。

問

新加坡老師能否從事家教？

答

據我所知，沒有人做家教，家教處罰很嚴重的。新加坡老師在得到校方的允許，每星期可以兼不超過2小時的補習課——不過不能教本校的學生。如果給本校學生補習，那是義務性質的。節假日，因為教師工資相對比較高，一般都會出去旅遊，放鬆放鬆。因為平常很緊張，老師們的弦綳得很緊，他們確實需要放鬆。老師，也是人啊！

問

新加坡學校怎麼考試？

答

新加坡一般有兩次大考。一是年中考試，一般在六月份；二是年度考試，一般在11月份；平時考試5%，年中考試20%，年末考試75%，然後綜合評定。

問

新加坡一年有幾個學期？

答

一共有四個學期。

1-3月 第一學期，放假一周；

3-5月 第二學期，放假兩星期；

6-8月 第三學期，放假一周；

9-11月 第四學期，放假六周。

第二年的1月2日開學。

問

平時，老師去不去學生家裡家訪？

答

我們一般不會去家訪。每年會有三次家長會。年初一次，年中進行一對一的反饋——家長來學校，我們詳細告知孩子在校情況，年末一次。平時，也可以通過電話、電子郵件等進行溝通。一般跟家長通電話，我們都有同事在邊上，做一些簡單的記錄。用電子郵件和家長溝通比較多一些，便於留存檔案。

問

安排學生分快慢班，會不會有家長會投訴學校？

答

不會，因為學校會派最好的老師教學習能力弱的孩子。家長會感受到學校和教師的誠意，家長會信賴學校的選擇和決定。家長會認為，與其和程度好的孩子在一起，學得很困難，不如早分班，讓孩子儘早尋找合適自己的課程。

問

據說在新加坡，有一份《教師手冊》。這份手冊，有哪些內容？為什麼要指訂這份手冊？

答

教師手冊一般會有這樣一些內容：全年年曆：重要活動日期、全年工作計劃；教師守則；教師工作小組名單；行政程序；課程輔助活動安排表；各類表格樣本；學校安全措施……有了這份《教師手冊》，教師會對一年要做的工作以及工作的標準，一目了然。尤其對新教師，幫助會非常大。

其實，新加坡還有一份《學生手冊》。有這樣一些內容：學校使命/願景/價值觀、學習運作時間、校規、各科成績目標、成績指標、考試守則、日誌、功課表、反省表。這個反省表，我簡單說一下：家長有什麼意見，也可以寫一些話，給老師看；老師有什麼想法，可以和家長溝通。這個，可以在日誌里記錄。

問

您說您退休後，曾經在河北保定擔任宏文學校中國長城學校的校長，但後來為什麼辭職了？

答

離開保定，是因為基本上學校的定位已經完成。後來學校的運作，我已經起不了大作用。加上後來學校發展的重點與我的想法不太吻合，同時我也十分想家，就決定回新加坡了。總體來說，我不後悔這一段在中國合作辦學的日子，它讓我們更多深入地了解中國學校管理制度和中國文化。其實，每年休假，都會去中國，中國的很多名山大川，都留下我的足跡。我也很願意和中國人交朋友，歡迎大家周末有空來我家做客。

胡春河先生家隨處可見的「中華文化元素」

問

您是新加坡華人，您平常在家裡說中文還是說英語？

答

我們全家都是新加坡華人，我認為華人就必須說好華語。雖然我是華人，但我內心裡流淌著中華文化的血液，我是炎黃子孫。我有兩個兒子，他們從小兩種語言都學：英語和華語。他們在家裡，說華文；在單位，說英文。後來，孩子相繼成家立業了，但我要求兒子和媳婦，在家裡，必須說華文。這是我的家規。家規，必須遵守。兩個媳婦開始有些不習慣，後來，見我態度堅決，於是，習慣成自然了。

問

您退休後，在家做些什麼？

答

讀讀書，拉拉琴，跑跑步，遛遛狗，和太太一起出去走走，偶爾到中國或者新加坡各學校講講課。最近一段時間，給中國留學生班的校長、老師們講課比較多。每次課程，我都會更新一些新內容。我希望將新加坡學校管理的精髓，和大家毫無保留地分享。

圖文均經胡春河校長審訂並同意發布。

特此致謝！編輯：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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